姐姐你头发乱了——榆迟
时间:2022-07-16 07:37:50

  而宋荞也没有闲下来。
  宋文德的死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处理起来不算棘手,但却很麻烦。
  除了要办理各种来回跑的手续之外,她还必须要把宋文德的后事办好,火化,葬礼,殉葬……这些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落到她身上的事,在一个午后悄无声息的全部压在了她心里。
  在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她再做这些事就变得格外麻木,仿佛只是受人之托,给钱办事。
  亲人死去这件事,在她心里甚至翻不起一点涟漪,甚至连恨都不再浓烈,只有麻木,和冷漠。
  之后就是枝枝。
  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需要合法的监护人,而她唯一合法的监护人就是已经抛弃她的妈妈。
  她曾经想过自己或许可以成为枝枝的监护人,但是在咨询了律师之后,这样的念头也就被彻底打消。
  她们虽然是一个父亲生下来的孩子,但是在法律名义上却根本算不上是她的姐姐。
  而且只要她的妈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自己是她法律上的姐姐,也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带着她走。
  可是枝枝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宋荞不知道,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从她决定做宋文德的情人开始,到最后生下枝枝再将她抛弃,就注定了宋荞不会高看她一分,她或许没有宋文德残忍,但一定比宋文德更无情。
  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可是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又有多少人的原生家庭是完全幸福的呢,那些人太少数,也太幸运。
  大部分人在成为父母的那一刻起,也是手忙脚乱慌张无措的。
  有些人对孩子天生的爱没有降临,也不是那些缺爱的孩子的错误,他们都太无辜。
  可又能怎么样,时间不会停止,该迎来的成长是逃不掉的,不会因为你没投好胎就施舍给你任何一点怜悯。
  而她想改变的事太大,相比较下来,自己的力量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看完那些相似的,又同是失败的案例之后,她合上电脑,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她哪里来的自信呢,觉得自己可以改变枝枝的人生。
  门被敲了三下,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格外突兀。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按理来说谢灼不会来找自己,她有些纳闷,但还是起身开了门。
  但门口的人就是谢灼。
  他手上拿着一盒水果沙拉,在她开门的同时递了过去:“姐姐,吃水果吗?”
  “你怎么来了,”她伸手接过,侧身给他让开一条路,见他跟着进了屋,才关上门,“饿了?”
  “不饿,就是想你了。”他诚恳地说。
  脚步一顿,手里的水果沙拉差点掉在地上,她捏的紧了一些,视线放在电脑桌旁的沙发,“……先坐。”
  谢灼不客气的窝进沙发里,一脸期待看着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宋荞有些无奈,但还是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
  两人坐的很近,这么多天的相处,宋荞早已经不再排斥他的任何靠近,虽然他到现在除了牵手拥抱之外还没有做过其他的事,但如果未来会有,她想自己也可以接受。
  她伸手打开那盒水果沙拉,从里面拿出一瓣橘子喂到嘴里,半天也没见谢灼说话。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宋荞将手里的沙拉放到他眼前,淡淡问了一句:“吃吗?”
  谢灼摇了摇头,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在刚好可以抱住她的位置停下,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她的肩膀。
  宋荞动作一顿,干脆将手里的那盒沙拉放到茶几上。
  两人自然往后靠,再一起陷进沙发里。
  谢灼好像很累,只是这样静静地搂着她,好半天也没开口说话。
  宋荞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疲惫,再没多说别的,也没挪动自己身体的位置。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互相眷恋着彼此带来的温存。
  “明天初七了吗?”他的声音几分沙哑,说话的声音也小,因为靠得近,像是耳语。
  她嗯了一声,顺着话头往下问:“公司位置看好了么?”
  “快了,等枝枝这边的事情忙完,我们就去看房。”他说着,又想起来什么,“枝枝的事,你有打算了吗?”
  问起枝枝,宋荞沉默了片刻,有些怅惘的开口:“估计要送她回她妈妈那。”
  听她这么说,他皱了皱眉:“监护人不能转,她妈妈不养也不行?”
  宋荞没回应,当默认了。
  片刻,她听到谢灼的一声叹息,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抱怨的话,但他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一般:“姐姐,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她甚至没有任何责任去照顾枝枝,可是她却没办法在面对她的时候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她说过的,不会送她走,怎么到最后却食言了呢。
  谢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忽然用胳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安慰的话像是温和的泉水:“不用自责的姐姐,枝枝也会理解你的,你尽力了。”
  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怅惘,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出枝枝的笑脸,其实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谢灼:“我们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给她点资助,偶尔把她接过来照顾几天。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等她成年了,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肯定会感谢有你这样的姐姐的。”
  “谢灼。”
  “嗯?”
  她静静靠在他怀里,有些无奈的开口:“为什么人的力量这么微小,想改变什么都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改变的已经够多了。”他抱着她,又拍了拍她的背,再一次重复:“姐姐,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房间,不偏不倚地照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那盒她没吃完的水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新鲜,但宋荞没有打算再吃,只是盯着看了一会。
  谢灼真的很累,跟她说完枝枝的事,没过多久,就靠在她身边的沙发靠背上睡着了。
  少年的胳膊还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依旧是搂着她的动作,好像给她划出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一直保护着她一样。
  但是只有谢灼自己知道,他搂着她,其实是再给自己灌注安全感。
  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可以不设任何防备的去好好休息。
  每一只船只都有自己的避风港,他想自己的避风港,就是她的身旁。
  *
  她是没打算给宋文德举办葬礼的。
  初七过完,两人去殡仪馆取宋文德的骨灰,伏博打来电话,说枝枝想跟他们一起去。
  谢灼只好答应下来,车转到伏博的住处,去接枝枝。
  几天不见,枝枝那消瘦的体格和蜡黄的脸色已经消失了,一身衣服也换成了现在她这个年纪都爱穿的流行款式,远远看过去,倒还真应了伏博那句养成公主的诺言。
  但她脸上还是没多少多余的表情,不再需要伪装和表演,真实的她像是个小大人,临走的时候跟伏博道谢的话说的周全又礼貌。
  “宋荞,之后让枝枝常来我家呗,我还挺舍不得她的。”伏博说着,看向旁边的女孩,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来。
  看来是真喜欢,宋荞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枝枝:“你之后还想来这里吗?”
  枝枝有些犹豫:“我想跟着姐姐……不过偶尔来看看伏博哥哥,也是可以的。”
  伏博一听,笑起来:“那你可说话算数,别不来了。”
  枝枝郑重点头,像是许下什么诺言一般:“不会的,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
  “别跟我客气,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伏博说完,又看向宋荞,示意她到他跟前去。
  谢灼懂眼色,立刻把枝枝领上车,“姐姐,你去吧,这边我来照顾。”
  宋荞这才放心走到伏博跟前。
  伏博是个很会替别人考虑的人。
  从把枝枝领回家的时候,他就在想宋荞是不是可以作为监护人抚养枝枝,而他得到的结果果然如自己所想。
  “枝枝,你怎么打算的?”伏博开门见山。
  宋荞跟他相处的多,知道他也查了枝枝的情况,只能如实说:“送她回她妈妈那里。”
  伏博叹了一口气,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有些不忍地看了车里的女孩一眼:“我问过了,你要是能说服她妈妈给她转学,我能给她换一个好点的寄宿学校,费用你就不用管了,这是我自愿帮忙的。”
  宋荞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
  “我只是不喜欢熊孩子,”伏博反驳,提到枝枝,声音又软下来:“枝枝很听话,也很聪明,你见过她的画吗?画的真的很好,跟你一样有天赋。我不忍心看她就这样再回到之前环境里。”
  “谢了。”她看着面前成竹在胸的男人,忽然开了口,当是答应了他要帮枝枝的想法。
  “都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一点你还是要教一教枝枝,别老跟我谢来谢去的。”伏博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补充:“哦对,你自己也该该改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跟我客气个什么劲。”
  “知道了。”宋荞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我之后可能就不在江大住了。”
  “怎么,你要跟那小子双宿双飞,书也不念了?”
  伏博随口应着,本以为会迎来她的否定,结果她的表情却很认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了。
  “宋荞,我不会说对了吧……”
  宋荞淡定开口:“我确实跟他在一起了。倒不是不念书,只是之后会跟他一起创业,所以不常在学校,以后枝枝那边有什么……”
  “什么??!”伏博声音大起来,不敢置信地开口:“你再说一遍,你跟跟跟……跟谁在一起了?!”
  宋荞对他的反应有些无语,但还是淡定地继续说着:“谢灼。我跟他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
  伏博:“你玩真的假的,不会又是简成周那一套吧?”
  “这次我是认真的。”她坚定地说,“跟简成周不一样,我是真喜欢他。”
  她的语气太坚定,伏博有点难消化,但在心里隐隐约约也知道了她的心意。
  能被宋荞这么坚定的说出口的话,上一次,好像是她对宋文德的恨意。
  那的确……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说完,不想管伏博之后还会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要走:“枝枝上学的事就拜托你了,开学之后你需要我办什么手续微信告诉我,我就先走了。”
  伏博还在震惊中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他们来接枝枝的车开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第60章 
  殡仪馆在郊区, 离学校不远,坐车过去半个小时。
  一路上, 三人都默契地没开口。谢灼想牵着宋荞的手, 却发现枝枝坐在两人中间,只好无奈转头看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
  宋荞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枝枝说没办法照顾她的事,但不管怎么说, 结局都只有一个, 附加的条件再多,枝枝最终还是要回到她妈妈身边。
  三个人心里装着各自的事, 等车在殡仪馆门前停好, 谢灼习惯性地下车给她开门, 就听见司机在前面说了一句:“这才过完年就到殡仪馆, 姑娘,家里出事了?”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宋荞本想敷衍过去,刚准备开口, 就听见坐在身边的枝枝说了一句:“我爸死了。”
  好像是很值得炫耀的事一般, 小女孩说完之后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直接让司机冒了一身冷汗。
  以为是碰见了灵异小说的段落, 连忙赶着他们下车:“十五块五,给了钱赶紧走吧。”
  谢灼偏头撇了枝枝一眼, 没说话,给了钱下车, 刚准备给宋荞开门, 就看见她自己拉了车门走了下来。
  枝枝紧紧跟着她身边, 门才关好, 司机急着踩油门,一溜烟儿,车就飞快冲了出去。
  “以后再有人问宋文德的事,不要急着这么说。”宋荞看着只剩下个残影的车尾牌照,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枝枝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宋荞脚步一顿,这唯恐她生一点气就不要她的小心翼翼的警觉,倒是让她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不能照顾她的话了。
  倒是谢灼两步走到了她跟前,自然牵起她的手,像是发现了她的顾虑一般,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没事。”
  这声没事看起来说得莫名其妙,但宋荞知道原因,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走了一些流程,又办了一些必要的手续,三人在骨灰存放室外面等着领骨灰。
  殡仪馆的人不是很多,来来往往的人脸上表情大都沉默严肃,气氛也被带动的沉重安静。
  等到工作人员从窗口将宋文德的骨灰盒递出来的时候,宋荞伸手去接,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
  工作人员顿了顿,他干这行挺多年了,递过去太多的骨灰,不是没见过冷漠的人,但是面前的女人却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家属都要特别。
  不管是恨也好,难过也好,哪怕是开心也罢,人死的时候家属总有反应,在他眼里看来都是正常不过的情绪。
  但是她太漠然,这种漠然甚至连冷漠都不算,她脸上平静到让人觉得没有任何感情,像是一个木偶一般麻木。
  那声谢谢,像是道歉一般,好像这骨灰盒里装着的人来到这里,就是一种莫大的罪孽。
  “节哀。”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但女人并没有再回应他,等他说完这一句,就抱着骨灰盒转身离开了。
  谢灼和枝枝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坐着等她,见她抱着骨灰盒走过来,谢灼连忙站起来去接。
  骨灰没什么重量,但盒子却是沉甸甸的。
  宋荞一路抱着走过来手连抖都没有抖,递给谢灼之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里才灌进一些情绪,再无麻木与淡漠,是一种平静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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