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谢灼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是几行简短的文字。
「小灼,小霏:
我是妈妈。
很抱歉选择这样的方式跟你们告别,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活得很痛苦,实在是没办法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照顾你们了。
小霏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照顾好弟弟了,我们离开的很放心,只是希望用意外的方式会让你们的悲伤减轻一些。
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
宋荞愣了。
因为她看见,谢灼拿信的手在抖。
第76章
过了几秒, 宋荞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着几乎已经算是定在原地的男人, 声音也跟着有些僵硬:“谢灼……”
谢灼没回应, 他看着手里的那张有点泛黄的纸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分钟, 还是十分钟,宋荞记不太清。
她蹲在谢灼的身边, 手一直不停地上下抚摸着男人的背脊。
她的手在抖, 男人的背也在抖。
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光很刺眼, 却不及碎片下掩盖的那张照片, 一家人的笑容刺眼。
终于,手里的那张纸掉落在地,谢灼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了那张照片前。
那一瞬间,男人宽厚的背显得格外单薄, 外面的阳光仿佛跟着散发着冷气一般, 让整座房子都变得阴沉起来。
宋荞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他这样, 下意识地将他搂在怀里。
玻璃碎片划过她纤细的脚腕,她顾不上疼痛, 只是让男人倒在自己的怀里。
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就如同小时候, 母亲哄自己的孩子一般,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动作也跟着变得格外轻缓。
“谢灼, 谢灼……没事的……”
“姐姐……”谢灼的声音太小,太弱,却足够让她听清楚,“他们……他们,是……自杀。”
宋荞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
可是在他说出那话的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漏了一拍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不知道他现在该是有多绝望,但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替他分担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应该有自己的苦衷……”
“可是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骗我?!如果我今天没有看见这张纸条,我是不是要一辈子活在他们的谎言里?”
“姐姐,这么多年,我都错怪谢霏了吗……”
“谢霏看到会怎么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们那么好,感情那么好,怎么会要走,怎么会活不下去,姐姐,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宋荞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抱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拍着他的背,听他说着那些话,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听见他语气里的几分愧疚,她轻声说:“谢灼,谢灼……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姐姐……”谢灼的声音越来越含糊,越来越小。
宋荞身影一顿。
她感受到自己肩膀一侧有些湿润,只愣神了半秒,便将他抱得更加用力。
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
谢霏的订婚典礼如期而至,宋荞和谢灼被邀请参加。
典礼在达佳地产旗下的一个酒店宴会厅举办,排场很大。
来的宾客多是商业名流,少部分是些娱乐圈的明星,还有秦元洲在设计圈的一些朋友。
形形色色的人来此都有自己的目的,真心祝愿谢霏订婚的倒没有多少。
跟谢霏相熟的朋友早些年已经被谢霏一个个地远离,而谢灼的来临她却并不知晓。
这场典礼她是主角,可是她却也是最孤单的那一个。
自从上次从谢灼家回来之后,宋荞越来越觉得谢霏可怜。
她愧疚了快半辈子的事,里面却没有她的任何一点责任。
她逼着自己继承家业,成为那样强大的人,内心却一直是空的,平常人感受到的幸福和快乐,在她眼里全部变成了权谋和利益。
活到这个岁数,唯一的亲人,却也是最恨她的。
到了结婚这样的日子,端着酒杯祝贺的却是为了利益的各界精英,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却连一句真正的关心都分辨不出。
典礼在晚上举行,谢霏提前不知道谢灼会来,按照秦元洲的安排,他们应该在典礼开始之前到后台见谢霏一面。
听秦元洲说,谢霏很满意她设计的礼服,这倒是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所以这一次的见面应该会很成功。
可是临到了后台的走廊,谢灼却停在了谢霏休息间的门口,迟迟没有推门走进去。
宋荞是能明白谢灼心里的纠结的。
里面是他误会了这么多年较劲了这么多年的亲姐姐,如今他要走进去跟她和解,要迈开的不只是打开门的那一步,更是这么多年姐弟俩之间形成的巨大的隔阂。
而宋荞一样紧张。
虽然知道谢霏对礼服很满意,可是她却没有信心靠着自己的一个设计,就让对她本来就有这么深偏见的人对她的态度产生改观。
两人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谁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几秒,谢灼从自己的西装口袋掏出了那张泛黄的纸,看向站在旁边的女人,很沉的开了口:“姐姐,你说如果谢霏看到这个,她会不会崩溃。”
毕竟他就已经崩溃过一次了。
而这件事几乎改变了谢霏的整个人生,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那她该怎么办。
宋荞安慰一般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是她的亲弟弟,这本该是你们携手面对的事。如果她真的崩溃了,我相信你会安慰好的。”
她的话像是一道救心丸,谢灼点了点头,又做了个深呼吸。
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向她穿高跟鞋的脚:“上次的伤口会不会磨到?”
伤口指的是上次被相框的玻璃碎片划伤的口子,宋荞摇了摇头:“放心吧。”
两人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很大,进门第一眼就是摆在一旁的那套她亲手制作的礼服。
黑白色调为主,斜肩设计五分袖,裙摆的一侧点缀着一只巨大的深蓝色蝴蝶图案,却不张扬,既有一种寂静的冷意,却并不让人觉得刻意,反而优雅十足。
谢灼进门的时候也被那套裙子吸引了目光,心中顿时又对宋荞升起一阵佩服来,便将她的手捏的更紧了。
谢霏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沙发上,听到声音没来得及往后看,手还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敲着什么。
以为来的是侍应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红酒放门口的高脚凳上就行。”
预料之中的“好的”并没有响起,谢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往后看了一眼,刚好就跟谢灼的目光对上。
一愣。
她的惊讶没掩饰,看向他身边的宋荞时,皱了皱眉,过了一会才说了一句:“怎么不敲门。”
“看来我的姐姐是订婚也不打算告诉我了?”谢灼应了一声,语气却没有之前那样冲,反而带着抹笑意。
他拉着宋荞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又向谢霏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宋荞,也是给你设计订婚礼服的人。”
谢霏又是一愣:“那是你设计的?”
宋荞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是你先生托我帮忙设计制作的。”
“秦元洲?”谢霏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又问了一句:“你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两个周。”
“……”
见谢霏不说话,谢灼知道她这是被宋荞的能力给惊到了,在一旁插嘴:“我就说了,她有能力。不然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知道了。”谢霏应了一句,声音依旧冷冷地,却已经不带最开始的戒备了。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你今天来也是秦元洲邀请的?”
谢灼没点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一次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谢霏皱了皱眉。
谢灼将纸条递给她,声音不是很稳:“这是半个月前,我在家里的那张全家福背面找到的。”
谢霏接过,表情一往如常。
她沉默地展开那张纸来看,在看到纸的第一行,就变了脸色。
宋荞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色能这么僵硬,像是刚被打磨好的石膏娃娃,一点表情也没有,整张脸的血色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个干净。
毋庸置疑的是,她的反应,比谢灼的还要严重。
而谢灼也仿佛做足了心理准备,从将纸条递给她开始,他就一直盯着谢霏的眼睛看,生怕她有任何的不对劲。
但谢霏的反应比他大得多。
看完那张纸上的所有内容,她抬头看了谢灼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的东西太复杂,宋荞是看不懂的,而谢灼也没能理解。
事实是,谢霏也没能给他们时间理解。
那一眼过后,她就晕了过去。
像是卸下了十几年一直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谢灼说不清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在心里压上了更沉重的山。
反正就在那一瞬间,她心里的防线被击垮,连带着所有的机能都失了衡。
整个人如同没了支柱的一朵云,远远看着轻飘飘的对什么事都甚不在意,可是在压下来的那一刻,却有着毁灭性的力量。
谢灼几乎是冲上去接住了她即将倒在地上的那瘦弱的身体。
他看着怀里已经昏睡的女人,心中没来由慌乱起来,只得对身后的宋荞喊:“打120!”
宋荞早已经掏出手机,在谢灼喊的一瞬间拨通了急救电话。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三章
第77章
订婚典礼被迫取消。
窗外的天黑透了, 典礼宴会厅的宾客排着队离开,分散着钻进各自的车内, 带着谣言和八卦驶离了现场。
而在江城最拥堵的高架桥, 谢霏静静躺在救护车的小床上,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她的心率很平稳。
秦元洲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担忧地问着医生情况。
一旁负责急救的医生看了一眼监护仪, 淡淡开口:“暂时诊断是刺激过度导致的, 不过还是要去医院进行全套的检查,家属先不用担心。”
“受刺激, 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这话是谢灼问的, 他牵着宋荞的手坐在一旁, 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忧虑。
“这要看是什么刺激了, 有些患者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会采取精神保护,醒了反而对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好。”
医生说完,谢灼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宋荞握着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安慰:“……别担心。”
谢灼点了点头, 将她握的更紧, 心里十分庆幸这个时候她还在自己身边陪着他。
就像他在家里发现这个谎言的那天, 如果不是她的安慰, 或许到现在他还没办法从那个消息中走出来。
*
谢霏是在被送到医院之后醒来的。
她被安排在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做完一些基础检查之后, 三人在病床前又坐了一会。
就在谢灼以为谢霏今晚已经不会醒来的时候,秦元洲就发现她紧闭的眼睛忽然往外流下了两行泪。
他一顿, 招呼谢灼来看。
谢灼的脸刚凑过去, 谢霏就睁开了眼。
姐弟俩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 谢灼一顿, 半晌说了一句:“醒了?”
“我在医院?”谢霏的声音有些朦胧,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你昏倒了,当然在医院。”谢灼回应道。
“我昏倒了?”谢霏半坐起身,脑子还是混沌的,看向床边的三人,记忆还没回笼,嘴里的话却已经吐了出来:“谢灼……我梦见爸妈是自杀的。”
宋荞能看出来,谢霏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甚至不管在场的人还有她。
谢灼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不是梦。”
谢霏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事故报告我都看过了,你在骗我?”
“是爸妈在骗我们。”谢灼知道她的大脑已经故意将刚在休息室发生的片段当成了梦境,于是又拿起那张泛黄的纸递给她看。
谢霏再一次接过,这一次她看完,并没有晕倒。
而是愣了一下。
这下记忆仿佛才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回脑海,她将那张纸放在了一旁,想要强装淡定,但还是没成功。
她用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终还是问了谢灼当时问过的同一个问题:“为什么?”
快要三十岁的女人,此时此刻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再也没有了一个商业精英一样的凌厉。
只剩下疑问,还有迷茫。
谢灼沉默着,没有回答。
谢霏忽然拉着谢灼的手,像是一个疯子一般:“谢灼,你知道的吧,你知道的吧?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谢灼摇了摇头,没出声。
在场的人都沉默,只看着谢霏一遍一遍的喊,语气里的无助和脸上那迷茫的表情,就算让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看,都会觉得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