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熊燃没和她一起睡, 零点时手机震动, 第二天她才看到消息。
他祝她新年快乐。
熊燃说要和她过节,就真的不放她走, 两人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在私下观察对方。
只不过熊燃的房子实在是太大了, 林若冰有意观赏, 看不见熊燃时,会下意识寻找。
她手里端着杯水, 躬着身从卧室走到厨房,没见到人时已心存疑惑,再转个身, 眼前赫然大物,吓得差点儿没拿稳杯子。
梁琴湘打电话让他带林若冰回家, 他说不带, 结果电话又打来, 说熊绪想见。
熊绪想见是他的事, 林若冰想见不想见还不一定,他站在她身后见她吓得花枝乱颤,觉得那模样十分好笑。
熊燃从未在家庭背景方面隐瞒过林若冰,其余的林若冰没问,倘若问了,想必也是有问必答。
他带她见过家里人,在她眼中他的家庭堪称完美。
只是他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一般,尤其上次,他和熊贤山的寥寥无几的交流中,充满冷漠与排斥。
对于林若冰这种没有家人的姑娘来说,这一切都显得过于奢侈。
林若冰拿稳杯子,询问熊燃:“你弟?熊绪?想见我吗?”
“嗯,对,我弟,熊绪,想见你。”熊燃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看得出来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如果她拒绝,她怀疑熊燃都能痛快应声然后扭头带她去别的地方。
“怎么了?你们关系不好吗?”
“还行。”熊燃说,“也就比不共戴天好那么一点儿。”
世上真有亲人会反目成仇,熊燃熊绪不至于,但一定是水火不相容。熊绪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编排他的机会,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他就是反驳不了。
林若冰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呀。”
真的,熊燃心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可是她却温柔笑道:“那我想见见他。”
熊燃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眼看她,就见她一脸俏皮样儿,转瞬即逝。
她说:“不行吗?”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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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燃开车带她回家,到达前才给梁琴湘打了个电话。
梁琴湘以为他不回来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熊燃只道:“快到家了。”
梁琴湘问:“谁?”
“我。”熊燃低声说。
“除了你呢?”
“你儿媳妇。”熊燃平静道。
林若冰去看熊燃,他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目光甚至还冲她挑了挑眉。
林若冰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勾起唇角。
梁琴湘说:“来吧,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
熊燃挂断电话。
林若冰忽然有些忐忑地问熊燃:“我没给阿姨带礼物,这样显得太没礼貌了。”
“你想送什么?”熊燃问。
林若冰如实道:“我没想好。”
春节期间商场依旧营业,临近家门不远时,熊燃打了方向盘。
林若冰比他懂礼貌,他的心思都放在生意和人情世故上,对待熊贤山和梁琴湘不算体贴。
林若冰为梁琴湘挑选了一副颜色淡雅的丝巾,付款的时候,她一直问店员春节期间有无优惠活动。
一千块钱的丝巾,问了再问,熊燃听得不忍心让她付款。
林若冰却道:“你要送的话,再买一条也可以的。”
熊燃:“得。”
这世上气他的人又多了一位,但他实在是舍不得反驳。
梁老师计划明天回乡下,自然是不愿意一个人回去了,问了家里人却没一个同她有过相同想法。
熊燃带着林若冰进来家门,梁老师接过她送来的丝巾,笑着问她要不要同她一起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去哪儿?旁杉?”熊燃问。
旁杉就是梁老师的故乡。
梁老师面不改色道:“是的呀,带我儿媳妇见一下我的亲戚。”
熊燃眼皮抽抽:“你自己去得了,不然让你小儿子陪着。”
说罢,牵着林若冰要走。
新年第一次会面,林若冰顿觉尴尬,虽然从始至终她还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手被熊燃牵着,正要往楼上走,楼梯上却下来一个男生。
很年轻的长相,身高体长,和熊燃有着同样令人生畏而高冷的气质,下颌轮廓瘦而清晰,双眼皮更深一些,比熊燃看起来更像梁琴湘。
男生走到面前时,林若冰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果不其然,那男生一直看着她,目光直白又好奇,略带笑意,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只是么,还没开口,便被熊燃用言语抵制住眼神:“看什么看?”
熊绪略带好笑道:“看也不行了?上一个你带回家的可没这么凶呢。”
林若冰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然后,手腕用力着,试图从男人手中将自己的手指脱离。
客厅空旷,空气安静,熊燃攥紧了她的手,心知熊绪挑拨离间的功力日益增长,没好气道:“不想找死就滚开。”
他还看了一眼林若冰,她表情毫无波澜,谁也没看,但通身的气氛已然冰凝。
熊燃索性白了熊绪一眼,拉着人上二楼。没等进卧室,他便开口解释道:“他那人就这鬼德行。”
“谁?”林若冰头也不抬地问。
“熊绪。”
“嗯。”林若冰被他牵着进了卧室,手始终没被松开,宽厚温暖。她说,“小孩子,不懂事。”
林若冰每次情绪来得都特别淡,就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但人只要是不傻,就能感觉到她明里暗里矜持着的一股劲儿。
熊燃关了门,手自然地松开。林若冰褪了外套坐在一张价格不菲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熊燃痞笑问:“你说谁是小孩子?”
“你弟。”
沙发对面靠墙两米之远的地方有一张类似吧台的桌子,熊燃就倚在上面,筋骨分明的长指扣在桌沿处,从容不迫道:“你眼神不好啊。”
林若冰抬眸看他,又垂眸:“你才不好。”
熊燃笑:“他都二十八了,比你还大两岁。”
林若冰惊了,他看起来像刚二十。
熊燃笑着直立起身,越走越近,别有目的似的停在人跟前,又不动声色坐下,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问她:“是不是眼神不好?”
林若冰别过脸:“他确实年轻。”
熊燃不爽,抬起手来,试探性地放在她肩上,落下去又抬起,总之若即若离的,林若冰又怎么能感觉不到。
无人出声,空气落针可闻,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拂在她耳廓边,又似乎更深入些。
林若冰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他的注视下缓慢转眸,与之对视。
熊燃的手指终于落在她肩上,用他的手心推搡她更靠近些。
他的眼里满是温柔,充满笑意,略带有小心翼翼:“生气了?”
林若冰被他揽在怀里,手搭在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开口:“我生什么气。”
居高临下地看她时,她的脸显得格外小巧,尖下颌,红嘴唇,鼻头精致,眼睛上面浅淡的一褶。
熊燃没忍住,抬手蹭她鼻尖,她这会儿还算乖,一动不动,任由他蹭,过个几秒钟,问他:“摸够了没?”
林若冰知道像熊燃这个年纪的人,谁要没个前任对象才算稀奇,她以为自己应当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毕竟初次见面当天,就询问过彼此。
当下发现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林若冰的室友周晓萱,闲暇时期经常同她聊天,聊自己,聊他人,聊过往,聊未来。
周晓萱曾有个富二代男友,不算顶有钱,跟熊燃比差得远,但跟她和周晓萱比,她们差得远。
周晓萱只和他好了两个月,分手后缓了大半年。
可能是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惯和脾性,造就了周晓萱男友的处事不惊的气质。这样想想,林若冰觉得熊燃和周晓萱前男友还有点儿像。
但是,她觉得熊燃更有魅力,包括他的年龄,他的阅历,都是他魅力的加成点。
周晓萱的男友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被别人撬走的,分手时也并未向她道歉,浅淡几句,有种自以为是好聚好散的感觉。
维持体面,周晓萱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那天林若冰记得很清楚,她以为周晓萱无论如何得哭一场,但没有,周晓萱平静似水,像是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直至半个月后,坐在沙发前吃馄饨的周晓萱忽然热泪盈眶。
她哽咽着说:“我以为有了他之后,我会越来越幸福,事实证明优秀的人不止我一个人会喜欢。”
“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太大了。”
“我看不透。”
……
林若冰也不是在乎熊燃的从前,就是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忽然开始动荡不安。
没有人的情感是可控制的,就像洪水猛兽。
林若冰同意与熊燃相亲时,她有想过会和那个男人结婚,结婚这件事太渺茫了,以至于和熊燃做.爱过后,她依旧不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熊燃坐在她面前,以一种类似于她的想法态度对待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结婚很难收场。
“熊燃。”她说,“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些什么。”
熊燃看着她的眼睛:“那就先不说,等你想说再说。”
林若冰的性格,熊燃差不多能摸个清楚,她的每一次情绪低沉全部事出有因。
她很聪明,同时又谨慎,而之前他还觉得她大胆奔放。总之世间多有的情绪,他都在她身上看见过。
往常的话,他可能也就罢了。
不过近几年来,他越来越感觉到,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选择一个值得被爱的人去相爱,这一生的喜乐会比怒哀多太多。
熊燃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若冰身上的故事感太强,他想看,便继续看了。
他笑说:“熊绪是故意找茬,你要是因为他的话不开心,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林若冰说:“那你从小到大,是不是让他开心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