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离婚这一说——温寻
时间:2022-07-16 07:41:33

  他开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下,听小姑娘念叨念叨,手里拎着硕大的奢侈品包装盒。电梯直达家门,门口玄关处一双干净的女士拖鞋。
  “媳妇儿。”
  熊燃喊了一声。
  梁宣荷歪着脑袋问:“嫂子不在家?”她拿出手机递给他,“那你打电话问问。”
  熊燃连打了三遍,没人接。
  最后,他下单购买手机,加急让跑腿送到家里,开机更新用了半个小时,那会儿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距离宣荷落地才不过几个小时,树木房屋上渐渐有了积雪。
  梁宣荷看见熊燃焦急的模样,说:“给嫂子朋友打电话问问。”
  她这会儿还很开心,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熊燃拨通夏晨语的电话,问道:“你和她在一块儿吗?”
  仅一个她,夏晨语也知道他问谁。只不过也还是愣了一下:“我们中午吃完饭就分开了,她说她要去事务所。”
  熊燃问:“哪个事务所?”
  “t k。”夏晨语问,“怎么了吗?”
  熊燃让她给林若冰打电话试一下,能否接通,如果能接通,让她给他回个电话。可很快夏晨语打来电话,说电话无人接听。
  熊燃挂断电话,万分不解。他有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不,他们午饭之前还通过电话。
  这边宣荷还在沙发上等着,他沉吟数秒走向玄关,拿起黑色外套,对她说:“你在家等我,我出去一趟。”
  梁宣荷脸一窘:“啊?”
  熊燃没再搭理她,他隐约觉得林若冰可能出了点儿事,当然如果没有是最好的。他从地下车库开上马路,才六点多的天,深色如墨。
  因为堵车,熊燃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才到tk事务所,所幸今天有人加班,姜呈就是其中一员,他认识熊燃。
  熊燃进来的时候,他只用了一秒就反应过来来者的意图,神情认真地同人打招呼:“熊先生?”
  熊燃扭过头,看着他,用低沉平缓的声音问道:“林若冰来过么?”他说,“她电话打不通。”
  姜呈说没有,随即反应过来,“但今天有人来找过她,还留了一张名片。”他从键盘下面抽出那张记者名片交给熊燃,“就是这个。”
  熊燃接过名片,薄薄的一张卡纸,上面写着静南县电视台某记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他慢慢皱起眉头,想起一些实在称不上“好”的过往。
  “谢谢。”他对姜呈说。
  出来事务所,坐进车里,他拨通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对面倒是接得挺快,且背景嘈乱,熊燃一听就知道是在饭馆。
  “刘先生么?”他问。
  记者“啊”了一声,“你谁啊?”
  熊燃看见车前屏幕显示的时间,他说:“你别管我是谁,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来找林若冰了?”
  那记者顿了一下,而脱离工作时间和没有摄像机录音器的束缚后,他明显态度不如之前,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儿不屑一顾:“是的啊,怎么了?她妈和她姐弟找到我们,他爸癌症晚期想见她最后一面,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熊燃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杀..犯,快死了,没钱,所以来找她要钱?”
  “欸,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我就那么说怎么了?”熊燃怒道,“你告诉那一家人,把刚出生的婴儿丢在雪地里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遭报应的一天?现在后悔?晚了。”
  “再来一次,我有的是办法送他们一家进监.狱,想要钱,想认人,做他妈的梦。”
  说完,他挂断电话,胸腔上下起伏着,鼻息间发出粗息。他沉默三秒,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低低骂了声:“艹你妈!”
  他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拨打林若冰的电话,忙音透过听筒传到耳蜗,熊燃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从没这样过,直觉告诉他,她一定受了影响,只是这影响的大小,他暂且不能判定。
  天黑透了,雪越落越大,街道布满积雪,过往行人小心翼翼,时间好似被拉长放慢。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竟然通了。
  空气又静了一会儿,熊燃看着手机屏幕,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与微弱的屏光相衬,通话显示已接通三秒——
  “喂。”一声很淡很淡的呢喃,“熊燃。”
  熊燃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是我,是我倩倩,你在哪儿?”
  她说:“我想去看我爸,但雪下得太大了,我迷路了。”
  “不着急,你把定位发给我。”他说,“我去找你。”
  他开始启动车子,将手机放置一边,语气焦急地问:“你怎么关机了?”
  她“嗯”了声:“有人一直给我打骚扰电话,我觉得烦。”她好像很冷,语气虚弱,“熊燃。”
  “在呢。”
  “你能快点儿吗?”她说,“我……有点儿害怕。”
  “别怕。”他一脚油门,“别挂电话。”
  “嗯。”
  熊燃看着灰色的马路,白色的线,说:“我今天去接宣荷了,她给你买了礼物……说要请你吃饭,可是她不小心摔坏了我的手机。”
  “嗯。”林若冰换了另外一只手拿手机,长时间的步行令她发了不少汗,她不能停下来,只是暴露在寒风中的手太冷了。
  她说:“雪太大了,我不敢开车了,我把车停在路边,走了好久。”
  “累不累?”熊燃说,“冷不冷。”
  “不冷的,你快到了吗?”
  “还没有,再等等好么?”
  林若冰艰难地向前走,雪地被踩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脚印。她喘着粗息,反应迟钝地问他:“宣荷回来了。”
  “嗯,回来了。”熊燃抱歉道,“手机被她摔坏了。”
  林若冰忍着眼泪,低声说道:“本来真的伤心了,又觉得想多了。”
  “什么。”
  漫天飘雪,夜色在灯光的浸染下格外落寞孤寂。她眼眶微红,似乎将所有爱意托付给他,才敢同他这样讲话。
  “熊燃,你怎么能不接我电话呢……”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他看见手机屏幕里炽亮而闪烁的点,猛吸一口气,“等我,我马上到。
64
  林若冰有很轻微的精神分裂症。
  从小到大, 犯病次数寥寥。在她印象中,确切地感觉到自己不正常时,只有三, 四次。第一次,十四岁那年中考, 第二次, 和施懋莲坐在一辆车里, 第三次,是在林大余死后, 第四次,就是现在。
  林若冰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忽远忽近, 她茫然无措地注视正前方,嘴唇微动了下。
  那声音来自于林大余, 是她的父亲。
  城际高速,车辆一辆接着一辆, 开得越来越快。
  雪越下越大了。
  窗外雾色茫然, 暖风吹拂着挡风玻璃,她腾出一只手来在左手边车窗上擦了几下, 雾气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心底发慌,焦躁不安,那个声音却变近了。
  ——你回去吧, 要下雪了,别再开车了, 太危险, 爸不放心。
  ——你小时候活泼得很, 在人多的地方跳舞唱歌, 特别可爱,怎么越长大越不爱说话了呢。
  ——你学上多了,是有出息,可我瞧着你怎么比以前爱钻牛角尖,想不开了呢。
  ——你不认他们,你以后可怎么办,你连婚都没有结,我怎么放心去死。
  暴雪将至,高速路出入口等待着很多辆车,开过出口后,车辆接近于无。
  天空染上暗色,大雪骤然漫天纷飞,林若冰将车停到高速路出口不远处的路边,低垂着头,将手机关机。
  陌生号码响了一路,她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位是非不明的记者。
  下车的时候,一股狂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裹紧外套,望了眼远处的山岭,决心走下去。
  林大余葬在距离静南很远的墓地,当时她负债累累,无法拿出更多的钱来给父亲买墓地,只能通过打听得知在静南市外的便宜墓地,最后将林大余安葬至此。
  今天的雪比她想象中大多了,她没有帽子,头发几乎被浸湿,双手裹在大衣里不知疲惫地向前走,踩上去的地方如同地毯一般。
  路灯炽亮,路上却没什么车。
  某一瞬间,林若冰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但是这声音和之前不同,认真而有力度。
  林若冰在认出这道声音时,从兜里摸出早已被她关掉的手机。
  她冻得难受,手指冰冷,动作僵硬地打开手机,十几秒后,接到熊燃的电话。
  她说,我害怕。
  如同小时躺在破旧房屋里,屋外头风雨交加。林大余躺在房间另一头的竹席床上,一道布帘隔开父女二人。
  雷声一响,她猛然惊醒,哭着喊着说我害怕。
  林大余佝偻着身子,拿着板凳坐在她床头边,一手撑着头,一手牵着她的手,嘟嘟囔囔着,快睡吧,我不走。
  如今,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你等我,我很快到。
  林若冰不敢停下,她变得很冷,冷到极点,她眼前发黑,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不到终点了。
  她已经带着这种想法又走了很久,就像是曾经每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咬咬牙回头,发现已经又独自走过很远的路。
  太冷了,又累又饿,林若冰停下脚步,大口呼吸,就在这时,一道灯光从背后涌来。
  车身冲破雪雾,车顶积满新鲜的雪,身前的路一望无际,白色苍茫平滑。
  像是有预感一般,林若冰扭过头去。
  熊燃看见一张惨白到极致的脸,原本蓬松的长发被雪水浸湿贴在脸上,挺拔的身躯此刻略显孱弱。
  他从后座拿了羽绒服下车,将人裹在怀里,为她戴上帽子。
  林若冰不说话,她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紧紧包围,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这次不再是幻听,而是实实在在的,熊燃的声音。
  “都冷成这样了。”他的心里像是被沙砾摩挲过一样,磨得他喘不上气的疼,“还说不冷。”
  “现在不冷了。”现在是真的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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