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一块读过那么多的书,我问问你,你自己也想想,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是你们这样的么?若是知音,求同存异,好就好,不好就散。怎么就一定要把两个人的喜怒哀乐都绑在一起呢?”
“你、你什么意思?”
宁曜是睡不着,是不困。可正如国浩宇所说的那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高甜,国浩宇说的这些事,就算是跟他自己有关的,但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晚上的打电话说这些,宁曜盯着国浩宇脑袋上一头乱毛想,莫非是觉得他把时间都花在高甜身上了,因此冷落了他,所以国浩宇不高兴了?这是在控诉他厚此薄彼?
国浩宇说了半天,屏幕的人还是呆呆的没悟出来,国浩宇忍不住轻叹扶额:“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想吧。反正迟早有一天,你自己能想出来。我废什么话呢。”
国浩宇还挺果断的,说不通就要挂电话,结果宁曜这边不愿意了,非要国浩宇把事情说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久没怎么好好陪陪你啊?那等我把这头忙完,等甜甜好了,我抽时间回去,跟你痛痛快快的打篮球,每天都陪你一会儿,行不行?”
国浩宇听着都惊了,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宁曜怎么就能理解到产生这么大的偏差呢?
国浩宇想了想,决定换一种说法:“曜曜,你现在能面对的场景和情境其实已经很多了。恢复的这么好,之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去上学的。差不多一年后也该复学了。”
“大学生嘛,好好学习是一方面。谈恋爱也不是早恋。以前你就很憧憬恢复到正常的生活状态。那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基本都是好好读完大学,然后上班工作,赚钱养家,结婚生子。你其实可以好好想想,谈恋爱找女朋友这回事可以做好准备,也可以慢慢提上议事日程了。”
“你啊,完全可以现在就想一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想跟什么样的女孩子谈恋爱,想跟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以及,想跟什么样的女孩子生孩子。都好好想一想,努力想一想。”
他这边一说完,就看见那边的人又呆了。
这回国浩宇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要不说他怎么早熟呢。为宁曜这样的好兄弟操心,一直都从各方面照顾着宁曜,他不就得什么都能想得到么?
该说的话说完了,国浩宇也不管宁曜什么反应,觉得自己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就单方面挂断了视频。
宁曜这边的电话也在一瞬间重新回到了桌面页面上。
国浩宇的一连串发问又快又急,就好像是被洗脑了一样,宁曜满脑子的高甜被挤出去,只剩下那想跟什么样的女孩子谈恋爱,想跟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想跟什么样的女孩子生孩子这几句话如同弹幕似的飘在脑海里。
宁曜情不自禁扪心自问。
结果下一秒,脑海中就闪现出高甜的脸。
他居然想象不到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脑子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就是不论怎么问自己,脑海中闪现的都是高甜的样子。
宁曜的耳朵尖尖越来越烫,脸好热啊,宁曜想。
明亮的房间里,穿着白T恤的男孩子双手捂脸,好似害羞到不行,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了被子里。
第32章 我是在想甜甜
裴家有一个很大的阳台, 是在买下隔壁的房子之后,把两家的阳台打通了,然后合并起来的一个大阳台。
当初装修的时候, 这个阳台就做成了全封闭的玻璃房, 被家里的保姆阿姨打造成了很漂亮的绿植小花园。
裴老爷子和蓉老太太不在家的时候,保姆阿姨也会定期上门, 清洁家里,收拾小花园。
因此,哪怕现在是冬天, 外头又是风又是雨又是雪的,小花园里还是一片绿意,还有一丛一丛的漂亮的花朵盛开。
老爷子半夜渴了起来喝水,发现保温杯里的热水喝完了, 就带着保温杯出来到厨房里倒点热水, 结果倒完了热水刚站那一仰脖喝完一口,再一看, 阳台小花园那影影绰绰好像有个人坐在秋千架上晃悠似的。
老爷子抱着保温杯过去一看,是穿着橘色毛衣的宁曜。
漂亮好看的男孩子盘着腿坐在秋千架上, 刚刚及脚踝的牛仔裤下头连袜子都没穿, 就那么缩在自己小腿底下。
阳台上连灯都没开, 就只有外头一点路灯透进来的光亮照着,老爷子走过来了,才把阳台上的小灯给打开了。
宁曜怎么都睡不着, 本来他房间里也有一个小飘窗,可以坐在软软的垫子上头看看外面, 但他之前在客厅的时候, 就瞧见了老爷子家里那个大大的玻璃房花园。
他想去那里坐一坐。看看绿植, 闻闻花香。
那边离着客房和主卧室都稍远一些,不会担心吵到人。
宁曜就悄悄出了房间,他摸黑过来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压根没挪窝,也没发出什么声音,缩在秋千架上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都不知道居然会被老爷子看见。
看到被自己吓了一跳甚至立刻从秋千架上跳下来规规矩矩站在那儿管自己喊爷爷的男孩子,裴老爷子忍不住笑起来,连忙小声让宁曜坐:“没事没事,是我突然过来吓着你了。”
“这几天正好是这几株水仙的花期。我前两天也在这儿坐了半晚上赏花呢。”
“就这么几天了,再过几天这花就谢了。”
小花园里做了好几个秋千架,老爷子在宁曜之前坐的那个对面坐下,宁曜也悄悄过去又坐下了。
“这些花养的真好。”宁曜轻声说。
以前的那个福利院里也是种了很多很多的花。院子里还有好多树,但是后来都烧没了。
现在的福利院里面不管是楼内还是外面的大院子里,也有很多的花草绿植,绿化比从前那个还要好。但是,宁曜还是依旧很想念从前的那个福利院。
老爷子跟着点头,确实是养得很好。前几年他们去家政公司选阿姨的时候,人家问有什么要求,老两口第一条说的就是要会养花草的。
“宁宁睡不着么?”老爷子半夜起来,刚还挺困的,喝了几口热水人就精神了。家里暖气充足,他穿着羽绒背心羊毛裤在这儿坐着,倒也不觉得冷。
宁曜眨眨眼,轻轻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睡不着,国浩宇一通电话打过来,丢下那么一段话后自己挂了,宁曜就越想越睡不着了,只能跑出来坐这里看花想心事。
他可以熬夜不睡觉,失眠一晚上也没什么,却担心老人家不睡觉有影响,就转头看向裴老爷子:“都这么晚了,您去接着休息吧。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进去睡了。”
老爷子笑起来:“没事。今天我起得晚,就下午忙了一会儿,这会儿不睡也没什么大事。以前写论文还有考核前期,那熬大夜都习惯了。我啊,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还是说,你其实想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呀?”裴老爷子倒是十分充分的征求尊重宁曜的意见。
宁曜抿抿唇,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把自己整个缩在秋千架里,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眠了。大概三个月以前,我就不会失眠了。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几乎是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甚至比我高考之前那几年睡得还要好。就好像是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晚上到了时间,一躺到床上,很快就能入睡了。不管是在哪里,好像都睡得很快。”
宁曜努力给老爷子形容那种感觉,见老爷子含笑频频点头,他又一次想到了老爷子的身份。
高甜一开始跟宁曜说的,老爷子就只是她的老师。现在宁曜知道了,老爷子还曾是高甜的主治医生。而且之后,也会依旧是高甜的主治医生。
是不是心理医生都这样有亲和力?都这样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想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还有心里的困惑都说出来?
宁曜想想又觉得不是。
他小时候去看过几个心理医生。其实对那些个医生挺抗拒的。这里面可能也有他那会儿因为经历重大变故而心理失衡所以才抗拒的原因,但也有那些个医生没有找对办法与他建立联系的原因。
还是福利院后来的心理老师来了,才让宁曜告别了去外头医院治疗的经历。
高甜是最不一样的。高甜身边的人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很温和,也对他很好。他们对他也很热情,是会令他感到舒服的一种亲近。
就只是这样短暂的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接触,让宁曜心里对老爷子充满了信任感,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他听。
最近一段时间,在高甜身边的时候,宁曜时常会感受到一种家的安定与温暖。
只要是高甜在的地方,不管是不是在那个家里,哪怕是真的在酒店里在医院里在任何地方,宁曜的心都是定的。不再像从前那样飘忽,那样没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哪怕是之前福利院的心理老师说他已经可以尝试去恢复正常生活,他已经考上海州大学的时候,都是没有过的。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小心翼翼,他只是觉得,如果一切都搞不定,他还可以退回到福利院里继续过封闭的生活。所以他拼命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可以去尝试一下。
十年过去,宁曜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滋味。而之前有这样笃定的感觉,是他父母还在的时候,是他九岁以前的生活。
高甜身边最最亲近的人们,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
他能够如此笃定的拥有温暖和安定,这些‘家人们’也给了他很多的支撑和爱护。
宁曜问裴老爷子:“甜甜有跟您说起过我么?”
这个问题,老爷子就不好回答了。
不管是不是涉及隐私,这个谈话的内容都是不好向第二人传播表达的。
宁曜问完,好像并不在意老爷子是不是会回答,他自己默默垂了眼,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自己眼角微垂,唇角轻轻勾起一个笑来,然后轻声说:“您是甜甜的主治医生。甜甜有什么话都会跟您说。有些话甚至我都不会听到。不过,她今天在书房里对我说的话,一定是跟您说过的。”
“她说以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再对我进行评估和诊断。而且她现在也辞职了,关于药物方面也不会再有供应。我想,她的意思,是想要我重新寻找能够为我进行诊断和评估的医生,然后制定后续的治疗计划和方案。”
宁曜把想好了的话说出来,“甜甜说,您之后还会回到医院临床。是节后就会继续工作。我不想去不认识的医生那里做评估和治疗。之后的评估和治疗,您能给我做么?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请您做我的主治医生。”
宁曜眼里有点点忐忑不安,他是怕老爷子会拒绝。
怕老爷子不肯在做了高甜的主治医生后再做他的主治医生。
这是他自己自作主张,头一次没有听从谁的安排。但要他真的听从谁的安排,去重新跟一个不认识的医生再从头建立医患关系,宁曜的心里是不愿意的。
裴老爷子笑起来:“好啊。这个肯定是没问题的。”
老爷子笑着说:“但是宁宁,刚才你也说到了,你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今天晚上的失眠是事出有因,我们可以暂且不去归因究竟是什么。但和之前相比,你的心理状态恢复的非常好。就我看到的情况来说,依据我的专业判断,根据你所表现出来的这些行为,还有你说出来的这些话,我觉得其实你之后不需要再进行治疗了。你的评估级别应该会下调很多,实际上,你已经不需要医生再去人为干涉你的心境,你的情绪稳定,状态稳定,你接下来完全可以自愈,只需要进行几次面谈,大概就足够了。连药都不用再吃了。”
老爷子虽然在笑,但话说的很认真:“我的判断应该没有问题。但具体的细节还需要节后,你跟我到诊疗室里再单独深入的聊一聊。后续也不会有什么治疗计划,应该就是一月一次到两次的面谈。这就足够了。后续咱们更多要关注的,应该是帮助你克服对正常生活的不自信的心理,让你的心理状态逐渐的过渡到更加平稳固定自信的心境。”
老爷子说的这些,倒是宁曜没有想到的。他还以为,他后续还得继续诊疗,继续吃药呢。
听到自己被如此肯定,宁曜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唇角的笑都扩大了些。
大概是他的开心太过明显了,老爷子都看见原本静止不动的秋千架都在宁曜开心的轻轻晃动的身体下慢慢摇动了起来,老爷子也跟着笑起来。
老爷子问宁曜:“之前睡不着,就是因为一直在想这个吗?”
设身处地的站在宁曜的角度想了想,老爷子觉得如果自己处在那样一种境地中,对于自己将来是否要继续治疗,或者说该找谁继续治疗的迷茫中,应该都是会睡不着的。
宁曜动作一顿,紧接着,秋千架晃动的幅度都减小了些,他轻声说:“不是的。”
“我是在想甜甜的病。”
一开始睡不着就是在想高甜的病症,后来睡不着是因为国浩宇的话。但总之,都是因为高甜。
“我一直都不知道甜甜有这样大的压力,也不知道她一直在经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我知道甜甜因为钟女士的事情被影响到了,我也能看出来一些,但她之前刻意隐藏,我就知道的不多。”
“我很想帮她,曾想过很多办法帮助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她总说让我不要担心,她能够处理得很好。可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和真/相。我依旧是无能为力,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或者能做些什么。”
好像,在成为高甜的知己后,那种满足快乐的心情也只是维持的短短的一瞬间,并没有让他觉得真正能帮到高甜。
总像是跟高甜还不够亲近似的。
要不然的话,既是唯一的知己,怎么连高甜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那种事后才知道,是被高甜‘扔下’,是被高甜交给旁人妥善安置的,随即而产生的恐慌与无措占据了他的整颗心,令他越来越觉得,他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那种在意和回应。
小花园里温暖舒适,外头的大雨在停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又下了起来,现在约是凌晨两点多了,气温很低,天气很冷,雨下了一会儿就变成了雨夹雪。
玻璃房里的玻璃其实很厚,有两层,但还是能听到雨水夹杂着雪粒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老爷子一直在看着宁曜,孩子长得很好看,年纪本身也不大,其实比他的小孙子还要小个两三岁,可大概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福利院这样相对环境比较封闭的地方,整个人就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得多,就这么缩在秋千架上,看着跟个小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