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自己还十分理智,仁野心头的火总算平息了些,他早就过了一时冲动的年纪,十三岁就看透的事,没理由二十三岁时又不懂了,人要往前看,他跟何许注定是两条轨道上的人,他往前看,不会看到何许。
仁野晚上回到‘夜凉’,车刚到牌坊下,就听到有人喊:“野哥。”
仁野停车,扭头,几米外周多幸朝他跑过来,慌里慌张地道:“野哥,刚刚大头哥和明哥他们带着一帮人开车出去,好像要打架。”
仁野只是眸色一沉,面上没有变化,“知道跟谁吗?”
周多幸:“我今天没补课,下午听到我妈跟人打电话,提到你之前在十三行里打的人,说他们好像是陈峰那边的…”
仁野:“知道了,这么晚别在外面晃,赶紧回家。”
周多幸:“你要去找大头哥他们吗?”
仁野:“别跟你妈说。”
周多幸一眨不眨地看着仁野:“野哥,你带我一起去,我帮你忙!”
仁野毫无预兆地抬起手,周多幸的头被打得一偏,仁野说:“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别把答案抄上就算写完了,你能糊弄老师糊弄你妈,你能糊弄过中考吗?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大人的事少掺和。”
仁野车头一调,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头,周多幸穿着短裤T恤站在路边,心里不是滋味,他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而且读书读到大学毕业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出来找工作挣钱,上学花钱,工作挣钱,还白白耽误好几年的功夫,他把这个道理跟周红丽讲过,周红丽发脾气问:“你是仁野吗?你有人家那赚钱的脑袋和玩命的拼劲吗?”
周多幸想过,占一头也行,所以他拼命锻炼身体,跳楼梯,打沙包,还上网找教程学打拳,刻苦了三个月,身体素质上来了,俯卧撑一分钟都能做三四十个,他又去跟周红丽谈判,信誓旦旦,“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周红丽这次倒是没生气,轻飘飘的回了句:“谁告诉你仁野的玩命是练身体?我说他拼,因为他除了有Y语底子外,为了省点翻译钱,自学R语和韩语,他能直接跟日商韩商交流谈价,你呢,练一身腱子肉,准备一辈子扛包当工仔?”
周多幸好悬一口气没倒腾上来,想质问周红丽,为什么不早说,但他又反驳不了,毕竟周红丽说的都是真的,仁野就是这么狠,打架狠,工作狠,对自己狠。
悻悻回家,周多幸进房间关上门,拿出卷子逼自己做,才做了二十分钟就开始犯困,他掏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大哥打架我打盹】后面配了个叹气的表情包。
在发送时,熟练地选择了分组可见,屏蔽周红丽等直系亲属和周边亲朋好友。
何许陪陈乃昔一起看电影,电影结束,两人一起往外走,刚出影厅,何许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转头,是个陌生男人,二十多岁,很高,目测一八五以上,休闲T都遮不住的好身材,他对着何许笑,笑容灿烂,阳光。
“你好。”
何许慢半拍回:“你好。”
男人笑着说:“你刚进影厅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你在我前两排,我想跟你打招呼,又怕影响你看电影……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何许面色坦然的回道:“我有喜欢的人。”
男人笑容略显尴尬,但也没有完全尴尬,他问:“是有男朋友吗?”
何许:“没有。”
男人:“那我就是还有机会了?”
何许:“你这么帅,没必要给人当备胎吧。”
男人:“你知道,好女孩应该多点选择的机会。”
何许:“我喜欢的人比你帅,我就不耽误自己时间了。”
识趣站在两米外的陈乃昔,听到何许的话,强忍着没笑出声,这种臭不要脸的话,也就何许说得出来,见过大家客气说不耽误对方时间的,没见过直言说不耽误自己时间的。
意料之中,何许一个人过来,“走吧。”
陈乃昔:“今天第四个主动跟你搭讪的。”
何许不以为意,陈乃昔侧头瞥了眼何许,她把耀眼的银白色头发染成了黑色,刚开始还固执的认为矜持等于拉直,好几个发型师站在她背后苦口婆心,说她卷发太好看了,看起来特别柔软又特别无辜,她喜欢的人看到一定会心软,所以何许才没把头发拉直。
以前何许酷爱各种吊带和背心,短裤更是一条赛一条的短,但她现在换上了一条纯白色没过膝盖的‘淑女裙’,有多淑女呢,陈乃昔第一眼看到时脱口而出:“我参加葬礼都不穿这么素。”
但何许穿了,何许说:“我上网查了,这种就叫淑女裙。”
陈乃昔觉得何许魔怔了,但再魔怔也顶不住底子逆天,何许今天穿着送葬的白裙子,一路上已经被四个人搭讪过,何许挺开心的,“你看,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可能她以前穿得太不客气,所以仁野才会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如果她早穿成这样跟他表白,没准她现在正坐在他摩托车后座撒野呢。
两人走到地下车库,陈乃昔问:“吃什么?”
何许说:“我想仁野了。”
陈乃昔瞬间眉头一蹙:“有没有出息有没有出息,这才几个小时没见,矜持,矜持不是你换身衣服再去上赶着找他,而是等他来找你,你还得矫揉造作的说一声‘你走开,人家不理你了~’。”
何许:“他要是不来呢?”
陈乃昔:“那就是不喜欢你呗。”
何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陈乃昔倒不担心何许会哭出来,从旁谆谆教诲:“你也知道仁野喜欢什么样的,这种事要一鼓作气,不能中道崩溃,你要偷偷演练好,然后猝不及防惊艳他全家!”
第47章 她来了
何许轻声说:“我去过他家里,他家里除了他好像没有其他人。”
陈乃昔也一顿,“他喊糖水店的婆婆叫嫲嫲,你没问过是不是亲奶奶吗?”
何许诚实回答:“每次见面怼我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聊家庭。”
陈乃昔:“这种硬骨头加臭脾气的,也就你看得上,倒找我我都不要,怕折寿。”
何许:“看一眼就说喜欢的,我还看不上。”
陈乃昔侧头,“仁野看你不就是这样吗?”
何许突然一哽,“……是啊。”
陈乃昔:“你才知道?”
何许:“我要怎么跟他解释,我更欣赏他的人品?”
陈乃昔:“你要是没看到他的五官,大抵也不会想了解他的三观。”
何许:“我真的太肤浅了,怪不得他看不上我。”
陈乃昔:”所以我说不要随随便便把喜欢拿出来说,在你不了解对方,对方也不了解你的时候,你这属于开牌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一上来就把底牌掀了,往后只能被他带节奏。”
何许沉默半天,陈乃昔以为她在钻研自己的战术,结果何许出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一个秃子讲盘法?”
陈乃昔眼睛一瞪:“……那秃子不盘自己的,还不能盘别人的吗?你少看不起秃子。”
两人掰扯半天,发现不过是半斤对八两,金角看银角,陈乃昔开车往出口去,何许坐在车上,无聊翻仁野的微信,他的黑色头像都快被她看秃了,聊天记录也一直停留在她问他到没到家的语音上。
她好想他,要不是为了装什么该死的矜持,她早就騒扰他了。
从对话页面退出,何许随手刷了下朋友圈,她在国内的朋友不多,都是国外的,所以朋友圈里的汉字格外显眼,【大哥打架我打盹】
何许备注了名字,周多幸。
几乎立刻,何许马上想到仁野,她也不是个磨叽的人,马上给周多幸发了条消息:【hi,弟弟。】
周多幸很快回:【何许姐。】
何许:【是我,我看到你朋友圈里发的打架,是仁野吗?】
此时手机另一头的周多幸有些抓耳挠腮,这话怎么回呢,仁野是他哥,何许是他偶像的好朋友,是他加到偶像微信的桥梁啊,短暂迟疑,周多幸回:【我也不知道野哥今晚会不会跟人打架,你千万别跟我妈说啊,野哥不让告诉我妈。】
陈乃昔余光瞥见何许打字飞快,问:“跟谁说话呢?”
车刚好从地下开到地上,何许道:“靠边停下。”
“干嘛?”
何许解开安全带,“找弓。”
陈乃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装淑女了?”
何许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说:“淑女去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不要跟人打架,我害怕。”
陈乃昔控制不住抖了下肩,眼看着何许上了保镖的车,那副威风凛凛健步如飞的模样,哪里像是会害怕的淑女,简直就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女恶霸嘛。
……
双化,陈峰的地盘,仁野骑着摩托车,单枪匹马来的,袁启成和李明他们开车带了大几十上百号人,陈峰这边守家在地,人更多,两边人堵满了一家大排档,仁野来时,外面人自动让了条道,两边还没打起来,陈峰看到仁野,笑得夸张:“看谁来了,这不我野哥嘛,快给野哥搬个椅子。”
仁野也不客气,有人搬他就坐,陈峰跟他面对面,谈及下午十三行的事,假模假式的问:“我下面几个不懂事的人,怎么得罪你了?我问他们,他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说你疯狗一样乱咬人…”
袁启成拉着脸,提了口气,李明压着他,不让他先动手。
陈峰继续道:“我说不能够,阿野是爱咬人,但他不疯啊,总得有什么理由吧?”
仁野面色无异地说:“可能只因为他们跟错人吧。”
陈峰盯着仁野,皮笑肉不笑:“什么意思?”
仁野不回应,整个大排档里鸦雀无声,五秒后,陈峰突然掀翻面前桌子,青筋暴起:“仁野你他妈欺人太甚,要不是福伯打招呼,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去的事就算了,你以为我怕你?”
两伙人肌肉绷起,战事一触即发,仁野不想解释打人的原因,因为再提一个字,都是对何许的侮辱,他从来不怕事,又不是没在陈峰的地盘上打过架,他拳头都攥起来了,突然听到门外隐约传来一声:“仁野!”
仁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李明和其他人都转过头,整个店里人满为患,看不清谁是谁,几秒后,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是个女人的声音:“仁野,你出来!”
所有人都懵了,谁啊这是,这边要打架呢,谁这么没眼力见?
如果第一次是错觉,那么这一次,仁野神色一变,他不会听错。
陈峰看着仁野掉头往外走的背影,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嘛呢,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仁野往外走,挡路的无论是自己人还是对方的人,清一色的给他让路,仁野很轻松地从店里走到店外,店外围着的众人,也是有眼力见的闪开一条通道,仁野就这样看见一身白色裙子的某人,曾经那头标志性的白色长发,如今变得漆黑如墨,她跟从前判若两人,但是很奇怪,仁野看到何许的第一眼,竟是熟悉的心安。
她来了,没有消失掉。
第48章 何淑女
陈峰纳闷,谁能一嗓子就让仁野乖乖听话,叫他出去他就出去,陈峰好奇,也从店内走出来,外面人山人海,都是男人,人群之中,一个穿着白色裙子,披着黑卷发的女人尤为乍眼,陈峰还没等看清人,只见那女人小跑着来到仁野身边,双手拉住他的右手。
陈峰眼睛一瞪,擦!仁野竟然没有躲开。
所有人都惊着了,顾不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千载难逢的一幕。
仁野一动没动,说不惊是不可能的,尤其何许向他跑来的那几步,卷发柔软向后微微飘动,原本低过膝盖的裙摆贴着腿,隐隐露出膝盖上的红色伤疤,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抬眼看着他,“你没事吧?”
脸还是那张脸,但何许声音低细温柔,眼神楚楚可怜,大热天的,仁野被她看得浑身汗毛竖起,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用尽全力面无表情,仁野声音也是低的,冷淡地问:“你来干嘛?”
何许更用力握住他的手,抬眼看着仁野道:“你别打架…”
不等仁野回应,她又小声补了句:“我害怕。”
仁野上一波刚刚退下去的鸡皮疙瘩,就像海边的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全身都是麻的。
两人说话声音都很小,小到周边人听不大清,只看见何许稍微用力晃了晃仁野的手,陈峰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不是没见过女人撒娇,只是没见过有女人在仁野面前撒娇,关键,仁野还忍了。
其实背对陈峰的仁野已经蹙起眉头,他努力让自己的脸红看起来像是气得,睨着面前的何许,他声音低沉:“走,我不想在人前跟你吵。”
何许眼巴巴的望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捏着他的手不放。
仁野说不上是肝火还是其他的火,烧得浑身燥哄哄,这里是双化,不是夜凉,等下万一动起手来,难免顾不到她。
他想让她滚,可他骂不出来。
站在身后看了半天热闹的陈峰,终是没忍住嗤笑出声:“谁啊这是,这么快就换人了?”
话音落下,仁野没有转头,倒是被仁野挡住的女人探出一颗头来,她朝着陈峰笑,“峰哥。”
陈峰脸上的笑容很自然的僵住三秒,何许将原来刺目的白发染成黑色,他习惯性用发色辨认她,这会儿突然面对面,陈峰愣是晃了片刻才认出何许来。
何许勾起唇角,温声道:“你们聊完了吗?我有事找仁野。”
陈峰跟何许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何许是个笑面虎,但她这次格外温柔,温柔得让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是心甘情愿想当一次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