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完餐,何必把点餐簿合上递给侍应生,见何许侧头看窗外,他说:“之前他们家在岄州塔,没想到搬这来了。”
何许:“说是这的房租便宜。”
何必:“岄州变化太快了,一年不回来就有些地方认不到,你好几年不回来,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何许:“不适应,在国外喜欢就直说,在这边会被嫌弃没个女人样。”
何必失笑:“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何许:“没事,正在自我疏导的路上。”
说罢,她问何必:“方便聊你女朋友吗?”
何必:“你想聊什么?”
何许:“不用紧张,正常八卦,我不会跟何女士和爸说。”
何必笑了笑:“爸确实还不知道。她是我同学,也是学建筑的。”
何许:“她不考研吗?”
何必:“她考的夜大,那里有她特别喜欢的老师。”
何许微微点头,“还行,自主意识挺强,没有恋爱脑。”
何必但笑不语,两人面对面坐着,随便闲聊,几年不见一次也不会尴尬,在何许看来,比起兄妹,他们更像打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这里是夜凉,何许即便有阵子没出现,换了发色,改了装扮,也依旧会引人注目,不少认识仁野的人,看到何许跟个陌生大帅哥一起,俩人还有说有笑,很难不往歪处想。
一代新人换旧人可以,主要别故地重游啊,这不故意让仁野闹心嘛。
天地良心,何许不是来夜凉找茬的,是何必要来这家餐厅吃饭,她还算重情重义,不至于为了躲仁野,就说不知道这家餐厅搬哪去了,她也没想到会在出商场的时候,看到仁野。
马路就这么宽,何必开车,何许降下副驾车窗,等红灯时,一辆摩托车从边上驶来,仁野开得不快,何许跟他目光对视两秒有余,甚至看到仁野瞥了眼驾驶席方向。
短暂的碰面,两人又是无言以对,何许原本平静的心,再次荡起波澜,以前想见的时候,要千方百计才能见到,现在不联系也不想见时,倒是一天碰见两回,跟闹着玩似的。
何必把何许送到岄大门口才走,何许没进去,在校外给陈乃昔打了通电话,嘟嘟声响了三下后通了,何许问:“在哪?”
手机里安静片刻,紧接着传来陈乃昔的哽咽和抽泣,抽泣声越来越大,像是等了这么久,终于寻到了一个泄洪口,陈乃昔在手机另一头嚎啕大哭。
失恋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暗恋的人没有主动权,明恋的人也没有,归根到底,被爱的永远站在食物链顶端,爱着的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双手抬高虔诚奉献,但结果不是被自我感动,就是被顶端人士一脚踹翻。
下午何许和陈乃昔都没去学校上课,陈乃昔快要哭撅过去,哭累了就瘫在沙发上歇一会儿,歇够了继续哭,何许大概是被她哭得耳朵长了茧,为了听不见,干脆一杯一杯的喝酒,一下啤酒一下红酒,陈乃昔酒量一般,三两下就被何许放倒,世界终于安静了。
喝得有些醉,何许拿起手机,差一点就拨通仁野的号码,但却在看见他的号码时,手指顺势点了‘删除联系人’,微信也一样,能控制自己不丢人现眼的最好办法,就是从源头上杜绝诱惑。
陈乃昔睁眼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隐隐从玻璃外透进来的光亮,都是对面商业楼照的,她缓了一会儿,发觉旁边还有一人,何许躺在另一个沙发上,正在睡觉。
房间里开着空调,陈乃昔身上盖着空调毯,她起身把毯子盖到何许身上,一个人跑到洗手间里哭,何许睁眼时,陈乃昔坐在窗户边,身边一堆酒瓶子,对面是半卷不卷的画。
何许出声问:“好点了吗?”
陈乃昔靠在玻璃上,慢半拍回:“喝多少酒,脑子还是清醒的,心里也一点都没麻木,失恋喝酒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除了多跑几次厕所,没个卵用。”
何许:“能消磨时间,你还睡了几个小时。”
陈乃昔:“别提了,我梦见何必带着他女朋友来我面前气我,睡着了还不如醒着消停。”
何许勾起唇角笑了笑,两人谁都没下地开灯,有话说话,没话放空。
何许是晚上十点多从陈乃昔这里离开的,陈乃昔说想自己待会,何许走前还开玩笑:“你不会自杀吧?”
陈乃昔垂死颠笑,“我喝多酒都怕伤身,已经订了汤。”
何许一下想到仁野给她煮的汤,瞬间觉得陈乃昔定是把失恋的疼痛无声转移到她身上了,这种损事,陈乃昔做得出来。
保镖车在楼下停着,何许懒得打车,直接坐保镖的车回家,以前她总怕仁野看见保镖的车不舒服,都是让保镖尽量远点跟着,保镖的车,她也是能不上就不上。
陈乃昔住的地方离何许住的地方不远,拐个弯十分钟就到了,保镖下车开车门,何许从里面出来,往前走了两步,何许抬起头,而后,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几米外的男人身上。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一天见三次面,何许都麻了,愣了片刻后,别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她即将从仁野面前走过,男人出声:“何许。”
何许驻足,侧头看向仁野,仿佛刚看到,眸子微挑:“这么巧?”
仁野不是面无表情,他表情明显不高兴,一眨不眨地盯着何许,“你还认识我。”
何许:“这才几天不见,我记性再差也不会忘了。”
仁野:“之前是装不认识了?”
他有意无意加重了‘装’字,何许神色坦然的回:“你说哪次?在学校里那次吗?”
仁野不置可否,何许自问自答:“哦,你当时身边有人,我也不知道打招呼方不方便,万一给你添麻烦就不好了。”
仁野还以为她会说什么,结果她一出口就是倒打一耙的话,仁野瞬间冷下脸,“你不是怕给我添麻烦,是怕我给你添麻烦吧?”
第72章 你在意吗?
何许睁着深邃的大眼睛问:“此话怎讲?”
仁野气打八方来,冷声道:“你要是想换人就正大光明地说,别一下找个厨师,一下找个司机,我不跟人拼单。”
何许面上不动声色,不冷不热地回:“我也正想跟你说,你确实不用告诉我你在忙什么,但是别人坐过的车,还是要跟我说一下,我不喜欢跟人拼车。”
仁野脸都让何许气绿了,脱口道:“我是你什么人?人都不是你的,你还管车后面坐了谁?”
仁野气疯了,他到处跟人说何许是他女朋友,可是何许呢,在何许这,他是什么?
何许让仁野说得酒都醒了大半,提神醒脑,仿佛豁然开朗,仁野只见她晃神片刻,紧接着道:“也是,确实是我管得宽了。”
说罢,她无缝衔接:“不对,我可没管你,我要没记错的话,我没跟你说过什么没有自知之明的话吧?”
仁野抿唇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何许尽力回忆,几秒后道:“这次没说,以前说了,不好意思之前是我僭越了,我心里没数,嘴上没门,脑子里也没谱,平白无故让你受了俩月的委屈,对不起。”
何许朝着仁野的方向鞠了一躬,抬起头又说:“你需要补偿吗?我没有挑衅你的意思,真心觉得对不住,不能好聚也争取好散嘛,我也不能单方面说你肯定不需要补偿,万一你需要呢,显得我道德绑架。”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明显的社交距离,风一吹,仁野闻到何许身上的酒味,保安说她没回来,他在这里等了她五个小时,上一次见她,她还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里,男人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有钱有颜,最主要的,对她很温柔,她笑得好开心。
如果第一次还能说有陈乃昔在,那么第二次,车里分明就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她这么晚才回来。
仁野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没有表情,仿佛只是闲话家常得问:“找到下家了?”
何许抬眼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在意吗?”
仁野:“身体好了?”
何许:“你在意吗?”
仁野:“我只在意自己,幸好没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何许目不转睛:“你说你在意,我给你解释。”
仁野牢牢地抿着唇,看何许的目光,已经分不清是冷漠还是愤怒,何许等了一会儿,自顾道:“需要补偿吗?过了这村没这店,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不要,以后别来找我秋后算账,我记性不好,可能过阵子连你是谁都忘了。”
仁野依旧不出声,何许微微提气,眼中闪过不耐烦,只有何许自己知道,她不是对仁野不耐烦,是对自己彻底没了耐心,还等什么呢。
何许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往小区大门口走,喝了好多酒,睡觉又没睡好,她现在就想回到熟悉的地方,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已经走出十几米,何许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声:“你想得美。”
何许原地停下,三秒后转身,看向几米外的某人,仁野隔空望着何许,神色在克制和压抑之间,“跟我玩骑驴找马,你说算了就算了?”
何许脸上没有喜怒,口吻也是不咸不淡:“那你想怎么样?”
她越是这么无所谓,仁野越是怒火中烧,眼睛里能淬出毒来,仁野道:“不是跟我谈补偿吗?你拿什么补?”
何许:“看你要什么了。”
仁野:“要你甩了新欢,你舍得吗?”
何许闻言,像是完全意料之外,忍不住笑起来,仁野有种露怯又被嘲讽的强烈羞耻感,一声不响,耳根子气红了。
何许自顾笑,笑了半晌才道:“干嘛,甩了别人跟你在一起?”
她这会儿的笑不带任何讽刺,仿佛又回到仁野熟悉的那个何许,真挚,热烈,一瞬间他差点忘记两人正在吵架。
顿了片刻,仁野回:“张口闭口谈补偿,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何许:“我甩别人你心里痛快?”
仁野:“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何许失笑,原来跟这等着她呢,仁野看到何许脸上笑容,他看不出她笑什么,直到何许说:“换一个吧,这个我做不到。”
仁野活了二十三年,一直奉行的都是对方伤他一尺,他就刺对方一丈,这些年凭着冷心冷肺和牙尖嘴利,可以说是独孤求败,可何许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刹那就击碎他所有的长枪短炮,他仿佛听到心口中了一枪的声音。
何许没注意到仁野瞳孔微缩的细节,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主动道:“想让我不痛快的方式不止这一个,你再想想。”
仁野沉声说:“我就选这个。”
何许突然好声好气的撒了个娇:“哎呀,换一个嘛。”
仁野像是被人踩到了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彻底翻脸:“何许!”
何许眸子微挑,神情无辜:“怎么了?”
仁野绷紧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想叫她别欺人太甚,但根本说不出来话。
正常人都知道这会儿就别再火上浇油了,偏偏何许没什么眼力见,谆谆劝道:“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不要的还不让别人要,你总嫌我缠着你,现在我撤,我离你远远的,这不是对你最大的补偿吗?”
仁野让何许气到耳朵微微嗡鸣,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白着脸,他不轻不重的叫了声:“何许…”
何许点头:“我在。”
仁野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气急了,甚至连怒意都消失掉,满心,满脑,满身,都只剩抽空的麻木感。
他为什么会在这?
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到狼狈不堪才肯罢休?
为什么……
目光已从何许脸上移开,仁野僵直转身,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何许的声音,她扬声喊他:“仁野!”
仁野下意识停住,没动,没回头。
第73章 喜欢
何许盯着他的后背喊:“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你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来找我只是想骂我一顿,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一分一秒都没有,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你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再也不会自作多情,我保证这辈子再也不给你添堵。”
仁野一动不动,何许看不见他脸上表情,鼻子一瞬酸到发疼,何许视线模糊,哪怕他回头看她一眼,她都会不顾一切的跑过去,转身,何许无声掉泪,迈步往小区大门口走。
何许全副心力都用在屏住气息上,哭已经够丢人了,陈乃昔都知道憋着回家哭,她也不想让仁野看笑话,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何许盲走,不知走到第几步时,手臂突然被人握住,她侧头,仍是看不清楚,只有一具模糊身影。
仁野第一次见何许哭成这样,一声没吭,满脸眼泪,站在他面前,豆大的泪仍旧成串地往外涌,他本想抓住她,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仁野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眼泪会说话,何许的每一滴眼泪都在告诉他,她好喜欢他。
心软并上心疼,仁野眉心微蹙,抬起手,拇指刮掉何许脸上的泪,何许眼泪流得更凶,一开口,声音说不尽的委屈:“你喜欢我吗?”
仁野的心明明在自己身体里,可何许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揉碎,他努力不做出疼痛的表情,沉默。
何许盯着他的方向,固执地问:“你喜欢我吗?”
仁野不回答,何许眼泪如断线,沉默半晌,何许突然跺脚,近乎耍赖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仁野的最后一丝抵抗也被磨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
何许没听清,抬手抹了下眼睛,想要看清仁野的表情,眼泪汪汪地问:“你喜欢我吗?”
仁野睨着她,她的瞳仁还是浓浓地巧克力色,可眼白却明显比往常红,带着渴望,期许,撒娇。
她还是他熟悉的何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