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垂眸看着孩子,扯了扯唇角,想逗逗他,可孩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望了她一会儿,竟然哭了起来。
秋蝉连忙接过孩子哄起来。
寒秋看着楼下被巡街警察们封锁的越来越严实的街道,微微出神。
不知看了多久,远处忽然想起一阵骚动,街上的警察皆被吸引了过去,街上的行人也齐齐被吸引了过去。
寒秋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几分钟后,那围满人街口忽然齐齐让出了一条道,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挺拔身影缓缓从接口出现。
寒秋的视线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缓缓睁大。
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漆黑的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满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衣装越发趁得他身形修长挺拔,眼窝很深,剑眉星目,宽肩窄腰大长腿,下颚线条利落到透出些锋利,琥珀色的双眸看着四周,透出一抹寒秋无比熟悉的锐利。
“哥哥…”
寒秋低低喃语,声音轻的连她身边的秋月都没听见。
可远在百米之外的潮市中央的男人却仿佛听到了,鹰一般的眸子抬眸直直朝她看来,精准穿过酒楼层层叠叠的窗口,精准锁定在她的脸上。
这一刻,寒秋仿佛看到男人沉着的脸动了动,露出一抹她十分熟悉的神色。
男人轻夹马鞍,高壮的黑色骏马便带着他直直往寒秋所在的酒楼来。
几分钟后。
这栋酒楼被包场了,寒秋所在的包间外面,一阵沉稳的步伐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几秒后,包间的房门的被打开。
几乎撑满了房间门框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寒晨看着包间内足足五年没见过的妹妹,沉冷的目光缓慢而细致的一点一点扫过她全身,每当看到一点血迹,他眉间的褶皱就深一分。
当看到她被绷带缠得厚厚的一层双手,寒晨眉头直接拧紧,长腿跨过门框,在四周侍者们震惊无声的目光中,大步走到寒秋面前,大手直接伸出,握着寒秋裹满了血纱布的手,宽厚的掌心直接把寒秋的手整个包裹起来。
“受委屈了?”
寒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看到哥哥,听到哥哥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她的眼眶竟就控制不住的红了一圈。
寒晨眉头拧紧了些,大手覆上她的脸,覆着薄茧的拇指擦掉她脸颊上的眼泪。
“哭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就还回去,我教过你的。”
寒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她只愣愣的看着寒晨,脸上的泪水在寒晨的拇指擦拭下越擦越多。
上次看到哥哥时,还是哥哥拦着她不让她嫁给顾寒,却被她推开了,并且以断绝关系的名义逼哥哥走。
现在…寒秋心底尽是浓郁的自责、愧疚…
粗糙的大拇指继续来回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等发现她的泪水好像擦不完时,寒晨拧紧的眉头下,深邃的瞳眸中浮出几缕戾气,握着寒秋的手微微收紧,等寒秋回过神来时,已经落入了时隔五年后,依旧宽厚结实的熟悉怀抱里。
寒晨微微俯身抱着她,大手熟练的搂着她的背轻轻拍着,轻柔的力道与五年前一般,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裹夹着几丝浅浅的阴戾,
“那个姓顾的,哥哥帮你剐了他?”
熟悉的语言,熟悉的语气,哥哥…还是和当年一样…不管她做了什么,也不管对错,总是会站在她这边。
寒秋眼角的泪意忽然流出了更多。
她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留过眼泪了,似乎自从跟了顾寒,就基本没再流过。
因为顾寒每次让她生气的时,她都用手段发泄了,但现在看到哥哥,她内心的酸痛、内疚、无颜、无措,也庆幸。
哥哥还是来了。
没有计较她当年的弃之不顾,依旧和以往一样包容她。
寒秋微微低头,把脸埋进寒晨宽厚的胸口里,微微摇了摇头。
不了…也不用再报复谁了,这十年是她咎由自取,她也不想再和顾府牵扯上任何关系,哥哥还能和当年一样包容接纳她,就是她此时最大的感激与庆幸。
寒晨脸上露出一丝不郁,寒秋是他纵宠着长大的,寒家这一脉就他们兄妹二人,不管事情如何,他见不得寒秋受丝毫委屈。
但感受着胸口的湿润,这丝不郁又化成了无奈,寒晨抱着她微微收紧了些,低沉的嗓音几乎带了点哄的味道,“好了,那就先别哭了,先跟哥回家。”
回家…寒秋微愣…
寒晨搂着她后背的手移到了她的后脑勺,像年幼的她天天跟在他身后时一样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交给哥安排,嗯?”
寒秋擦掉了眼角的泪,看着寒晨垂眸看着自己的沉静眸子,唇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哥。”
………………………
等顾府的人查到寒秋所在地时,已经人去楼空。
“老爷…抱歉,寒晨家主的动作太快了,他们…拦不住他…”
顾寒站在这座空荡荡的楼前,两宿没合眼的脸白的吓人,戴着佛印的掌心里紧紧捏着什么。
他看着空荡荡的酒楼许久,又垂眸看向掌心里的东西,是一枚结婚女式戒指,也是他以往总能在寒秋手上看见的,她天天戴着的婚戒。
可现在,她不要了,和那些要被丢弃的物品一起,就像他一样,她都不要了。
顾寒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忽而剧烈咳嗽起来,一股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浸染了那枚晶亮的婚戒。
顾寒下意识想用另一只擦拭,可另一只手刚抬起,模糊的眼前忽然一黑。
“老爷!老爷!!来人!老爷昏倒了!来人!!”
………………
三个月后。
已经位于国外的寒秋,让人在国内给顾寒邮递了一封信件过去。
邮件里包含了江挚的那枚假印信的拓印,以及顾寒母子当年被那两个杀手追杀的事。
这件事她已经找寒晨问清楚了,那两个杀手明明早已被寒晨驱逐,却被假死的江挚趁机带走后,让专人更改了寒晨当年的秘密信件,伪造了追杀命令。
虽然她现在已经和顾寒没关系了,等五个月一到就去民政局办手续就结束了,但这些事寒秋还是要解释一下。
不为顾寒,为她自己和哥哥以及寒家。
她可不想自己和哥哥一直被人扣一顶黑锅在头上。
至于顾寒信不信,她也无所谓。
反正她该解释的已经解释,若他还不信,或者还想对寒家采取什么措施,她也不怕,来就是了。
不过这信件发给顾府后,顾府不知为何,对此也没有丝毫动静,寒秋便也没再理会。
………
又是两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到了与顾寒去办手续的日子。
寒秋站在机场上,这次除了回去与顾寒办理离婚手续外,她也顺带要去趟北境,把北境元府五个月前给寒家商行抹上的污点擦掉。
仿药、伪药等低劣假冒产品,全部都查清楚了,人证、物证全部十足,都出自于江挚。
现在江挚死了,那枚假印信也回到了寒秋手里,这几月来市场上那些曾经的假冒伪货便渐渐褪去。
加上有寒秋和寒晨的共同整治,现在已经基本消失的一干二净。
现在只需再去元府,走合理的司法程序,洗净这个莫名被印上的污点就行了。
不过等寒秋到了境内,派人去问了顾寒后,却得到顾寒最近不在国内的消息,可能要三个月后才会回来。
意思就是离婚手续又可能要拖三个月才行。
这消息让寒秋感觉很不适,她并不想再和顾寒拖下去,拖下去除了恶心外也没有其他意义。
她索性把秋蝉留下了,秋蝉以往代她在国内各个地方奔走,南境高官权贵富豪世族都认得她,秋蝉代她去办理,民政局想来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为难。
寒秋把秋蝉留在了南境,顾府里知道她回来消息的人都想来看她,尤其是顾瑾。
只可惜他现在被归束于军校,而且是比之前更高级、严格的学校,没有军部特殊批准,苍蝇都飞不出来,顾瑾无法,便只给寒秋打了电话。
电话里,寒秋明显感觉这个当初喜欢跟他谈论玩弄各种玩具的少年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竟在开始问她南北境之间的商政问题,问她是不是因为些原因她才想离开,还说他会好好训练学习,尽早继承姜府,以后就能给寒秋更大更好的市场空间,并且让她大院他到时候一定要回来。
小小少年一年前还是找她讨要各种好吃好玩的贪玩少年,现在却已经在让自己努力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努力学习他原本很讨厌的商政之道。
寒秋听着顾瑾电话里的声音,唇角扬起了一丝笑,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
不管顾寒和顾府如何,顾瑾这孩子她是真的喜欢。
与顾瑾通完话,寒秋让秋蝉去把专门从境外给他带回来的曾经他最喜欢的东西都邮递到顾瑾的学校。
第二天,寒秋带着秋月北上北境。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当她到了北境,北境的情况竟比她想象中远远要糟糕上许多。
北境的商界在这五个月里,已经遭遇了几次大跌,各个行业都惨淡的不行,边境疫情难以控制,各路人心蠢蠢欲动,再加上外敌虎视眈眈,北府陷入了比以往更加水生火热的日子里。
寒秋回到已经关闭了五个月的寒商总部,却发现这处当初被众民围攻、被唾骂、被丢满腌臜肮脏垃圾的大门四周,竟然不仅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还有一大群烂民跪在那里,时不时朝寒商总部磕头,嘴里念念叨叨祈求哭诉着什么。
秋月上前解释道:
“小姐,自从我们撤走后,北境商界一下子跌破了平衡,“捷鸿”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仲宛原本沉诺给元湛的东西一项都没有履行,让元湛直接破口大骂,并直接把捷鸿拉上了黑名单。”
“而没有捷鸿接下北境这大烂摊子,也没有新的药可以代替寒家独有的那些药方,北境大部分药行被迫关闭,导致药价急剧上涨,北境的药市可以说崩盘了大半,其他行业也都基本是这种情况,有些甚至比药市崩溃的更厉害,再加上其他方面引起的动荡,整个北境都陷入了困境里。”
“现在跪拜在这里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因为买不到药,或是因为大部分商行关闭,找不到工作饭碗了,便又回来这里祈求了。”
寒秋看着这些或跪,或拜,或俯躺在商行前面的烂民们。
比起几个月前各个“义愤填膺”的要把寒家赶出北境的激昂状态,现在各个犹如丧家之犬,还是身染重病的。
寒秋对此没有丝毫同情。
说她恶说她狠,都可以。
但她就是如此,爱憎分明,要怪就怪这些人当初盲目的从众,就怪北境的失约。
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
她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她是个商人,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寒秋看完寒家总商行前面的烂民,便收回视线,继续朝着药商局去。
等她一进药商局,里面的人立刻把她候进了待客厅,态度与当初不由分说的便给寒家扣上那些“莫名的罪名”完全不同,像是打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热情到好像寒秋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寒秋坐了一会儿,北境药商部的部长也亲自来了。
寒秋看着对方笑到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起的五官,直接了然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就听局长一拍大腿,满脸愧疚歉意的朝她道歉道
“夫人,这件事当初确实是我们冤枉了您,都怪捷鸿副总执行长那个叛徒女人!她当初竟然是自私来北境试图蒙骗撺掇元湛大人!根本就没和“捷鸿”的掌权人和总执行人说,欺骗了我们大人,还为了针对商业上的劲敌您,给您诬构了那么多罪责!让我们北境冤枉了您真是罪过罪过。”
“不过您放心,您的商行到现在都好好的,丝毫没被那女人拿走一分一毫,那个女人不顾“捷鸿”的掌权者和总执行人秦峻,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捷鸿”已经驱逐了她,她更是在曝光的那天就被您丈夫亲自来提走带回去审讯了,啧啧,你们顾府的审讯相信不用我说夫人也知道有多残忍,顾大人这是在给您出气呢,你回顾府后可以看看,我猜那个女人现在可能都烂成一坨肉了。”
部长说的神色诚恳至极,好像当初全都是捷鸿仲宛的错,全都是因为捷鸿仲宛的欺骗,元湛才会冤枉她,北境才会驱逐她寒家,才回做出那一系列的“错误”事情。
这种嘴脸寒秋已经数见不鲜了,心底直想冷笑。
反正做事的时候这些人只看得到好处,出了漏子就全都是其他人过错,自己只是被蒙骗的…啧,元湛是脑残还是弱智,身为北府的掌权者,能这么简单就被人蒙骗?
寒秋不想听他多说,让秋月把早早备好的证据拿上前,递给部长,也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这是当初的人证物证,如果还有差什么,我马上让人补。”
部长看着寒秋这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脸上便变得有些难言,合着他刚刚那么大堆都白说了,对方根本没听进去。
想着北境现在的情况,部长也丝毫不敢得罪寒秋,只接过对方的证据,一边继续赔笑道:
“其实两个月前,您的丈夫顾大人已经亲自来过北境为您和寒家澄清了,元湛大人也亲自出来对大众说明了当初的误会,并且把仲宛那女人的卑鄙技能全都当着众民的面公开说清楚了。”
“当初我们北境受那仲宛懵逼,也确实对您做了一些错事,但经过您丈夫顾大人和元府的亲自公开澄清,也让你们寒家的声誉却比以往更加高出了一倍啊…”
寒秋听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忽然道,“那按照部长这说法,我还得谢谢你们?”
部长一滞,连忙讪讪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哎,您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后悔,多希望您能重新回来,我们北境商界真的不能没有您…”
说着说着,话竟就全部变成了想劝说寒秋重回北境,并且还不带歇气的一口气给她承诺了许多优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