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演到一半总不能中途退场, 她眼神中的冷意稍纵即逝, 转眼间笑眯眯地走进来拿起了那杯水：“那正好。”
盯着那颗胶囊看了几秒，简子然总算闭了闭眼，把胶囊丢进嘴里含在舌根下，声音开始含糊：“谢谢你呀，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她就要去开门。
再不开，那胶囊的外壳就要在嘴里化开了。
舒如清把她的一举一动收在眼底，轻轻笑了下：“其实，这几天你不在生理期吧。”
简子然一僵。
“我依稀记得，你昨天还游了泳。”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去开门的手转了个方向，她抽出纸巾把嘴里的胶囊吐了进去，不耐烦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是冰冷的戾气。
“……早说啊，早说我就不装了。”
果然。
舒如清对她的变脸毫无反应，只是淡淡地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简子然烦躁地擦拭了一下嘴唇，仿佛这样就能够驱散她嘴中胶囊的苦味一样：“没什么大事，我只是不想看有的人不识天高地厚，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一直傻兮兮地继续跟许怀泽混在一起而已。”
“哦？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咱们二人关系这么好。”舒如清扬眉，“居然这么为我着想。”
“别跟我耍嘴皮子。”简子然往前迈了两步，眼睛里满是嫌弃：“别以为使用一点小把戏就能跟许怀泽在一起，能配得上许氏集团二少爷的人只有我，我劝你别把跟他的逢场作戏当真，这是好心。”
许氏集团？舒如清突然想起刚才在报道里看到的内容。
哪怕许怀泽创业的一路上并没有依赖自己的家庭，哪怕是最原始的资金也是在一轮轮风投中获得的，但人们讨论起他时，也不免提起他的家庭和他的外祖父——那个全国都极其有名的地产大亨。
豪门恩怨她倒是也从外祖父那里听来过不少是非，可是她怎么都无法把自己认识的许怀泽与那些环境中生长出来的人联系在一起。
倒是眼前的简子然，高高在上又目空一切，一看就跟那些人是同类。
舒如清自然对这种人也没什么好气：“怎么，难不成你要说你们早就私定终身了？哪怕你们之前根本没见过一次面？”至少许怀泽对她的漠然态度，不似作伪。
这话好像一下子戳中了简子然的痛处，她激动起来：“我爷爷与他外祖父是多年的老朋友，他许家做地产，我简家做金融，我们相貌登对在一起是天经地义，除了他没人能配得上我，你懂什么叫做门当户对。”
舒如清静静地看着她抓狂的模样，眼里隐约有悲悯，面前人脸上原本的甜美此刻丝毫不剩，剩下的唯有癫狂。
对于简子然来说，许怀泽大概就像是高定走秀里的最后一款，拍卖会中的压轴拍品，放在奢侈品店最中央的镇店之宝……对她来说，自己的另一半不是爱人，只是单纯的配偶。
至于对方想什么，甚至她自己想什么，都微不足道。
跟他们说什么真诚看来是说不通的，舒如清只觉得简子然可怜：“既然如此，你倒是去找许怀泽，看他是否答应你好了，你的妄想跟我无关。好了，简小姐，请回去吧。”
简子然盯着她，半晌才转身，开门的前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过头来面带讥讽地笑道：“你也倒是别觉得他对你有多少真心。”
“他母亲为了一个穷男人隐姓埋名离开了许家，结果那渣男看许家竟然真的绝情到不给他们一点财产，转头就抛妻弃子，只有他那个傻母亲还痴痴傻傻地等对方回来，没想到自己反倒是因为这死了，害得自己孩子穷得差点连高中都上不起。”
简子然恨恨地看着她，回想起之前她偶然看到的那几张照片。
在那个破败狭小的旧屋子里，傻女人居然把穷男人的照片贴了满屋，而角落里收拾包裹准备离开的许怀泽眼睛里满是空洞，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收起。
“他前半生穷成那个狗样子，就是因为那个痴情种的妈！你以为像他那么精明的人，还会相信什么爱情？”
简子然越说越觉得胸有成竹，往前迈出几步逼近舒如清，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想要从她眼里看出动摇来：“你知道因为这个综艺他下半年就要推出的新游戏增加了多少预约和讨论吗？你知道他们现在的手游流水提高了几成吗？你觉得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们带来的讨论？”
“围绕在他周围的人，多得是比你才华横溢比你长相漂亮的人，你又有什么不同？”
“别以为你们之间有多少真心。”
简子然看着舒如清。
然而舒如清只淡淡地眨了眨眼：“那，也与你无关。”
听了这个回答，简子然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软塌塌的棉花上，她再也没办法继续待下去，转身离开。
“砰”的一声关门声后，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简子然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对的吧。
只不过简子然恐怕想不到，如果双方都只是利益关系，舒如清反而会觉得轻松才对。
然而莫名地，舒如清却丝毫没有释然，脑海里却莫名地留意起简子然在那之前的话。
“居然……连高中都上不起吗？”
他的前半生如果都因为母亲的痴情而穷困潦倒的话，无法相信爱情……也是正常的吧。
她不由自主地幻想出那个穷困潦倒的许怀泽，现在的他整日是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样子，然而那时候的贫穷少年……真的能像现在无畏无惧吗。
舒如清说不清自己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情绪。
她摇了摇头，没让酸涩情绪环绕自己太久，把手机还给了工作人员后，准备睡觉。
然而或许是一整晚都在围着许怀泽转，晚上的她也不出意料地梦见了对方。
只不过梦里的他还是个高中生，虽然还是总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但身形却单薄了许多，就连气质中也多了几分淡淡的忧郁。
明明从未见过面的两人却成了同班同学甚至同桌，许怀泽的陪伴，让母亲的严厉从围绕在她青春期的阴霾变成了并非不可战胜的敌人；而她也时不时地帮助对方一把，让许怀泽脸上平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直到醒来，那种怀念情绪仍旧围绕在她身周，就好像他们这次见面是久别重逢一样。
这不扯淡吗。
这人，怎么净给她招来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舒如清烦了，皱着眉把乱七八糟的情绪丢了出去。
她正准备洗漱，一抬头目光却正好透过窗外，撞上了楼下穿着白色衬衫的许怀泽，乍一看，倒跟她梦里的那个高中生许怀泽没什么区别。
舒如清：……阴魂不散了还。
然而对方只不过是早晨出门散步，她连生气都没个正当借口。
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避开对方的注视。
昨天的事情还没完呢。至少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许怀泽。
但是，她不能逃避。
舒如清咬着唇，理性再次占了上风。
他们两个人都在这里录节目，就算现在避开了，直播再过不久就要开启，他们两人早晚也会碰面。到时候再不清不楚地相处着，恐怕更是尴尬。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和简子然给她的信息，她愈发觉得许怀泽这段时间的配合多半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自己再怎么说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足以让不相信爱情的人动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正要也不用继续担心。
要是对方真的动了心……快刀斩乱麻，认认真真地道个歉，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舒如清闭了闭眼，飞速整理了一番就冲下楼去。
幸好，来散步的许怀泽还没走远，这时候正站在不远处。
原本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的舒如清这时候却越走越慢，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然而许怀泽却仿佛感知到了身后的来人，侧身瞥了她一眼，扬眉：“早上好。”
“……”舒如清深吸一口气。“我们谈谈吧，趁直播还没开始。”
许怀泽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似乎早有预料。
舒如清看着他的眼眸，终于开了口。
“抱歉，我应该认错了人。”开口之后，一切意外地没有那么艰难，“因为节目效果和一些个人原因，我确实提前雇了一位男嘉宾跟他合约恋爱，就是昨天你看到的那位。”
“没有想到他竟然发生了意外，没能来上节目。”舒如清没忍住叹了口气，“当时对方只告诉了我自己的出场顺序，所以我就把你认作了他……”
“原来是这样。”许怀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没说更多。
“但是这些，你或多或少猜到了吧。”舒如清咬咬牙，终于舒如清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我能感觉到……之前有时候，你在配合我，是吗？”
是，或者不是。
二选一的难题，又一次摆在许怀泽的面前。
他曾觉得他们之间的阴差阳错，会成为两人关系最好的推进器，然而事到如今，这段误会却成为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高墙。
许怀泽垂眸看她，忽然发觉自己思考时的沉默仿佛已经给了对方答案。
如果真的一无所知，应该会下意识否定才对。面对这道题，他早就失去了选择权。
果然，在面对有关她的问题上，他总是失误。
许怀泽看着舒如清脸上露出的了然，笑了笑，还是给出了真实的答案：“算是吧。”
舒如清心中的愧疚少了些，如果对方多少猜到了的话，至少在真相面前不会那么毫无防备。
“我昨天搜了一下你的名字，能够做出这样的成绩真的很厉害，我知道你周围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但非常抱歉，我之前对你的态度，只不过是因为那段合约，我不希望你会误解……真的很抱歉。”
这是在发……好人卡？许怀泽眼神里闪过一丝自我嘲弄的笑意。
“哦，所以舒小姐现在的想法是？”
不带任何情绪的回答。
舒如清没能从他的回答中听出任何提示，索性硬着头皮继续说：“既然是误会，我觉得还是尽早结束比较好，正好综艺也快结束了，所以我想之后我们就恢复正常朋友关系就好了。非常抱歉，许先生。”
话音已落，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舒如清没能从他脸上发现任何情绪，不管是真情被拒绝的痛苦，还是被欺骗的恼怒。
他眼神深深，看不清任何东西。
“那，我们就这样……”
就这样结束吗？那可不行啊。
手段卑劣也好，饮鸩止渴也罢，至少现在，还不能结束。
就在舒如清以为这就算彻底翻篇的时候，许怀泽却掀了下眼皮，突然意味深长笑了。
“既然舒小姐说要道歉，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吧。”
“什么……”
“综艺都已经进行到这个时间了，我们的关系却突然急转几下，难道不奇怪吗？”许怀泽眯了眯眼，“观众们难免会有很多猜疑，到底是我薄情寡义，还是你冷酷无情，万一对我产生了误解，那可怎么办呢。”
“明明之前还一切正常，最后两天却成了陌生人，所以你准备怎么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舒如清头疼，试图给他洗脑：“你既然又不打算从事娱乐圈，在乎网友们的评论干什么。”
“当然在乎。”对方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里不着调，“负责人的个人形象可是跟公司商业价值挂钩的。”
得，再问下去怕不是要开口赔钱了。
舒如清哽了一下：“所以许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按照你之前的计划，我们的合约关系继续，希望舒小姐能够继续配合。”许怀泽扬眉，“等到告白日那天，我还是会向你告白。综艺结束后我们的关系也结束，过一段时间就宣告分手，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我们双方都不会有什么闪失。”
猝不及防的发展，让舒如清沉默了。
“我们之间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合约关系，你大可以放心。”
“……”
“马上直播就要开始了，我想，既然舒小姐道歉时如此有诚意，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的吧。”
“……”
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冲着表情复杂的舒如清，许怀泽轻笑着递出自己的手：“既然如此，合作愉快。”
不想答应，但是……
左右也不过最后两天，这人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还是说，等到出问题后我们再找法务谈一下？”
算——你——狠——
舒如清深吸一口气，从牙根里挤出四个字：“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两人一触即分。
谁料，兴致冲冲闯进直播间的观众们正好撞见这一幕。
？？？这两人一起散步也就算了，怎么还牵上手了？！
第46章
大清早的,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
但海风一吹来，脑子也活络了不少。
舒如清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开始觉得不对,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明明她是来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怎么到现在反而不明不白地继续了。
不过……没有变化也好, 她干脆就全当昨天晚上的事没发生, 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吧。
“阿嚏——”
舒如清正想着，就打了个喷嚏，她早上出来得急，随便找了一条轻薄的白裙就跑了出来, 被海风吹得汗毛直立。刚才说话的时候注意力还不在自己身上，但现如今回过神来, 不由得开始打起冷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