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长发只是松散地扎了一把,耳畔发丝垂落,她腾手去捋。
手指被一把握住。
她吓得霍然回头。
陆西陵笑:“还能有谁?”
夏郁青目光一触及他清峻的眉目,便立即别过头去。
他穿着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裤,这样正式风格的装束最衬他的气质,像是岭上一丛雪,或是沉于泠泠清水中的玉石。
分明清贵禁欲得不可接近,她却不合时宜地想到昨晚的事,那样热烈甚而有几分狂乱,用行动,以及她决计想象不到,他平日会说出口的言辞,逼迫她沉坠与妥协的,同样是他。
好在陆西陵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问:“休息好了吗?”
“嗯。”
“中午吃的什么?”
“意面。”夏郁青盖上了钢笔,“你下午要忙么?”
“要等两份报告。”陆西陵背靠桌沿,低头看她,“你要是想出去玩,我就陪你出去。”
夏郁青摇头,“外面好热,暂时不想出去。”
“嗯。那就待一会儿吧。”
夏郁青莫名觉得他语气有些心不在焉,抬头看去,他却转身,捞起了一旁的烟盒与打火机。
敲出一根,低头点燃,吸了一口,看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声音听似平静极了,“今天还疼吗?”
“……”她觉得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像是刚出炉的糖炒栗子一样烫。
夏郁青不说话,将纸张的边角卷起来,又展开。手心里有汗。
陆西陵瞥她,声音更轻缈,“不该叫你过来的。”
夏郁青立即抬头看他,“我打扰到你了么?”
“打扰到我了。”
她愣了一下。
经柔纱百叶帘过滤后的阳光,像落雪清晨的天光,毫不刺眼,而他倏然凑近的眼里,却沉着浓稠的夜。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他弯腰低头,修长手指擎住她的下巴,径直吞没她未及发出的声音。
那清淡的烟草味叫她隐约目眩,像兜头罩了一层夜色,神思也迟滞,闭眼几乎是本能反应。
不知不觉间,她被他搂了起来,换他在椅子上坐下。
她坐于膝头,感知到了西裤料子的微凉,以掌心去推他肩膀,那微微破碎的声音根本不是劝诫,而更似一种毫不自知的邀请,“……这是办公室。”
“……管他的。”
夏郁青嘴角紧抿,连呼吸都克制。不明白自己去推胸前脑袋的手掌,为何渐渐违背了本意,以至于只感知到了他墨色发丝的柔软。
在淡白的天光里,她不敢落下目光去发挥视觉的功能,只好久久地闭着眼睛。
因而捕捉到,陆西陵衣服上那积雪森林的气息,变得更加具象。
那清冷的气息,还混杂了些许烟草的味道,仿佛似他本人,因为她而沾染了欲。
夏郁青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尚且懵然不觉的时候,就已受到他外表的吸引,他的五官,他的气质,他戴银色金属手表的手腕。
而或许最喜欢的,就是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陆西陵此刻,就叫她直接感知。
“铃铃铃!”
内线电话陡然响起。
夏郁青身体一僵,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陆西陵空着的那只手,按住了她立马去挣扎的手臂,随即伸臂,直接免提键接通。
那头是周潜的声音,“陆总,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陆西陵语气冷静极了。而他另只手仍然不停,继续捣搅水声。
“郑部长想找你汇报点事儿。”
“叫他十……十五分钟后进来。”
陆西陵在此刻低头,无声问夏郁青:够吗?
“……”夏郁青头低下去,一声不吭。她要疯掉了。
周潜说:“好的。”
夏郁青以为这通电话要结束时,周潜忽的又说,“吴院长的秘书刚才打来电话,说他这两天要去北城参加一个会诊,饭局只能排期到他回来以后。我定了周五晚上。”
陆西陵说:“知道了。”
周潜这才说:“那我先挂断了。”
电话终于静默。
陆西陵低头,在夏郁青耳畔笑说:“我得快点了。你听到了,一会儿财务部长要来。哦,你还认识他。记得吗?那时候你回南城,坐过他的车。”
“……你太过分了。”夏郁青眼里蒙着淡淡雾气,只能发出气声。
“没有。别乱说。”
陆西陵不再说话,全副的精力投入。
她根本不是对手,只坚持了五分钟不到。
陆西陵亲她一下,看她微微失焦的目光,朝着旁边的一道黑色木门扬了扬下巴,“那儿是休息室,有淋浴间。你去躲会儿吧,不然我说不清。”
“……”夏郁青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休息室面积不大,放置了一张沙发,一张小几,一台壁挂电视,一个落地式的小书架,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
夏郁青从淋浴间出来,躺倒在了沙发上。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她立马弹坐起来。
门又被叩了两下,她终于出声,“什么事?”
陆西陵打开了门,并不进来,扬手,将她落在外面的手机扔了过来,“继续背单词吧。”
“……我才不背单词!”
陆西陵笑了声,关上了门。
大约五分钟后,夏郁青听见外头传来隐约的敲门声,有人进来了。
紧跟着,是两人谈话的声音。
她躺在沙发上,没什么目的地刷了好一会儿手机,刷到了一篇感兴趣的微博长文,打开,看到一半,努力睁眼,又看了两段,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不知道外头的对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醒来时因为呼吸不畅,陆西陵捏住了她的鼻子。
她还没彻底清醒过来,陆西陵已将她从沙发上搂了起来,侧头看她,“还困啊?”
“几点了?”
“五点。”
“……我睡了这么久?”
“饿了没有。”
夏郁青摇摇头,“你看完报告了?”
“嗯。可以回去了。”
“那走吧,回去吃晚饭。”夏郁青双脚落下去,惺忪着眼睛去找鞋。
或许因为下午睡太久了,她觉得头很晕。
陆西陵弯腰,依次拾起两只鞋,给她套上,一边系鞋带的时候,他一边笑问:“回去先吃点别的,行不行?”
“……”夏郁青严肃地说,“我真的会死的。”
“不会。”陆西陵系好两个工整的蝴蝶结,直起身后,低头亲她一下,比她更严肃,“我怎么舍得。”
第48章
夏郁青的假期只剩下一半不到,时间短,重新再先找个实习也难。
陆西陵劝她,学生最难得的就是假期,等以后上班了,想休息都难,不如趁此机会多玩几天。
夏郁青是完全闲不住的性格,无所事事地在家待了两天,就像全身生锈似的不对劲,于是又找了个线上兼职。
除了必须的应酬,和一周一次回陆宅吃晚饭,陆西陵基本一到点就回家。
晚饭过后,两人看电影或是散步,除此之外,还开发出了一项共同的爱好。
附近有个专业的羽毛球馆,公寓的住客常会去那儿打球。
夏郁青学过排球,有一定的对抗性球类运动的基础,学起来很快。她个儿高,体能好,弹跳力惊人,练习一阵之后,就能跟陆西陵打得有来有回。
有时候碰到其他双人的情侣,对方会邀请他们双打。
夏郁青这人做什么都有点胜负心,体育运动也不例外。她跟陆西陵单打的时候,反正只当锻炼身体,输了也无妨,但对上“外敌”,就有非赢不可的执着,每次不管输赢,都要拉着陆西陵复盘、研究战术。
这天来挑战的是刚搬进来的一对合租的租客,其中那个年轻女人长得特别漂亮,描着精致的妆容,一把亚麻色大卷束成马尾,运动服是成套的香芋紫色。
但在夏郁青这儿,怜香惜玉是不存在的,上场之后,不遗余力地进攻和防守才是她尊重对手的态度。
打了没两局,对面年轻女人就招架不住了,坚持着打完了这一局,就撂下球拍,坐在地上喘粗气。
夏郁青拿毛巾擦汗,提醒对面运动过后最好不要立即坐下,年轻女人瞥了她一眼,不说话,仍旧坐在地上。
歇了一会儿,夏郁青问他们还打不打,年轻女人摆了摆手。
夏郁青和陆西陵换了场地,单打了几局,今天运动量已经足够,便收工准备回家。
场馆内有个装修得特别适合打卡的水吧,每次打完球,夏郁青都会跟陆西陵一块儿过去,点一杯果蔬饮料。
点完单,夏郁青将东西交由陆西陵保管,自己去往洗手间。
陆西陵手臂搭着椅背,跷着腿,两分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等人。
视野里出现一抹香芋紫,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是方才一块儿打球的年轻女人。
她笑着挥了挥手,“你还没回去?”
陆西陵淡淡地“嗯”了一声。
“想喝点儿什么吗?我请你。”
“不用。我们已经点过单了。”
年轻女人打量着他,又笑说:“跟你一块儿打球的女生,是你朋友?”
陆西陵已不大耐烦,“请问你有什么指教?”
“没有没有……”她发出两分有些夸张的笑声,“只是没见过进攻性这么强、这么会扣杀的女生,所以有点儿惊讶。”
陆西陵眯起眼睛,刚要出声,身后传来夏郁青的声音,“哈喽哈喽,你要约我们下次再一起打球吗?”她一边走过来,一边笑问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瞟她一眼,笑说:“没有,你太厉害了,我不敢再跟你打了,刚刚有个球扣过来,我接得手臂都要脱臼了。看你身高和体能,你是体育生吧?”
夏郁青笑了一下,“你是这么觉得的吗?谢谢你的夸奖。”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夸奖,是阴阳怪气地暗示她没有女人味。
年轻女人拿不准她是装傻充愣还是四两拨千斤,反而一时没再出声。
夏郁青的手腕忽被陆西陵一把捉住。
她低头,却见他摸了摸运动包,从里袋里掏出她觉得会影响她挥拍速度,于是摘了下来的腕表,套上去,给她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