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昌隆万万没想到, 在自己家里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叛逆期儿子冷着一张脸，从书包里翻出期末成绩单, 交到妻子手里。
怎么说。
透过现象看本质，真有那么点幸福家庭的感觉。
陈澄抖抖成绩单, 目光飞快扫过各科分数, 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就考这么点分？”
殷若夏顿时来了脾气，“喂, 什么叫这么点？”
“语文, 七十四。”陈澄念出他少得可怜的分数。
殷若夏气势骤然减弱，瞥了眼, 心虚地嘟囔, “及格了。”
“及格？呵。”陈澄翻了个大白眼, “你真好意思说出口。”
殷若夏懒得分辨什么, 开始摆烂。
“等过完年, 我再好好教你。”陈澄扬了扬下巴，“去选衣服吧。”
“干吗？”
“你那个没事找事的爹说，今年要去国外过年。”
“什么叫我没事找事？”殷昌隆委屈，“明明是老头子要求的。”
陈澄摊手，“你听到了。”
殷若夏确实听见了，他固执地说，“我不去。”
“为什么？”殷昌隆有点迷糊。
自家儿子叛逆归叛逆，但他继承父母的优良传统，十分会搞面子工程。
类似商业应酬、社交晚宴、家族团圆等等名利场合，殷若夏多少会给家长留点脸。
“别管我。”殷若夏硬邦邦怼。
“给个合理解释。”陈澄眯起眼睛威胁，“否则，我有的是办法。”
“……”殷若夏怂了。
他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亲妈比鬼还恐怖。
“我有安排。”殷若夏移开视线，“反正我不走。”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爷爷奶奶如果问起来，我怎么说。”
“随机应变呗。”陈澄懒洋洋往后躺，“你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没用。”
殷昌隆：？？？
我恨。
他们娘俩果然是亲生的。
“行吧，我也懒得管你。”陈澄说着，警觉地斜了殷若夏一眼，“不过，你真的没有早恋吗？”
“没有！”
“啧。”陈澄意味不明的审视他，轻蔑地笑骂两句，也就随他去了。
寒假有整整一个月的假期。
开始几天时间，罗皓他们几个经常找殷若夏打游戏，或者找点别的什么乐子。
由于大家都是未成年，许多‘大人的世界’没办法去，能找的乐子十分有限，姑且也算打发时间。
临近新年，罗皓他们身为富二代，当然要陪家里人到处应酬，忙忙碌碌准备过年。
朋友们各自有事，殷若夏突然闲下来，做什么都没劲儿。
即使他拿起以前最喜欢的游戏，玩两局就腻味了，感觉十分无趣。
他扔掉游戏手柄，仰起脸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思考以前逢年过节，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怎么熬过那么多无趣的时间。
想了很久很久，死活没想起来。
但是他想起来，最近几个月的假期，他都会陪郁筱去国家队。
看她练习跳水，顺便锻炼拍照的技巧。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殷若夏渐渐能在跳水过程中，捕捉一两张比较清楚的照片。
想到这里，殷若夏垂死病中惊坐起，从柜子里翻出相机，顺便给郁筱发了条消息。
殷若夏：有空吗？
郁筱回复速度很慢。
即使她及时看到消息，回复速度依旧缓慢。
郁筱：没有。
殷若夏：……
殷若夏：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郁筱：退役之后。
殷若夏看到这四个字，差点被她气吐血。
殷若夏：也不需要那么有空！
殷若夏：我是问你有没有时间聊天！
郁筱：没有。
殷若夏：……
他突然理解罗皓的心情。
做舔狗确实不太容易。
手机震动两下，对面又发来消息。
郁筱：要测试。
殷若夏：队内测试？我可以过去拍照吗？
郁筱：不行，机密。
国家队虽然接受媒体采访，偶尔还会接受参观。
但王牌选手训练到哪种程度，藏了什么杀手锏，绝对是整个跳水队的最高机密，要留到国际大赛才能揭晓。
殷若夏失望的回了句‘哦’，继续享受自己的无聊假期。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足足两分钟，郁筱终于编辑好消息。
郁筱：要放假了。
殷若夏眼睛亮起来，秒速回复：知道了，我等你。
殷若夏：你哪天有时间啊？
殷若夏：我快无聊死了！
他连续翻了好几条抱怨的消息，却没有如愿得到安慰。
因为郁筱被教练叫走了。
“妹崽你怎么回事？不专心测试，一直在玩手机。”
“对不起。”郁筱乖乖认错，态度良好。
已经成为正式队长的沈知梦出面解围，“小孩喜欢玩手机多正常？你还整天追剧追动漫呢，别影响训练就行。”
耳边响起扑通的水声，蒋洺澜刚跳下去。
岳韶和楚婧萱站在跳台对面，认认真真记录测试情况。
岳韶：“澜澜，你这个动作还需要再练习练习。”
“嗯。”蒋洺澜爬出泳池，表情有些懊恼，“我会好好练习的。”
楚婧萱安慰道，“虽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误，但是按照你的能力，绝对能完成，加油哦~”
“嗯嗯。”蒋洺澜重新拾起信心，“谢谢队……谢谢楚教练。”
即使楚婧萱退役有段时间，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员们，仍旧习惯叫她队长。
楚婧萱刚开始还会纠正，久而久之，也就随她们去了。
连现役队长都叫她队长，别指望其他人能乖乖改口。
“接下来，郁筱。”岳韶点出名字。
“到。”郁筱举手示意，放下毛巾来到跳台旁边。
其他队员停下手中工作，齐刷刷看向郁筱。
最近几个月，郁筱一直在外面训练，队员们不太清楚她的练习情况。
同为职业选手，大家也想看看新生代王牌，和上届大魔王教练的磨合成果。
郁筱本人没有太多想法。
像以前那样，轻盈的跑上跳台，周身笼罩着柔和无攻击力的气场。
小小一只人，看起来身娇体弱。
假如不是她站在国家队训练基地的跳台上，大家还以为是哪来的小孩，跑上去玩滑滑梯。
郁筱稳稳走到跳板末端，展开双臂。
队内测验不需要提前汇报动作，正式起跳前，没有人能猜到郁筱准备跳什么。或许是基础动作，又或许直接开大。
对于郁筱来说，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结果，他们眼巴巴看着郁筱跳了个不高不低的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难度系数3.4，算是3.4系数里比较有挑战性的动作。
众人不太明白。
郁筱选这个动作开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好！”岳韶为她鼓掌，连声叫好，“筱筱，你现在的基础功更扎实了，起跳和入水的动作都很漂亮。”
郁筱从水底下探出脑袋，咕嘟咕嘟吐了串泡泡，“谢谢教练。”
楚婧萱跑过去把郁筱拉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有荣焉。
接下来第二个动作，依旧是3.4的难度系数，但是起跳和空中动作全部不同。
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动作。
总共五个动作，难度系数完全相同，为大家展现各个维度的3.4。
队友们还处于迷惑状态，总教练倒是反应过来了。
“萱萱，你的想法，挺冒险的。”
楚婧萱笑着说，“以郁筱的天赋，我觉得可以挑战一下。”
职业跳水运动员，肯定有自己擅长的动作。他们往往会选择自己擅长的动作，向上提高难度，增加翻腾转体的圈数。
但如果同难度系数的动作，改变起跳姿势和空中动作，他们很有可能无法完成。
专精固然重要，楚婧萱也属于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的类型。但这种运动员，往往要承受更大的伤痛风险。
所以楚婧萱打算，让郁筱多维度发展。先横向掌握同难度系数的多个动作，再向上提升，达到全方位的无懈可击。
“嗯。”郁筱把自己裹进厚厚的浴巾里，糯糯说，“挑战一下。”
岳韶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郁筱，等待她说出熟悉的答案：我没有想法。
结果，郁筱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吧。”
岳韶觉得好笑，“什么叫‘算是吧’。”
“因为我相信萱姐，所以相信她的方案。”郁筱慢吞吞说，“以后就不一定了。”
“你对我的信任还有时效性啊？”楚婧萱半开玩笑的吐槽，“没爱了。”
“哈哈哈哈！萱姐，我支持你抛弃她！”
“队长看我，我又乖又萌还粘人~”
“唐初，你少说两句吧。”沈知梦小声提醒，“你的主管教练在后面。”
“啊！”唐初连忙滑跪，“教练你听我狡辩，我绝对没有抛弃你的意思！以后你做大她做小，你原谅我~”
“谁做小？”楚婧萱瞳孔地震，气呼呼指了下外面，“100圈，快去。”
“喂喂，为了私人恩怨罚我，不至于吧。”
“一百五。”
“我……”
“两百！”
“呜呜呜！”唐初哇一下哭出声，“妹崽救我！”
第28章
“梦宝, 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还有给我爸妈的新年礼物，满满三个大箱子！”
“澜澜，你准备哪天走啊？”
“我家离得近, 后天再走。”
“那我们都走了, 咱们队里……”唐初欲言又止。
“唉，回来给筱筱多带点特产吧。”
“好。”
跳水队新年有三天探亲假，再跟教练稍微磨一磨撒个娇, 多请两天假完全不成问题。
腊月二十八开始, 运动员们陆陆续续离开训练基地。平常热热闹闹的跳水队，顿时变得冷清许多。
辛辛苦苦训练一整年，好不容易能回个家, 其他人早已经迫不及待。
唯独郁筱，像往常那样训练吃饭, 丝毫没有准备回家的意思。
她第一年来国家队，姐姐们不太清楚郁筱家里的情况, 只知道妹妹的原生家庭相当糟糕。
14岁的小女孩，独自漂泊在外一年了, 家里人没有来探望过一次。奶奶偶尔打电话, 不超过三句便破口打骂。
传达室大哥嫌老太太烦，后来甚至不愿意帮忙转接, 直接说郁筱忙着呢。
如今要过年了, 唐初问郁筱什么时候回老家，郁筱直接说不回去。
“回去也没用。”郁筱说。
那个家里不欢迎她。
堂哥和大伯一家, 甚至连郁筱姓什么叫什么, 今年多大都不清楚。
爷爷和奶奶更是偏心, 只觉得郁筱晦气, 害死自己亲孙子。
郁筱对所谓的‘家’毫无留恋。
不如自己安安静静度过十五岁生日。
郁筱没有准确的生日。
她出生时, 母亲才怀胎七个月。因为是龙凤胎，身体孱弱的母亲，怀得特别辛苦。
临近过年，奶奶说家里没有钱给大孙子买新衣裳，使唤小儿子出海，打渔换点钱回来。
那年天寒地冻，母亲不放心，跟着父亲一起去渔船。结果不知为何，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开始波涛汹涌。船上太颠簸，母亲没有站稳崴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哀嚎。
船长是个好人，见状立刻掉头返回海岸，还替他们垫了医药费。
可惜还是晚了，送到医院时，母亲肚子里的男孩已经保不住。她本来身体就差，还因此落下病根。
而那个拼命活下来的女孩，现在健健康康身强体壮。除了个子矮点，从小没生过什么病。
妈妈曾经说过，郁筱生在过年前后。当时她在病床上死去活来，忘了具体哪天。爸爸忙着照顾妈妈，当然也不记得。
至于爷爷奶奶，他们只来过医院一次。看到只活下来一个女婴，气得掉头就走，哪会知道郁筱生日。
过去十四年，郁筱没有庆祝过生日。每次过完年，就在自己原本年龄上加一岁，仅此而已。
“筱筱，我要回家了。”
“你一个人呆两天，过完年我马上回来，半分钟都不耽搁！”
唐初揉揉她的脸，心疼地说，“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五百以内我买给你。”
“你好抠！谁缺你那五百块钱？”沈知梦阔气地说，“跟我说吧，我上限五千。”
蒋洺澜见状，弱弱喊了个五万。
“我不要。”郁筱拒绝。
“行了，你们快走吧。郁筱呆在队里，能缺什么东西？”楚婧萱摆摆手把她们赶走，揉揉郁筱的头发说，“别怕，姐姐陪你过年。”
楚婧萱已经退役，私人时间比较充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