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对这人前后两副面孔倒是适应良好,大概就是和徐书阳没亮好感条之前的态度一样,眼前这个对男性和不对脾气的人一向是这种疏离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小白怎么会对上这人的脾气,但总之,她也勉强算是友方。
昌安作为公立且升学率很高的初中,今年新加了一条“必须在附近的小学上过至少两年学”的政策,章波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或许也不是正好,是她家里在两年前就听到了风声。
沈清验证完自己的猜测,便不打算继续交谈了。
虽说小白和章波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他们俩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和谐。
小到争宠,大到互相使绊子,他们都是对在意的人占有欲很强的类型,绝对没有能够和平共处的时候。
老实说,知道这家伙没音信之后,他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见到我你不是很开心呢。”章波笑着挑起话头,“真遗憾,没想到你也抽到了去英才的签。”
对面不打算善罢甘休,沈清便也笑着回敬她:“我运气一向不错,不过这样每天都能和小白一起,也挺好。”
章波捂住嘴:“哎呀,我没记错的话英才的分班考不是还没有开始吗?”
“听说联考的考场是流动制啊。”沈清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
过度保护的控制狂,祝你怎么都没办法和小白一个班。
阴阳怪气的挑事怪,祝你永远和小白分不到一个考场。
两人毫不示弱地瞪视着彼此,在听到逐渐靠近的轻快脚步声时,齐齐露出一个尚带着硝烟味道的温柔笑容。
陈墨白没有察觉到小伙伴和好朋友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只是很稀松平常地从包里掏出两盒纯牛奶,放到两人面前的桌上。
牛奶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饮品。
可以添加各种糖浆或者果汁调和成不同口味,也可以加到各类甜品中,让它们的口感更加细腻顺滑,就算是在菜品中适当地加入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
包容一切,又能被一切包容。
正如面前这个某些时候实在是有些迟钝的小少女一样。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是在顷刻间缓和下来,章波插下塑料吸管开始喝牛奶,沈清则把牛奶放到自己的包里。
上午的课程从八点开始,一节语文一节英语,都是两小时的大课,但每节课中间都有二十分钟的休息和答疑的时间。
上完上午的课,已经是十二点多了,陈墨白看了一眼手表,露出一个沮丧的神情:“没办法去找哥哥他们吃饭了。”
他们午间的休息时间是到下午一点半,勉强够出去觅食和睡个午觉,花时间跑到另一头的思无涯只为了吃个饭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沈清安慰她:“反正晚上还要一起回去,而且他们包饭,我们能不能进去都不一定。”
而且小白还是少去那边比较好。
想到梦中他所见到的内容,沈清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吧,吃完饭给你买炒酸奶吃。”
“那边排队的人很多吧。”陈墨白虽然有点心动,但还是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炒酸奶是最近流行起来的一种甜品,似乎是把酸奶和各种水果在能制冰的铁板上“炒”在一起,口感偏向酸奶味和果味综合的雪糕,很适合夏天。
这条街上就一家卖炒酸奶的,虽然就在对面,但队伍能排成一条在弄堂里七拐八弯的长龙。
沈清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陈墨白不忍心让小伙伴为难,刚想说点什么,后面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有什么,我和小白去买饭,你去排队,一会儿我们把东西带回来在教室里汇合呗。”
沈清默默抬头。
章波笑得一脸灿烂,她抱着陈墨白的胳膊,直接把人往外拉:“我要芒果的,谢谢。”
陈墨白像是一只被老鹰叼走的小猫咪,奋力扑腾几下,在离开教室前终于探了个头回来:“欢欢你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就好。”沈清道。
他还没来得及问小白想要什么口味的,老鹰就已经把那只可怜的小猫咪甩到背上,拍拍翅膀飞远了。
沈清只好一个人去炒酸奶的店门口排队。
可能补习机构在正式开始暑期班时都有商量过下课时间,店门口排队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他没等多久就排上了。
“两份草莓,一份芒果。”沈清道。
他盯着铁板旁装着糖浆的塑料瓶看了片刻,突然指了指其中一份:“这份麻烦多加点糖,越多越好。”
等沈清拎着三份炒酸奶回去,两个女孩子已经买好饭回来,在座位上聊天了。
他把其中一份草莓的递给陈墨白:“你走得太急了,没来得及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我就买了和我一样的草莓。”
“我正好想吃草莓的。”陈墨白笑道,接过自己的那份,放在一旁,又把买的饭递了一份过去。
轮到章波的时候,她挑挑眉,突然道:“我突然想吃草莓的了,沈清,我们换一份吧?”
沈清面色如常,依言给她换了一份。
天气太热会影响胃口,而且冰的容易化,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先吃炒酸奶。
同样是草莓,对比满脸高兴的陈墨白,章波露出一个堪称扭曲的神情。
沈清先是惊讶,后是恍然大悟,紧跟着面露关切之色:“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忘记我那份多加糖了。”
何止是多加糖,简直就是致死量的糖浆。
沈狗贼!
章波灌了一大口水,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
沈清一边扮演容易忘事的无辜群众,一边接下她的目光,眼中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嘲笑。
我就知道你这个疑心病肯定要和我换。
一顿饭吃得刀光剑影,等他们睡完午觉,就开始了下午数学和科学的课程。
虽说课间的休息时间给够了,但一天高强度的主课上下来还是会有点疲惫,陈墨白写完课堂练习就趴在了桌上,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沈清看她这个样子,便把她的练习拿过来,和自己的叠在一起:“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办公室交给老师。”
他们上课的地方在二楼,老师的办公室则是在一楼。
沈清走到楼梯的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往上看去:“你跟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夕阳透过上方的窗户落在瓷砖上,印在上面的人影显得格外细长。
“最近听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英才那边招了一个竞赛很厉害的女孩子,但她指名要和一个新生同班。”章波倚在窗户边,漫不经心地吹了一下手心。
沈清皱起眉。
对方不会平白无故说这话。
“她要和小白一个班。”章波丢下这个重磅炸弹,转身往楼上走,“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改学校了,所以这个麻烦就你来解决吧。”
第40章 梦中人
像是有谁在天幕上涂抹灰暗的色彩,细密的雨丝如同软针般绵延到阴沉的天际,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天气。
灰色的石碑前被放上一束梅花。
没有绿叶映衬,红色的花朵绽放在枯枝般的细干上,枝梢末端还带着木质的纹理。
女人没有撑伞,宽大的黑衣被雨打湿,但她恍然未觉,只是一点点地垂下眼眸,嘴角向下抿起。
仿佛是失去能源、不再运作的机器人。
直到她看到石碑下方的一行字。
【好像有点黑,麻烦帮我开个灯。如果是小音的话,就笑一笑吧。】
女人怔怔地跪坐下来,指尖一点点抚过用刀刻下的字迹,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笨蛋。”
*
闹钟的声音有些刺耳。
沈清在被窝里醒了会儿神,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头一回有些迷茫。
小音?
这是从来都没有在他的梦中出现过的角色,即使是最开始的梦中都没有出现过这号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预知梦一直以来所给予他的信息,都是可能会造成悲剧的种种因素,或者是和悲剧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这个人不是施害者,甚至都没在旁观者的席位上出现过,如果按照梦中的逻辑来的话,她很有可能是站在保护者的立场上。
所以小白在墓碑上刻下“笑一笑”。
所以她才会表现得如此悲伤。
这个人是梦中小白的友人。
沈清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试图向鬼先生询问,但对方似乎仍在沉睡。
既然有鬼先生这样的存在,那一定不会只是个例,说不定其他人也能得到超自然力量的帮助,达成一些本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比如预知梦,比如…回溯时间。
前些日子章波所提到的麻烦,会是这个人吗?
沈清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关掉闹钟,下床的时候险些在平地上摔倒,好在他及时拉住了自己的被单。
就在这时,被他拉住的被单传来一声裂响,随后从拉链那块被整块撕开。
他此时已经站稳了,低头看看似乎已经没救的被单,有点郁闷。
先是在浴室里差点滑倒,扶住盥洗台的时候那块松动了,要不是他跑得快差点被砸到脚;然后是洗碗的时候像之前那样摔了好几个盘子,几乎又要被赶出厨房;今天早上险些平地摔,站是站稳了,但被单被撕破了。
这样的情况在他抽完签后就时常出现,虽然说是正常地付出代价,但是……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被霉运笼罩的小少年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连接着廊桥的门被敲响,外面响起陈墨白的声音:
“欢欢,你醒了吗?今天还要去英才那边考试。”
沈清应了一声,匆匆换好衣服,把门打开。
看到小伙伴的打扮,他一愣,连侧身让门的动作都忘记了。
“很奇怪吗?”陈墨白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纠了一下衣角。
她今天从衣柜里翻出来一套任岩去年给她买的衣服,当时穿有点大,就被她压箱底了,现在穿正好。
海军领衬衫,配上和她的发绳同色系的蝴蝶结,底下是一条浅灰色的百褶裙,猫咪短筒袜搭配了一双圆头小皮鞋。
微风拂过,少女的裙摆如同麦田中的穗浪般轻轻摇曳着。
沈清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觉得脸上有点烧。
“没有,很好看。”他道。
陈墨白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踮起脚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们的身高本来是很相近的,但就在这个夏天,沈清突然往上窜了一大截。
太近了。
沈清闭上眼,但从发梢处传来的温度和近在咫尺的皂香愈发鲜明,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你头发都睡得翘起来了。”陈墨白以为他是在让道,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浴室。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梳子,用水沾湿,把他翘起来的头发一点点压平。
“英才好像不让留这么长的头发,开学前得去剪一下。”
沈清微微弯腰站着,方便她够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帮小伙伴把头发打理完,陈墨白便从浴室里退了出去,不忘帮他把门带上。
门被关上时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沈清看着镜子里耳根通红的少年,几乎是恼羞成怒般,掬起一捧水泼到镜面上。
看着被水迹蒙上的镜面,他突然勾起唇,露出一个笑来。
梦中经历过那些事的小白不会穿这种长度的裙子。
她似乎认定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她开始拒绝一切会让自己变得“没分寸”的装饰品,包括漂亮的裙子、可爱的小物件,甚至开始拒绝包括家人在内的异性的靠近。
他其实偶尔会害怕自己所处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小白依旧会面临那个悲剧般的结尾。
但看到小白穿着那样好看的裙子,丝毫不在意地帮他整理头发时,他总是会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白可以大大方方地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也可以跟他距离那么近。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梦中紧闭的门扉,而是抬起手就可以触及的温度。
沈清伸手把镜面上的水渍胡乱抹了抹,突然——
他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后退几步。
在他擦拭时有些摇晃的镜子突然歪了一个角,在墙上孤单地晃了几下,“哐当”一声砸到才换没多久的盥洗台上,寿终正寝。
不对,是双双殉情才对。
沈清绕过一堆障碍物,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打开门,正撞上小伙伴询问般的视线。
“镜子掉了。”他无奈道。
最近状况百出的倒霉蛋灰溜溜地拿着东西去其他地方洗漱,不忘委婉地告诉休假中的老母亲东西又坏了的残忍意外,果不其然被扣了零花钱。
等他洗漱完,陈墨白已经帮他把去考试要带的东西都理好了。
沈玉在家,吃过早饭的陈墨白被留下来硬是塞了一张煎饼,在豆浆被端到桌子上之前,她给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借口回去拿包跑路了。
沈清在亲妈的眼刀下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饭,顺带把陈墨白的盘子拖过来,吃掉了里面剩下的一张煎饼,又拿过豆浆,喝得一干二净。
沈玉道:“一会儿记得在菜场上买两根油条。”
大概和两个烧饼配油条就是100这种奇怪的玄学有关,沈清想了一下已经进自己肚子的煎饼。
不像圆,甚至有点奇形怪状。
他委婉道:“小白才吃了一张饼,买油条不太好吧。”
沈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眼一瞪,一巴掌糊在自己儿子的头顶:“谁让你吃小白的煎饼了!”
沈清好不容易才逃脱胳膊肘往外拐到没边的亲妈,拿着包出去的时候仿佛劫后余生,一开门就看到陈墨白站在梅子树下等他。
“快点,一会儿车要过去了。”陈墨白在树荫里冲他招招手,眉眼里带着点明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