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这个心腹军师是多么的重要,要不是我在一边帮着,就他那锯嘴葫芦的臭德行,哪怕立再多战功,也不可能升迁,更不可能后来遇到秦王,受到赏识啊!”
……
宣明嘻嘻哈哈,自吹自擂,言语间没有一丝阴霾,卫弯弯也笑着听着。
只是等到宣明离开,石大夫也离开时,卫弯弯悄悄溜进屋子里。
刚换了药的陈起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便睁眼看过来。
“其实我不恨养父。”他静静地对她说。
“想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养父收留了我,教我本事,我就要为他拼命。各取所需,很公平。”
刚刚因为宣明的话觉得他有点可怜,想着要不要安慰安慰他的卫弯弯:……
“你以为我要安慰你吗?”卫弯弯迅速自己打自己脸,昂首叉腰,“我是进来嘲笑你的!”
闻言,陈起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嘴角却微微地上扬。
-
受伤的陈起被石大夫硬压着卧床了两天。
两天后,陈起才又在府中露面。
不过因为也的确伤到了,也或许因为要调查此次刺杀遇袭的事,这一次,他不再事事躬亲了,尤其校场上的操练,基本都交给了几个副将,而他偶尔露面看看情况。
但这仅有的几次露面,便被火眼金睛的兵卫们看出了不对。
他们大人身边依旧跟着那个个子矮矮的小丫头。
但不同的是——
以往,是小丫头小尾巴似的跟在大人后头,虽然偶有大胆之语,但整体绝对还是以他们大人为主,对那小丫头大胆言语的纵容,就跟宠孩子惯猫狗似的,虽然叫人咋舌,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如今——
每次大人来校场视察,都是一个叉着腰的小丫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虎虎生风地走在前头。
而他们的大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丫头后头。
到了校场,小丫头马扎也不踩了,大马金刀坐在她的专属石凳上,二五八万地对着校场上操练的兵士指指点点,而他们大人,则就坐在小丫头身后的泥地上,对小丫头的指点有话必应。
偶尔还能看到诸如此类的场景:
“陈起,我好热啊。”小丫头兴致来了,跑到太阳底下看他们操练,看了不到一刻,又这样唧唧歪歪。
他们大人干脆利落:“热了就去树荫下。”
“树荫下又没有风,我需要风,需要人打扇。”说着,不知打哪掏出一把团扇,递到他们大人手里。
兵卫们差点瞪出眼珠子,灼灼的目光几要烧穿小丫头白嫩嫩的脸。
小丫头真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啊!这么指使他们大人,真是瞎子乱弹琴,眼里心里都没谱啊!他们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对曾经的秦王,如今的皇帝,都能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的人,岂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呼来喝去的?
就让这小丫头瞧瞧,什么叫做暴风雨的洗礼吧!
兵卫们期盼着,注视着。
然后就注视到——
他们大人接过了团扇,轻轻给那小丫头扇起了风。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普通兵卫尚且看出这种种猫腻,那个大树底下,早就跟卫弯弯混熟的小侍卫更是敏锐地察觉了两人关系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以前卫弯弯跟小侍卫说话,卫弯弯总要看陈起脸色,陈起一来,卫弯弯立马拍拍屁股,扔下小侍卫就颠颠儿地去接陈起。
而如今——
“……皇上赐新科进士夸马游街,听说还有庙会法事,热闹得很呢!”小侍卫说起最近京城里的新鲜事儿,兴致勃勃,眉飞色舞。
卫弯弯更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呢还有呢?”
而小侍卫却不说了,瞅瞅卫弯弯身后走来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小小声提醒卫弯弯:“大人来了!”
孰料,卫弯弯头也不回:
“你管他呢,继续说!”
小侍卫:“……”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
说的便是过两天,便是当今皇帝登基后,第一场恩科已经放榜,新科状元举子们要夸马游街的事儿。
这种事儿其实是惯例,京城人民每隔三年都要见过那么一次的,倒也不至于那么稀奇,但这次不同啊。
头顶换了天,京城战乱之后又是频繁的抄家灭门,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富贵人家不敢宴饮游猎,就连普通百姓都轻易不敢上街,生怕被传闻中的杀神捉了去似的。
而此次是皇帝亲口谕旨下的命令,名正言顺放松的机会,上至权贵下至百姓,自然无不期待,达官显贵们想放松,小商小贩期待着赚一笔,普通百姓凑热闹……
可想而知届时会有多热闹。
小侍卫硬着头皮说完,才敢去抬头看他们大人脸色,却看到——
他们大人正跟只大猫似的,蹲在卫弯弯身后……
小侍卫:……
卫弯弯则是看都没看身后的陈起一眼。
直到确定小侍卫没话讲了,才兴奋回头。
“我也要去!”
全京城百姓都凑的热闹,她怎么能不去!、
至于之前说的不能出府的禁令……
呵呵。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点小小要求都满足不了?
小侍卫还在拼命朝她使眼色,但卫弯弯全部都给闪避了。她信心满满,压根没有考虑被拒绝的可能。
而陈起——
只是思考片刻,他便点了头。
“好。”
作者有话说:
预估错误,今天还入不了V,但没关系,粗长更新还是如期而至了!大不了倒V,这章很有可能会倒,所以抓紧看哦
第38章 状元
春风骀荡, 行人如织。
殿前都指挥使府门前大街仍旧清净如昔,但一旦走出那条街道,此时的京城, 几乎每条街道都拥满了人群。
卫弯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她一人走在前头,身后则浩浩荡荡跟着好几人。
陈起, 史大柱,五六个身高体壮的护卫,以及让卫弯弯得知了今日热闹进而得以出府游玩的小侍卫小栗子。
几人尽是寻常武人装扮,陈起更是又全副武装, 用面罩将头脸全部遮住, 为怕有人记得他那身铠甲, 认出他们一行人身份, 今日便特地换了一副低调些的寻常盔甲,只为遮掩容貌。
虽然如此,一个小姑娘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 还是很引人注目。
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出游,可哪个女眷会让小姑娘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反而被一群护卫紧紧跟着?
但也没办法, 陈起虽然同意了卫弯弯出府的要求, 但也不可能真让她自个儿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溜达, 有人护卫是必须的。
走出了殿前都指挥使府门前那大街,走入稍微热闹些的人群,卫弯弯也不管自己一行人多扎眼, 兀自东瞅西瞅, 一边瞅一边问身后的小侍卫:“小栗子, 你说哪里最热闹啊?我怎么觉得这里跟寻常没什么两样啊?难道因为离陈府近, 煞气冲地百姓们都不敢靠近?”
嘶, 虽然是大实话,但你也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小栗子缩缩脑袋,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先看了看身旁全身都被盔甲掩盖的男人。
“你看他做什么,我早问过他了,他不行的,什么都不知道!”卫弯弯一见小栗子动作,便鼻间一嗤道,随即胳膊肘一拐,撞上身后人坚硬的盔甲。
“我说,你为什么也跟来?怕我跑了吗?”
陈起:“……”
见他不说话,卫弯弯又哼哼两声。
小栗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咬了咬总觉得略酸的牙,才终于回答卫弯弯的问题:“好几处热闹地儿呢,杏园、春风亭等几处都是新科进士游街的必经之处,也是京城达官显贵们的聚集之处,不过那里有许多守卫,小老百姓一般不敢去那里凑热闹,普通百姓大多聚集在清安坊,那也是进士必经之路,且今日那里有庙会,聚集了许多商贩和杂耍艺人,论人多热闹,应该就是清安坊第一了。”
小栗子话刚落,便见卫弯弯脚步顿了下。
“清安坊?”
“是啊,清安坊。”小栗子挠挠头,旋即恍悟,“小姐还没去过清安坊吧!”
清安坊是城南平民聚居之处,平常就有许多小摊小贩,很是热闹,今日进士游街又要经过那里,自然更是热闹非凡,只是想看热闹的话,去哪里准没错。
但既然是平民聚居处,自然有些杂乱,达官显贵鲜少会涉足此处,卫弯弯一个大小姐出身的,原本的生活轨迹与清安坊自然也毫不相干,没去过太正常了。
谁知,小栗子这话刚落,便又见卫弯弯摇了摇头,“不,我去过。”
咦?
不过,没等小栗子发问,就听她已经又气势满满地开口:“好,那就去清安坊!出发!”
小栗子还在疑惑,但始终在一旁沉默的陈起却已经跟上去了。
小栗子也只好抛下疑惑,赶紧跟上。
到了清安坊,果然很是热闹。
坊内主街两旁尽是各种摊位,吃喝玩乐无所不有,稍微宽敞一些的地方都被占去,有杂耍卖艺的,有搭台唱戏的,甚至还有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两家拼了个场地一起做法事的……
卫弯弯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小巧的身体游鱼一样很是灵活,只是苦了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大男人,必须不错眼地盯着,不然一准就跟丢了人。
不过好在,好像无论卫弯弯怎么钻来钻去,陈起都能跟地紧紧地。
卫弯弯个子矮不显眼,但陈起却足够显眼,于是小栗子和护卫们就紧盯着他们家大人,如此才勉强跟上二人。
不过,在卫弯弯购物癖发作,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用的零碎东西,将陈起乃至其他护卫怀里都塞满后,这项工作又变得艰难起来了。
小栗子抱着都快遮挡住自己视线的东西,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卫弯弯收收手时,身遭突然喧哗起来。
“进士们要来了!”
“状元郎要来了!”
……
随着这一迭声的喊,街上本就热闹的人群愈发热闹起来,一些原本还在屋里楼上的人也都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挤到街边,而原本在街边的人,则拼命往前挤,力争待会儿进士游街队伍到来时,离队伍更近些,好沾沾文气喜气。
或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今日的京城百姓,比往年围观进士游街时更加热情和激动。
街面上有些官府派来的衙役在维持秩序,但是相比满街的人群,那些衙役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卫弯弯也凑热闹往前挤,小小的身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被她慢慢挤到了前面。
一个错眼,陈起与她之间便隔了两个人。
“哗啦”一声。
陈起当机立断,一转身便将自个儿怀里抱着的东西,全塞到身后跟着的史大柱怀里——怀里已经塞满的史大柱自然是再也塞不下了,于是东西顷刻便掉了一地。
“大人,掉了!掉了!俺拿不下了!”
史大柱急得直叫,但陈起自然顾不得管。
他强硬地挤开身前不知何时又涌现的人,紧紧盯着卫弯弯那几乎淹没在人群里的身影。
就差一个人。
他伸出手,就要隔着一个人去抓卫弯弯的衣领。
“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喊,仿佛冷水如油锅,顷刻激起漫天的油花。
“别挤别挤,让我看看!”
“瘪犊子往后退,别挤大爷!”
“听说今年的状元郎十分年轻好看呢!”
……
卫弯弯似乎听到了陈起的声音,但旋即便被周遭无数海潮一般的声音淹没,而比声音更激烈的,是汹涌的沸水一样的人群。
卫弯弯压根不用自己挤了,身前身后的人都在挤她,她整个人被周围的人夹着,脑袋都冒不出去,转眼就不知被挤到了哪儿去。
她想扭头找找陈起他们,然而一眼看过去全是别人的胸膛。
就在这时,进士队伍打马而过。
卫弯弯也顾不上陈起等人,扭头就往街上看。
透过人群的缝隙,卫弯弯看到了,那队伍里最当先一人身骑白马,一身红衣,身形纤细瘦弱,看不清面貌,但身旁有无数人在喊:
“状元,那就是今科状元!”
“好年轻啊!”
“听说才十七八岁,而且考上状元前,就是暂住在咱们清安坊呢!”
“那咱们清安坊岂不是出了个状元?”
“不知状元叫什么名字?”
……
“郁子清。”
卫弯弯嘴巴微张,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当然没有人听见。
卫弯弯被激动的人群挤得很快看不见打马而过的进士们,自然也看不到陈起等人。
-
进士队伍过去后,街面上总算恢复了些许平静。
然而史大柱一行人却平静不起来。
“小丫头呢?那小丫头呢?”
史大柱怀里一堆东西干脆全扔地上,抓着一起出来的同僚们挨个问。然而,他的同僚们哪里会知道?他们也就是比史大柱挤得更靠前一点而已,之前还勉强能跟着他们大人,但现在,他们连他们大人都看不见了,更不用说那个小丫头!
“别那小丫头了,快找大人!大人也不见了!”
半刻钟后,史大柱等人才找到陈起,然而陈起,也是孤身一人。
他微弯着腰,一手捂胸,一手扶墙,身上甲胄都被挤掉了几块,甚至面具都被挤开,露出面具下奇异又狰狞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