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神为我弯弯腰——温凉盏
时间:2022-07-18 07:11:19

  卫弯弯茫然的目光微微收回。
  “娘,我与他的‘婚约’,早解除了。”
  程蕙娘闻言却摇头笑,“那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如今那杀神已除,权宜之计自然也作废,只要他有出息,配你也未尝不可。”
  程蕙娘说着,又在心里想:晚间得问问卫枢,那位新状元前景究竟如何,是不是个可造之材,若是的话,有着状元出身,又与女儿早有交情,这桩婚事的前景倒也不错。
  可前景终究是前景,便是状元,也得从六七品小官做起,再在基层历练许多年,说不定还得外放,哪里比得上如今便位高权重又有深厚背景的那些人家……
  只是可惜了她看好的那魏王世子,当今陛下膝下倒也有好几位适龄的皇子,只可惜皆已成婚,要嫁的话,只能做侧妃……
  她到底膝下无子,那卫镝再是乖顺,也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渐渐大了,她也怕拿捏不住她,所以,必须得,必须得……
  程蕙娘兀自想着,渐渐便出了神,自然没有看到,在她话声落后,卫弯弯的身子都陡然僵住一般,忽然,她站起身。
  眼前锦纱飘动,行走间的风拂上面颊,程蕙娘才从思量中惊醒,抬头便见卫弯弯竟起身走了,忙惊道:“弯弯,你去哪儿?”
  卫弯弯微一停顿,转头看向自己母亲。
  “去找爹。”她说。
  “还有,娘。”她又说,“不要为我的亲事费心思了,短期内,我不想嫁人。”
  什么?
  程蕙娘当即一愣,旋即柳眉竖起,刚要喊,却见卫弯弯已经离了亭榭,快步如风地远去。
  程蕙娘起了身,本想追上,但看看亭子外热辣的日头,便又坐了回去。
  算了,反正人回来了,慢慢□□就是。
  这些日子她焦心忧虑,眼尾的细纹再好的粉都遮不住,可不能再晒了太阳,把脸都晒黑。
  -
  从后院湖心亭到卫枢此时所在的前院,要穿过大半个卫家。
  卫家不如前魏王府那般占地广阔,但论建筑之密集精巧,却是半点不输,卫弯弯这一路,便经过了亭台楼阁,遇到了各门各院的主子。
  祖母正在湖边树荫下赏景,身旁奴仆簇拥如云,老太太闭目养神,似是未瞧见她,卫弯弯上前行礼,老太太掀掀眼皮,不冷不热地道:“怎么身边儿也没个下人跟着,这么大姑娘了,举止要有些法度,便是在家里,也不可肆意妄为,失了卫家的脸面。”
  说罢,便指了身旁一嬷嬷跟随。
  卫弯弯只觉好似咽下一口污浊不堪的湖水,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没再说什么,转头就走。
  路上,又遇到几位婶娘带着几个堂姐堂妹游园。
  夏景迤逦,锦衣佳人素手调筝,年纪小些的嘻嘻笑着扑蝶,行动间身上金铃响声清脆,其余的贵妇们,便一旁笑看着,一派其乐融融。
  这次倒是不用卫弯弯上去见礼,几个眼尖的小姑娘便早早看见了卫弯弯的身影。
  “三姐姐!”卫弯弯在卫家本家姐妹中行三。
  小姑娘们喊着,便围了上来。
  “昨日听说你回了府,也没见着你,正说待会儿要去看看你呢。”
  “三姐姐,寺庙好玩儿吗?”
  “呸,六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三姐姐是去寺庙为祖母祈福的,你当像你一样,去哪儿都只想着玩?”
  “寺庙好不好玩不知道,不过我倒觉得,三姐姐去了这趟,倒好像哪里有些不同了。”
  ……
  小姑娘们你说我答,叽叽喳喳,卫弯弯都没插上一句话。
  一旁看着的婶娘们终于上前,笑着训斥了姑娘们几句。
  “不懂事儿,一个个的闹你们三姐姐作甚?你们三姐姐刚从那清苦之地回来,需得好好修养,你们几个听着,不许私自去找去闹你们三姐姐!”
  说话的是大伯母,她笑着说着这番话,看着是训斥了那些姑娘们,说罢,目光却又落到卫弯弯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番。
  尤其落在她双腿之间。
  ——她是知道卫弯弯没去什么佛寺的。
  扫视罢,又笑着挡在那些姑娘们前面,跟卫弯弯告别:“三姑娘要去做什么,快去罢。”
  自碰上,卫弯弯便始终面色冷淡,一言不发,这会儿却有心想说:我哪里都不去,我想跟姐妹们好好地、亲亲密密地,玩一玩儿。
  不知道大伯母会是个什么反应。
  然而顷刻间,她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趣。
  她心里有更当紧的事想去做。
  想起那件事,她再也不耽搁,扭头离去。
  扭头的瞬间,她仿佛听到大伯母松了一口气。
  那种什么脏污秽物终于离开般的轻松。
  卫弯弯脚步一顿,旋即脚步更快地向前走去。
  一路上,无论正在行路的抑或正在干活的仆役,一见她便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唤着“三小姐”问号。
  卫弯弯莫名想起,在那里时,即便她跟着那个府里地位最崇高的人,一路所见的哪怕最底层的兵丁,也只是行个礼,唤一声“大人”,没有人弯腰,没有人恭敬地恨不得趴在地上跪下。
  当然,也不会有人皮里阳秋,心口不一。
  穿过从后院至前院的院门时,卫弯弯又遇上一群人,却是一群少年。
  卫家的男孩子们。
  “走走走,卫镝,二叔官复原职,你也重入太学,还拜了董大儒为师,如此双喜临门,说什么也得请兄弟们去天香楼好好喝一顿庆祝庆祝!”
  几位堂哥堂弟,乃至几位族中兄弟,皆簇拥着一个满身锦绣的少年,意气风发道。
  少年自然便是卫镝,卫弯弯的庶弟。
  卫镝也一眼看到了卫弯弯。
  “姐姐。”
  少年拱手行了一礼,却腰板挺直,眉眼带笑,再没有往日的怯懦局促之气。
  也正常,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再怎么不受宠,再是庶出,他也是卫枢如今唯一的儿子,而卫枢如今……
  再加上方才听到的,之前连太学都上不成的卫镝,如今竟然拜了什么董大儒为师,显然,卫枢起复,他作为唯一的儿子,也沾了大光。
  卫弯弯想着,眉眼微讽。
  以前她怎会觉得,这个庶弟局促怯懦没意思呢。
  分明有意思地很。
  她抬头,没说话,径自越过一群少年而去。
  身后传来少年们的嘀咕:“三姐姐/妹妹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然后又传来卫镝甚至带了一丝甜的声音:“不要胡说,父亲起复,祖母安好,姐姐怎会不高兴呢?姐姐只是……不喜欢我。”
  于是身后又响起少年们安慰卫镝的声音。
  身旁祖母指派的那个老嬷嬷,见状便说道:“三小姐,您这样可就落人口舌了,也不合规矩,虽说是庶弟,但也要姐弟和睦。你这样,老夫人知道了也不高兴的。”
  卫弯弯瞥她一眼。
  “怎么,还要我跟他道个歉?”
  老嬷嬷讨个没趣儿,白眼一翻,“三小姐不爱听老奴说话,老奴便不说了。”
  卫弯弯轻笑一声,再不说话,径直向前去。
  终于出了后院,行到前院。
  中途,老嬷嬷还又拦了下,言说女眷无事怎能随意去前院,起码要跟祖母请示罢,再通知了前院的人,才能去。
  卫弯弯笑着,道:“那劳烦嬷嬷去请示罢。”
  老嬷嬷狐疑地看她一眼,“那三小姐且待在这里不许动,老奴这便去请示老夫人。”
  说罢,便迈动小脚,飞快地去了。
  而她一转头,卫弯弯便抬脚,继续往前院走。
  “小姐!”前院里最先跟卫弯弯打招呼的,是个熟人。
  门房王老头的孙子王小六,如今他便在卫枢处理公事的前院当差。
  打完招呼,他还不禁偷瞅了一眼。
  那日,他奉命抬轿送三小姐去寺庙,然而中途,管事命他们且去吃饭休息,待他们吃饭休息罢,轿子却分明轻了一些。
  到了佛寺后,他也没见三小姐从轿子里出来,便被管事打发了。
  王小六总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只在此时,再见到卫弯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回来真是太好了!俺爷都念叨您好几回了!生怕您在山上吃了苦头。”王小六笑地露出了牙花子。
  卫弯弯也笑了起来。
  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而是那种一笑起来,便叫人觉得吃了蜜一样甜的甜笑。
  “嗯,帮我跟王爷爷说声,我一切无碍,谢谢他关心。对了,我爹呢?”
  王小六被三小姐的笑晃了眼,差点红了脸,随即才忙点头,又指着正房道,“二老爷跟几位大人商量大事儿呢!”
  王小六只是院中粗使仆人,并不知道详情,不过今日从早上起来,便见府中几位幕僚门客,还有好几位外面的大人,便都来到了前院,关在屋子里。
  这般场景,自然是在商量什么大事呀。
  想想也是,如今二老爷起复,卫家要重新站起来了,这么大的事,是要好好商量一番的。
  王小六想着,心里颇为满足。
  像他们这样做人奴婢的,自然想着主家好,主家好,他们才能好。
  可别再像前几个月那般战战兢兢,整天想着会不会被抄家灭门了啊……
  甚至王小六怀疑之前老太太生病,也是被当时的局面愁的,于是三小姐才要一去佛寺几个月为老太太祈福,如今好了,卫家困境一过,老太太好了,三小姐也回来了。
  这边王小六想七想八,那边,卫弯弯已经到了卫枢与门客幕僚外官议事的房门外。
 
 
第42章 亲事
  “小姐, 大人在议事。”见卫弯弯过来,有小厮上前招呼。
  卫弯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在这儿等着。”
  说罢, 她就真的在门外一直等着,等到日头爬上中天, 明晃晃地照下来,将门前树的影子照地只剩树根处的一小团,卫弯弯也没了树荫可躲,只能站在日头下。
  方才招呼的小厮见了, 苦着脸凑过来, 劝她要不先回去, 要么去厢房等。
  卫弯弯摇摇头。
  午时了, 再多的事要议,人也总要吃饭。
  果然,没多久, 屋里便传来响动。
  五六个男人鱼贯而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见到门外的卫弯弯, 都惊诧了一番, 认识的给不认识的低声说了卫弯弯的身份, 于是一众人都远远地施礼问好,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卫弯弯也朝他们施礼。
  小厮已经飞快地跑进去跟卫枢禀报了。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卫枢的声音。
  “进来。”
  卫弯弯进了屋。
  一进屋, 便听见卫枢的声音:“怎样?和你母亲聊地如何, 她情绪可好些了?”
  卫弯弯在门口的位置站定, 抬头, 便见五六米外, 长身玉立,面带微笑地望着她。
  昨日一被带回卫府,卫弯弯便被程蕙娘紧紧抱住,哭泣叙话,及至晚间也没放开,睡觉时,也是久违地母女一起睡,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担心女儿,卫弯弯便不得一直陪着她。及至今晨醒来,也就是方才,程蕙娘才终于情绪稳定,甚至又饶有兴致地为女儿谋划起亲事了。
  都有这兴致了,应该也就无大碍了吧。
  是以卫弯弯点点头。
  见她点头,卫枢便又笑,“既然如此,你找我又有何事?”
  卫弯弯抬头,看向他。
  卫枢也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人。
  甚至,认识陈起之前,卫枢似乎便是卫弯弯熟悉的、身材最高大的人。
  虽然不如陈起那般健硕吓人,而是无论男女都欣赏的挺拔颀长,但对于卫弯弯来说,仍旧过于高大了。
  所以,不知何时起,卫弯弯便几乎再也不曾靠近这位父亲身旁五米之内,便如此时,明明是父女,明明共处一室,却相隔甚远,仿佛中间隔着一道天堑。
  卫弯弯又低下了头,轻声道:
  “爹,我想询问陈起的事。”
  卫枢挑了挑眉,半晌,才轻哦一声。
  又道:“问他做什么?为父还以为,你不会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放心,无论如何,此后此人皆与你无关,也不会再打搅到你分毫,过去两月,你是在山上为祖母祈福,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我不担心这个。”卫弯弯摇头,虽然府里知道内情的人,如那几位婶娘,难免会心里嘀咕,但再怎么嘀咕,为她们自己和自己的儿女,她们也不会蠢到将此事闹到外面去,所以卫弯弯丝毫不为此担心。
  “我只是想知道,他如今情形如何了,为何突然……就变成了奸佞。”
  卫枢静默片刻,旋即笑了。
  “我还以为,郁子清已经与你说清楚了?”
  “弯弯。”他唤一声,声音放柔些许,甚至称得上有一丝宠溺。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不是他突然变成了奸佞,而是他向来所作所为,世人看在眼中,义愤结于胸中,不平则鸣,鸣则上达天听,陛下听到了民众的呼声,于是下令查他。”
  “至于如今情形如何?为父只知他被收押于刑部大牢中,据闻陛下有意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至于具体详情如何,为父既不是这三司中人,自然也不明就里。”
  “爹知道,你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爹也不问你过去两月,在他府上都遭遇了什么,因为不管遭遇什么,你都还是我的女儿,之前形势所逼,不得不委屈你,是爹和卫家对不起你,但如今,形势已经反转,你不必再担惊受怕,也不必再执着于过去,听爹的话,那已经过去了,嗯?”
  ……
  卫枢从不是个慈父。
  甚至本身也从不是个多好脾气的人,即便对待家人,朋友,也常常是冷淡居多,顶多带上些一看便知刻意的世俗面具,仔细一瞅便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亲近的人,外人极少见到他别样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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