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起父皇说过务必要娶李家女儿为太子妃的事。
看来,李家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人,都送到自己眼皮底下来了。
林揽熙抿唇。
李清婳并未觉察,守着礼一板一眼道:“多谢林公子了。”
仪态齐整,挑不出毛病。可她的吴侬软语是改不掉的,从小娘亲就这么说话。
如此落到林揽熙的耳中,他唇边的笑意愈发轻佻。李家还真是费心思,调.教出这么个尤.物。
可惜,林揽熙收回玩味的眼神,鄙夷道:“不必谢,没有这个必要。”
没有吗?李清婳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不解。
“你们在聊什么?”苏琳琅忽然走过来,站在李清婳跟前,虎视眈眈问道。
“我跟他说声谢谢。”李清婳温柔回答。
“谢什么?”苏琳琅追问。
“跟你有关系吗?”赖舒玉冲过来,挎住李清婳的胳膊。“你跟清婳说话也要放客气一些。清婳的父亲是当朝太傅,你们苏家惹不起,不知道吗?”
有赖舒玉在,苏琳琅回回都讨不到什么好处。此刻,她哼了一声,就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小团体里一起谈论林揽熙去了。
赖舒玉这才满意,扭过头道:“可惜了,你要是坐过去多好。”
“没事儿。”李清婳笑笑。“我在这也会好好学习的。”
“那……”赖舒玉指了指林揽熙的位置。
李清婳摇头道:“不要紧的,表哥不会生我的气的。男女同室读书,前后座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赖舒玉对上李清婳那张单纯水灵的眼眸,败下阵来,摆摆手道:“算了,走吧,吃点心去。”
惠光书院共有两处茶室供学子们使用,一处是贵女们专用,另一处则是公子们所用。也就是说,除读书以外,男女并不多交往。
自然了,林揽熙不会跟那些人挤,院首早已额外给他划了一间清净雅致的房间出来。此刻,身边伺候着的小厮昌宁已经候在那。
林揽熙抿了一口熟水。方才睡得有些渴了。
小厮见他脸色尚好,奓着胆子凑过去,试探道:“宫里有消息了。”
“说。”
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说,先皇后人已逝,不必拘泥于是否年年悼念……”
林揽熙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头道:“你只说,父皇今晚要去做什么……”
“约……”小厮硬着头皮,“约了贵妃娘娘一道拜访六王爷。”
“又是贵妃。”林揽熙手里的杯盏重重撂下,原本华美的凤眼怒火升腾。“他李家是疯了不成?李贵妃是疯了不成!”
昌宁原是宫里的小太监,早知道太子对贵妃的恨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刻又不敢劝,两腿一软直接就跪下,大不了挨顿骂。
另一边,李清婳已经坐回学室里头,腰板挺得直直的,准备迎接堂课的夫子。
这堂是习字课。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好了裁好的宣纸,还有砚台笔墨。因为这堂课很废纸,所以每个人都准备了裁纸刀放在旁边。
林揽熙几乎跟夫子同一刻进门。
尽管不是故意的,但李清婳还是注意到,屋子里的不少贵女眼神一直跟在他身上。林揽熙却好像早已习惯了似的,根本不当回事。
只是在路过李清婳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
吓得李清婳眼圈一红。
她本就胆小。
那双凤眸没有波澜的时候,看上去就像能勾人魂魄似的,是淋漓尽致的魅惑。可此刻它带着怒气,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
李清婳咬了咬红唇,慌张地低下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分明上堂课他还帮过自己,怎么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清婳不敢再回头,双手轻轻用力,把玫瑰椅悄悄往前蹭了蹭。
尽量不招惹后头那个恶霸。
鸦青色绣白梅的书袋随之移动。
林揽熙冷眼看着。那是李贵妃最钟爱的绸缎料子。
李家果然欠些教训。
他随手拿起身边锋利的裁纸刀,两刀下去,将那书袋上的带子齐整整地划了下来。
吧嗒一声,李清婳的书袋从椅子上掉下去。但大伙都忙着写字,几乎没人注意到后排的动静。毕竟,书袋没挂好掉下去是常有的事。
李清婳伸出玉藕似的胳膊将书袋捡起来,却一眼就发现书袋只剩下两个齐整整的断口……
抬眸,自己被划下来的那根书袋带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个恶霸的桌案上。
……
李清婳只觉得双眼酸疼,眼泪一股脑地涌出来。什么江南美人的端庄婉约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梨花带雨的委屈与不解。
可林揽熙头都没抬。
李清婳不敢叫他,也不敢问。
她抱着自己的书袋揉揉了眼睛。
不哭。大概他是无心的吧。许是纸压住了书带,他只是想裁纸而已。
谁会闲来无事故意去割别人的书带呢。
李清婳这么一想,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不过,她有点心疼自己的书袋袋子,那可是她用自己最喜欢的一匹缎子亲手缝的。
而且,也是贵妃姑姑最喜欢的缎子。
哎。
李清婳摇摇头,把书袋抱在怀里,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继续练字。
身后,林揽熙懒懒撂下笔看了看前头那个清丽的背影。
摇了摇头。
果然不能小瞧李家,能调.教出一个这么能忍的女儿,可见是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啊。林揽熙有些困扰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堂课上完便是下学的时辰了。
因为书袋上没有带子,李清婳收拾了东西之后只能抱着书袋往外走。苏琳琅恰好也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往外面走去,瞧见李清婳双手抱着书袋,上头的带子荡然无存,不由得嘲讽道:“哎呀,这李府的绣活怎么这么差,连个书袋都缝不好……”
李清婳咬咬牙,鼓起勇气道:“不是的……”
苏琳琅身边的几位贵女看着李清婳的雪肤花貌,暗暗咬牙帮腔道:“李府的小丫鬟也笨,就知道在门口等着,也不进来侍候自家主子。”
林揽熙走到门前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一位姿容如仙的婉约少女抱着沉甸甸的书袋,眼角微红,鹿眸噙着浅浅一汪水,贝齿轻咬,脸上写满无辜。
般般入画,神笔难描。
李家……很好……
林揽熙咬咬牙,假装看不见。
但那三五成群的贵女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调侃声更大了。
他停下脚步叹一口气。
又把手里的书本一股脑塞给昌宁,扭头几步走回去,头也没抬,只两手抓住她手里书袋上残留的两个断口,利落地挽到一处。
双臂稍稍用力,书袋被系得结结实实。
“还不走?”林揽熙的一双凤眸盯住李清婳的脸。
浑不知自己的一双眼眸具有何等魅惑人心的力量。
李清婳心跳得厉害。
周围的贵女们全都看得呆了。特别是苏琳琅。
看着林揽熙那几乎要吞没李清婳的眼神,她简直嫉妒得抓狂。
可林揽熙似乎真的就像看不见她们似的。
怎么吸引他的注意都没有用。
他就站在那,好像只对李清婳一个人感兴趣,只想等李清婳的回答。
赖舒玉刚好收拾完东西,瞧见这场景,赶紧冲过来接过李清婳的书包解围道:“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吃午膳吗?咱们走。”
她把林揽熙和李清婳隔开。
于是林揽熙一声不吭地走了。
赖舒玉松了一口气,把李清婳护在后头,冲着苏琳琅警告几句,这才拉着婳婳往书院外走。
“婳婳,下回苏琳琅要是再欺负你,我就要去你爹爹那告状了。她爹就是个大理寺卿,你爹爹动动手指头,她就吓死了。”赖舒玉挽着李清婳的胳膊。
“能好好读书就成。”李清婳不在意旁的。
作者有话说:
婳婳就是小包子一个,男主现在比较畜生,哼哼,以后婳婳会让他好看的!
第3章
回到李府,李清婳也没跟娘亲提起书袋被划坏了的事。因为她担心自己一旦说了这些事,娘亲就不让自己去惠光书院读书了。
她一直就担心自己会挨欺负。
可铭州表哥说过,惠光书院可是盛京城里最好的私塾。只有在那读书,才能学有所获。所以李清婳暂时不想离开书院。
于是李清婳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燕儿裁一块新的绸缎,她要重新绣一个新的书袋。
她的绣工一向很好。这一次,她换了一块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的料子。也是贵妃姑姑赏下来的,两个人的喜好出奇的一致。
这一次的书袋绣得更加精致,她还别出心裁地在上面绣了大朵的夕颜花,中间由深到浅的绣出晕染的效果。
燕儿喜欢得爱不释手。
第二天一早,她又准时去了惠光书院。燕儿捧着她的新书袋。
李清婳在惠光书院的人缘并不差,除了苏琳琅几个人之外,几乎每个人跟她都能说上几句话。可今天,似乎所有人看见她都分外热情,进了门都抓上她说了几句话。
她还注意到,原本大家来读书穿得都比较寡淡,可今天所有人都变得花枝招展的。特别是苏琳琅,那一头的簪花与硕大的耳铛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不过,确实显得脸小了很多,也贵气了很多。
“婳婳……”一位贵女冲过来抓住她的手,商量道:“你看你不是不喜欢后排吗?我坐在第三排,咱们能不能换个座?”
没等她说完话,另一位挤过来道:“婳婳,我在第二排,我跟你换,这样你距离夫子更近。”
婳婳挺动心的。虽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换。
但她一向胆子小,所以此刻也只是眼含欣喜道:“我跟谁换都成,只是要夫子同意。夫子说过,未经他的允许,不许随意更换座位,记得吗?”
“那……”贵女们犹豫了。“尹夫子肯定不会同意的,那个老头最迂腐了……”
可李清婳很坚持。
她们都有点不高兴,恹恹地散去了。这会,赖舒玉才凑过来,笑道:“婳婳,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想跟你换座吗?”
李清婳有点猜出来了。她一边把新绣好的书袋挂在椅子上,一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空座道:“因为林公子?”
赖舒玉点点头,眼里闪着神采。“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
李清婳想到那双欲勾还休的眼,心里一跳,摇摇头道:“是挺好看的,但是有点不正经。我还是觉得铭洲表哥更好一些。”
赖舒玉撇撇嘴,又起了兴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他对你好像跟别人不一样。昨晚上我以为他是在为难你,可后来想想,怎么觉得是在给你解围呢?”
李清婳怔了怔,心说那书袋的带子就是他划断的呀,怎么想也不是解围,最多是出于愧疚罢了。
但既然已经认定他不是故意的,李清婳不打算把这事跟赖舒玉提了。
“你别胡说。”李清婳摇摇头,“表哥一定不喜欢我跟别的公子有来往的。”
赖舒玉一脸无奈,觉得跟她说不通。
她眼里就只有表哥。
“对了,今天你身后这一位不来,早早就来跟夫子告过假了。”赖舒玉呵呵笑道:“她们啊,算是白打扮了。”
不来了?李清婳莫名有点高兴。这个人喜怒无常,还是不来的好些。
扭头,看见他的书还在桌案上。
回家不用温书的吗?李清婳有点佩服。可见这人学问有多好。
不过,今天夫子说,要讲的是礼记里面最难的一页。
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要是自己因为告假而没听见礼记这一页,肯定急坏了。
于是,李清婳轻轻抿唇,从书袋里额外拿出两张纸。
两堂课过后,李清婳领着燕儿回了李府。难得赶上父亲休沐,正跟母亲在正厅说话,她便笑着进去问安。
徐氏与李诚业对视一眼,似乎用眼神说了句什么,而后就拉着李清婳温柔笑道:“婳婳累不累?今天书院发生什么新鲜事没有?”
二人可是听说了,太子已经去了惠光书院了。这件事在官宦人家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李清婳轻轻颔首,神色一如往常道:“一点都不累,不过的确有件新鲜事,书院来了一位同学,姓林。”
“那……”李诚业话说一半,自觉语气有些严肃了,赶紧笑道:“那婳婳觉得这位同学如何?”
李清婳的睫毛如鸦羽一般乌黑浓密,此刻略抖了抖,便摇头道:“他有点奇怪。不过婳婳也不打算跟他多相处。婳婳是去读书的,同学不重要。”
听婳婳说太子有点奇怪,李诚业一点都不意外。太子性格乖张自闭,这也是他不愿意让婳婳嫁给太子的原因之一。
他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笑着说道:“你二叔叔家的桃扇后天也要去惠光书院了,爹爹今日刚为她安顿好。”
“桃扇妹妹也要去了?”婳婳想,看来铭洲表哥说得没错,果然惠光书院是盛京最好的私塾,连桃扇妹妹如今也要去了。
李诚业看着自家女儿那张清丽得不染半点尘埃的面孔,不由爱怜道:“是啊,你要跟桃扇好好相处。不过……”
他不知该怎么说。
徐氏把话接过来:“不过你还是以学业为重。而且娘亲觉得,舒玉是个好孩子,你要多跟舒玉来往。至于旁的人,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闲事,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