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娘娘翻了个白眼,好好的花剪了做甚,真是半点情趣也不晓得。
作者有话说:
皇宫秘闻录(一)
穆书夜幼时其实短暂的喜欢过傅椋一段时日(在他以为这个小丫头是童养媳的时候),当然这件事除了穆商言(可能出自于情敌的敏锐感官)小知了一点外,无人知晓。
至于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穆王爷表示绝不是因为所谓的兄友弟恭,而是在被傅椋迫害了几次后觉得自己当不起此大任,所以对于一喜欢傅椋就喜十几年的的弟弟,他觉得此人是个真汉子,并表示出十足的敬佩之意。
第37章
今日为了出门方便,她特地穿了底子适中的鞋,如今脚下踩了一片绵软,好似踩在棉花上般,竟凭空升了几分趣意来。
她晃悠着和穆商言相牵在一起的手,脚下不安分地蹦蹦跳跳。
此时夜色渐浓,除了他们外,此处再见不得半点人烟热闹,就连笼灯的光晕都好似融在了这寂静的夜色下。
今日里是十五也或许是十六,天上的月盘明亮高挂,从天池往人间里落下些许的清辉。
穆商言只笑看她闹,目光愈发柔和宠溺,似清冷的月色都融化在了那样的一双眼眸中。
傅椋头上的珠钗随着她踩花的动作晃来晃去,穆商言眸光微微一闪,在上面停顿片刻,忽然出声。
“明日里,我替你戴钗罢。”
这个‘钗’是什么钗不言而喻。
傅椋一愣。
历代朝中,唯有封后的那一日里,皇帝才会亲手给皇后戴上凤钗。
穆商言这话的意思,是要当着众朝臣恢复她的身份了?
众所周知的,如今的她其实不算那个响当当的皇后娘娘。
虽然穆商言并没有下废后的那道旨意,宫中乃至朝堂对她的礼遇也都如同从前一般无二,并没有因她在静安呆了三年就不尊不敬。
若不是回来几日里遇到的那些个糟心事儿,还平白多了个漂亮干儿子的话,傅椋还以为她从未因着穆书夜的事被牵连去过静安。
但她心底下却是万般门儿清的。
这些人对她如此恭敬,主要是看在穆商言和太后母后对她的态度,又怕着她爹爹,才不敢对她不敬,可心里头却还不知是怎么讲她的。
那些话她往日里就听过,什么妖妃独宠呀,又什么无后为大呀,还有什么祸乱后宫之流……
只有穆书夜一日不洗脱脑袋上的罪名,她这个皇后就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傅椋自己估摸着,等朝贡之后,怕是就有人要上奏,遣她回静安去了。
说不准,还或可能有老顽固给穆商言摁上一个‘昏君’的头衔。
当然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
想起那两只重得要死的凤钗,傅椋就觉得后脖子酸疼得很。
也不晓得当年的穆商言究竟是怎般想的,竟然叫人将那对钗打得死沉。
她也不是没见过历代皇后佩戴的钗,包括太后母后的钗,都没有她的那般重,简直是要压死个人了。
在盛朝,封后时所簪的凤钗一般都是由皇帝命人重新打造的,当然也有从上一任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那里传下来的。
当初太后母后就有想将凤钗传给傅椋的想法,却被穆商言打着,这是父皇专程给母后打簪的名头拒掉了。
只是傅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厮竟然打了两只无比沉重的凤钗,一只就占了她半个脑袋。
本着能拖一日是一日的念头,傅女子猛摇了两下头,边念着回头将宫里的两只钗藏严实点,边神情警惕看过去。
“戴什么钗?不是讲好,先恢复义兄的王位么?”
穆商言心道是哪个同你讲好的,他自己肯定是没讲过这话,自就算不得数。
他道:“你不戴簪,朝贡日就叫我一人在上头吗?”
按照一般常理,朝贡是大日子。
傅椋就算再不喜,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顶着压脖子疼的凤钗,坐在那里装一装样子的。
但眼下,傅娘娘瞥了他一眼,要抽出手,却没抽出来,叫这狗男人握得实紧。
“我坐那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像什么样子,到时被指着骂的可是你,”
她转过身,面朝穆商言,装作低头去踩他脚下影子的模样,琢磨着怎么把手解救出来。
只要她将钗藏一藏好,纵使是权宜之计先应下来,最后也还是没钗可戴,傅椋美滋滋地想。
她心不在焉,也没怎么仔细看着脚底下,后退时冷不丁地踩进了个路上凹进去的窝窝里,身子晃了晃,睁大了眼向后栽去,连带着将身前没什准备的穆商言也扯了个踉跄。
仓惶之中,只闻咚的一声,丁诺转脸过去,望天望地望远宫,详装什么也未曾瞧见模样。
枝干被撞得摇了摇,一树繁花摇曳,满目落了场洁白花雪。
恬雅清幽的香气在周缓缓散开,一呼一吸间尽是清香,傅椋压在肉垫子上,眼前是男人放大几倍的容颜,她心跳忽然就漏了那么一拍。
凭心而言,穆商言的这张脸是生得极其不错的,也恰恰好长在傅椋所欢喜的那个点儿上。
五官轮廓分明,线条流利,鼻是鼻,唇是唇,就连那双狭长凤目都生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甚至同傅椋自己的有那么几分相像。
幼年时就常有长辈拿此来打趣,讲这叫做夫妻相,道是傅椋往后必然是要给穆商言做皇后的。
彼时的小少年边红着脸口是心非地讲自己不要娶她,边看过来一眼又一眼。
傅椋也是满眼嫌弃,信誓旦旦地讲自己是要做女侠的,往后嫁的也必定是名动一方的大侠云云之流。
此话被不服输的小少年听在耳中,当晚就差人买了成堆的话本子,又独自收拾了细软行李,洋洋洒洒地写了封信留在桌上。
信中先是表明一番自己对继承皇位没什么兴趣,兄长更适于此道,又大概讲了讲自己想成为一方大侠的抱负,希望有缘江湖再见云云。
又红着脸在最后写上,待他成为大侠后,希望傅椋必是要说话算话之流的,就提起包袱偷偷摸摸往宫外去。
然师出未捷身先死,他不过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连宫门还没出去,就被御军逮住了拎去凤栖宫中。
从他包袱里搜出来的,是几本名不经传的江湖话本。
什么《如何成为一名大侠》、《成为大侠需要做哪些事》、《怎么样成为一个好大侠》……
当时的陛下,也就是穆商言的父亲穆泽琰,几乎是要被自己这个傻儿子给气笑了,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罚他。
身坐一旁的皇后也是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拭去眼角沁出的水意,将满脸不服的小少年召来跟前。
她循循善诱,仔细讲了一番利害,才打消了小少年这股子的荒唐念头,当然作为交换,便也请了专门的‘大侠’师傅来教授穆商言武功。
这件事情是多年后,傅椋才得知的,太后母后讲起来的时候,仍然是带着笑的。
她忽然在此情景下就想到了这件事,亦没忍住地弯起了眉眼,又笑出了声,本就艳丽的面容在一笑之下更为惊人,仿若夜间一刹那绽放的幽昙花。
穆商言叫她咯咯笑得莫名,但紧绷着的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傅椋下巴就垫在他胸口处,也不起来,就着这个姿势仰着脸去问他,声音断断续续的,藏不住笑音。
“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就是那年,那个背着戏本子要出去当大侠的事儿……”
话音未完,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丁诺:……嗯,今晚夜色真美。
穆商言:……
这件事知道的也只有他的父皇和母后,究竟谁说出去的,猜都不用多猜。
穆商言叹了口气,胸腔震颤了下,倒也没有恼羞成怒,他往年间因为小女子做下的没脑子事,又岂止这一桩?
处变不惊,自认早已没脸可丢的男人将身上人扶起,十分淡然地开口,字字直戳傅女子的要害。
“挑个日子,什么时候戴钗?”
傅椋:“咯咯咯咯咯咯……嗝。”
一声气音过后,笑声戛然而止,傅椋脑子转得飞快,口中忙道不急不急,一边又连忙摆正了面色,端起一副要谈大事情的姿态来。
“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的正事,要同你讲。”她刻意咬重字音,以表这件事当真是十万火急的。
穆商言凉凉,“是哪位官子又强抢民女了?还是哪位大人同你一般又往红楼去了?”
倒也不怪当朝陛下如此想,当年被哄骗进来当皇后的傅椋,也不知从谁那里听来,皇后也可以行侠仗义这种事情。
有事没事就在玉京街上溜达,仗着有当朝陛下和太师撑腰,‘为民除害’的事儿还真就没少干过。
今儿揍了强抢民女的尚书家儿子,明个儿抓了当街调戏民女的侍郎儿子,后个儿蹲花楼门口专逮家里有夫人还出来偷摸喝花酒,品行不正的官员们,闹得那叫一个人心惶惶。
虽说那段时日里,玉京街上的乱子是几乎没了,就连奉安府都清闲了不少,但他面前堆来的折子,却比往日里的整整多了两摞出来。
此一番的正事,还不晓得又是谁的尾巴叫她抓着了,穆商言嘴角一抽。
傅椋不晓得‘正事’二字听在当朝陛下耳中,无异于见了惊涛骇浪,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拍落肩上和发上的碎花,严肃着开口。
“我要同你讲得,是闽南知州陆璋的事情。”
乍然听到这么个名字,穆商言一愣,倏而额角一跳,剑眉凛皱,声音间顿时带了几分肃色。
“是谁和你提他的?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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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这还是头一次,穆商言叫她不要去管某一件事,傅椋顿时就来了兴致,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她决定去管一管的,心想这里头莫不是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然还没待她张嘴去问个仔细,早窥见苗头的穆商言当即拿话出来堵了她的嘴。
“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也交由苏衍去办了,怎么,你不信他的能力?”
苏衍这个官做的勉强还算是青白,傅椋想了想,若是这般直白讲出来传去他耳中,免不了要惹他私下里哀怨一番,以为她对他有什么成见。
他们这些个做官的,好似要面子得很,最听不得旁人质疑。
傅椋忙撇清道:“这可是你讲得,我可没讲过这种话,”顿了顿,她又悟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专程来提他,我想着,该是那位聪慧的姑娘想求着我帮个忙了。”
傅椋知道穆商言是担心有人故意将此事拿来她面前,嚼一嚼舌根,想做一些什么事情。
可凭心论,她傅娘娘难道没有长脑子,就有那般好诓骗么?
“什么姑娘?”穆商言皱起了眉。
“你当我是去花楼做什么的?”傅椋昂头,一股子神气劲头,“同你们一般喝花酒去么?我可是正正经经要去忙活正经事的。”
穆商言:……
他忽然觉得,傅椋对她自己产生了极其大的误会。
自以为自己将人说得哑口无言,傅椋轻咳了一声,将如何从小戏子口中听到这位姑娘的名头,又是如何在街边吃茶时听到她的身世,最后又如何如何见到了人的过程讲了一讲。
临了,她长指在下巴上敲点两下,若有所思,下了估摸出的一番结论。
“如若不是这世间公道见不惯,真就为她鸣了这不平的冤情,光凭这种种迹象,要么是有贵人暗中助她,要么就是这女子过于聪慧了,本来我是猜不出的,不过听了你方才的言语,倒是觉得,若当真有这位贵人,怕是只有他了。”
“像他能做出来的事,”穆商言替傅椋拈去发丝里的蕊瓣,语气不平不淡,“他一向晓得如何叫你起兴趣,投你所好,就连当初那盘糕都做得合你口。”
话间已然有了几分酸味儿。
远在闽南,正挑灯夜读的某位大人,忽然鼻尖一痒,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喷嚏,他下意识往窗看一眼,见窗掩得结实,心里泛起了纳闷劲儿,嘟囔一句,又埋头书中去了。
这句话若是搁在往日里,傅椋必然是听不出什么来的,不仅听不出来,说不准还会十分赞同地附和一番,在这滚烫烈火上浇一勺沸油。
但今个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当真是紧闭的壳子开了那么些许的缝,她忽然就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味儿来。
瞧了瞧穆商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忽然想起之前那盘被她称作是‘厨子做的猪食’、‘狗都不吃的那一种’的糕,心下里忽然就起了那么莫名其妙的几分心虚。
长睫一时扑颤的厉害,似受了惊扰的蝴蝶。
当初的那盘糕,其实也没有她说得那么不堪入嘴,只是那会儿正同穆商言怄着气,对他送来的东西难免百般挑剔,鸡蛋里头挑骨头。
真要实话实说罢,那盘糕除了干一点、甜一点、造型奇怪了点,其他都算是不错了。
这么多年来,傅椋只吃过穆商言亲手做的杏子糕,便真就以为他是什么糕都能做得那般好吃。
所以这件事确实也不能怪着她,赖到她头上来,毕竟任谁在吃惯了酸甜软糯的杏子糕后,猛然尝了个这么玩意儿,都不会觉得这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当然了,这话不能当着这小肚鸡肠的面讲,不然又该讲她为苏衍开脱了,傅椋脑瓜子一转,准备以退为进,反正穆商言又未曾告诉她,那盘糕是他做的。
于是傅椋十分诚恳道:“他那糕是做的不错,但比之你做的杏子糕,却还差了那么些火候,若要我说,这世间怕是没有比你做那糕还好吃的了。”
丁诺望望地:今晚儿这花落得真美。
诚然如傅娘娘的经典名言,不管法子怎么样,能管用就是好法子。
听了这番话,穆商言上神情顿时柔和了些许,转脸朝傅椋看来,月色落在他半边光滑如玉的脸上,他似是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你当真觉得我做的杏子糕最好吃?”
傅椋连连点头,头上的步摇流苏随着动作晃出阵阵叮当脆响,她试着将眼睛睁大了些许,盼着穆商言能从中看得她的真诚,最好彻底忘记簪那什么劳子凤钗的事,傅娘娘心里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