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心下里,却还是因着方才的事有几分发虚的。
傅椋心道哪里这般大的气性,竟是半个晚上都没生完,她倒不觉穆商言冷脸是因为方才的事情,仔细想来还应当是落水的事。
难不成是想叫她先低头,去哄一哄?但这件事,傅椋觉得不能惯着,她放下勺子,决心同当朝陛下好生掰扯一下。
“你在气个什么?我救那小丫头莫不还是错的?”
穆商言:“我气什么?
男人难得沉下眸色来看她,“我是气你救人吗?傅椋,我气得是她差些就连累了你!”
傅椋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不声不响地搅了搅碗中粘稠的粥,此时由着话想起那时在水下呛水,又被拖拽着往下沉,那种无力感,才终是起了几分后怕。
倘若周遭无人,她是不是当真就溺了湖中去,再无人知晓?
不知是不是夜深寒凉,傅椋打了个寒颤,握着汤匙的指骨用力泛白,穆商言在担心她。
傅椋并非是知错不改之人,晓得这件事她是莽撞了些。
也或许是那位太岁星君,他老人家见她在烧香路上三心二意,便非要找件这样子的事情来叫她涨涨记性。
叹了口气,傅椋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
“此番确实是我行事莽撞了些,叫你担心,下次……额……”
瞥见穆商言听到这个词儿忽然暗下来的脸色,傅椋当机立断改了口。
“若再遇见这种事,我必是先叫人来,”最后又乖乖道了句“你不要生气了嘛。”
她难得软下语气,又是认错又是撒娇,穆商言的面色才好看了些,男人装模作样轻咳一声,又道“快吃。”
见他平缓下来面色,扒拉两口粥,傅椋忽然心觉这是个送惊喜的好时机。
她落水这件事好似确实将穆商言吓到了,也恼到了,此时若再送他一件礼,必是能讨欢心的,于是她搁下勺子,神神秘秘一笑。
“我有件好东西要给你。”
作者有话说:
但凡傅娘娘死鸭子嘴硬一些,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感谢在2022-05-23 16:12:04~2022-05-24 15: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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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乍一听到这话,穆商言心里当即咯嗒了一下,不晓得她是不是当真要送他件‘好东西’。
但他没将这情绪露在面上,只作十分淡定模样,看着去翻箱倒柜东找西找的小女子,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疑惑。
“什么好东西?”
倒也不怪当朝陛下如此胆颤心惊,往前头仔细数去,每每此小女子做出这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来,总是没什么好事情发生。
具体就体现在,他往昔上交课业里夹着的避火图,打着他的名头翘课出去,捉鸟摸鱼逛花楼等等等等。
总之,好事到底没捞着一件,黑锅全是他背。
傅椋白日里换下的湿衣服不知叫白诺拿去了哪处,连带着袖子里兜着的冠也不晓得被放在了哪里。
她虽十分惋惜要错过眼下这个好时机,但却不一定非就要今夜里就送出去,不然倒还显得她迫不及待了。
穆商言见她搜罗一圈无所获,心也就放回肚子里,叫她早些休息。
总归跑不了,明日里再找就是。
能拖一时是一时,当朝陛下心道。
到了后半夜里,傅椋果真就发起了高热来,不知是不是方才有受了冻,整个人都烧得有些迷糊了,只双手死命扒着当朝陛下的腰,蹭着他衣袍上的那点儿凉气儿不松开。
穆商言半搂着人,掌心隔着锦被拥着那截纤细长腰,又怕她嫌了热,还专程打了盆凉水放在身旁。
将药一口一口喂给傅椋,又眼疾手快的,在小女子皱着个脸要吐出来时塞去了蜜饯,听她在那里嘟嘟囔囔地讲着听不清的话。
这沾了鼻音的呢喃黏黏糊糊,仿若前些日子里傅椋喂他吃得那块黏了嗓子的野蜜。
“重……重死了。”
也不晓得梦见了什么,小女子摇头晃脑,似头上顶着千斤重的物件儿、。
她晕头转向,脑袋歪在男人的颈窝里不住拱蹭,脸颊贴着肩颈那块泛着凉气的衣料摩挲,上头绣着的金线将她眼尾蹭红了好大一块,似从皮肉里沁出的胭脂色。
穆商言无奈一叹。
“什么重死了?”
迷迷糊糊间,傅椋听见有人这般问,嗓音里带着几分笑。
她脑中满满一罐子,才刚熬得浓稠的浆糊就被打了翻,思绪泡在里面寻不着出路,只随着晃晃悠悠,天旋地转。
她脸下那块料子被蹭得热了,她嫌弃一扒拉,又自发去寻了别的凉处贴着,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凤,凤钗重,穆狗蛋儿……坏……”
迷糊着都没忘记骂他一句,穆商言气笑了,没忍住捏了把被烧得红扑扑的软颊,留下一抹泛白的指痕。
小没良心的。
他低声念了句,一只手拖着傅椋的脸,一只手泡在身旁装着冷水的铜盆里,待托着的那只手热了,便换一只,周而复始。
傅椋被凉意浸得舒服,也就安稳下来,她睁了睁眼,糊涂中好似是见了穆商言的脸,也不记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又想起白日里太后母后讲得话,脑子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她不做皇后就有别人来做这个皇后,一会儿又想,穆狗蛋儿也会对旁人这般好吗?
想起当年在人牙子手里吃得窝窝,想起穆商言第一次给她做糕烧了的半边袖子……
也不知到底稀里糊涂的都想了一些什么,她忽然伸手紧攥住男人的一小片衣袖,小声说念叨。
“我不出宫了。”
讲第一遍的时候,穆商言正在布子上擦去手上的水迹,给傅椋额上散热的布巾过水,没怎么仔细去听,以为她还是在说胡话骂他。
傅椋见他不搭理,眉心紧紧皱起,就又讲了一遍。
她自以为这句讲得十分大声了,足以有震天撼地之威力,但无奈她在病中,脑中糊涂,发出的声音实则也不过只是哼唧两声,还远不如苍蝇蚊虫扰人的声音大。
见穆商言不理她,傅椋顿时就有些难过,她甚至不晓得为什么难过,只觉得心中堵得十分厉害。
晓得她若是落泪了,就会有人来哄她,但偏又觉得哭这件事着实丢死个人了,她似乎好多年都没有哭过了。
眼皮眨巴两下,倒是没能轻易挤出眼泪来,似乎‘哭’这样的一件事儿也不是十分容易,她拽紧了手中那一片被薄汗腌了潮漉的袖子,又道:“穆商言,我难受。”
恰好当朝陛下转过来脸来给她额上覆了冷帕子,又转身将热帕子泡进盆中,却还是没有来应她的话。
傅椋睁着眼,怔怔看了片刻,软唇一噘,竟硬生生将自己给气哭了。
泪意打湿长睫,在睁眼闭眼中顺着面颊滚落,落在穆商言的掌心中。
当朝陛下还以为是小女子终于安分下来睡了熟,淌了口水,正要来替她擦一擦,却冷不丁对上一双睁大了的水汪汪泪眼,当下就令他慌了神。
“阿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了?我这就去叫御医。”
穆商言眉头拧皱,眉心间的褶皱能夹死个虫,他神情慌张又担忧,着急起身,却听小女子抽抽噎噎,“你混账,我,我不要出宫了。”
虽然穆商言混账和不出宫这两件事没什么必要联系,但乍然听在当朝陛下的耳中,却着实叫他一愣。
似没听清楚这话,他怔怔看着傅椋,“阿椋,你说什么?”
傅椋眼角红意更甚,像四月将落的红棠,恰是最艳的时刻。
她抽了两下鼻子,又打了个哭嗝,见穆商言这下才理她,心里免不了耍起小性子,冷哼一声在他掌心里埋起脸。
叫你方才不理我,我现下里不想同你讲了。
“阿椋,”穆商言的声音放得轻,“你再讲一遍。”
傅椋露出一只被泪意涤得发亮的眼来瞧他,见他神情温柔来哄,心下里就不怎么气了。
她此时其实都不晓得自己在气一些什么,但见穆商言好声好气主动低头,自便也如往日里一般原谅了他,便又拖着黏黏糊糊的嗓音讲了一遍,
“我不出宫了。”
穆商言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怕不是他想得那个意思,他仔细将小女子搂入怀中,指腹轻柔擦去她眼角残余的泪意,也蹭过眼下那颗泛了红的小痣,面上流露叫人难以置信的温柔。
“为什么不出宫了?”
这个怀抱里有傅椋最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她脑子乱得厉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绞着手里的半截袖子嚷嚷着不出宫。
穆商言叹了口气,倒也说不上是不是失望,只轻轻敲了下小女子的眉心,又替她撩开被薄汗沾湿黏在面上的几缕乌发,低头吻了吻小巧挺翘的鼻尖,颇有种无力的味道在里。
“你啊……”
懵懵懂懂中,傅椋好似听到了这一句叠着百般温柔和无奈的叹息,她下意识捉住男人的手。
……
“阿椋,你,你欢喜什么样的人?”半大的小少年背手身后,故作老成模样。
傅椋抬头看他,“唔,你知道那种行侠仗义的大侠吗?我就欢喜那般模样的,若是以后要嫁,我也是要嫁给大侠的。”
“行侠仗义的大侠?那是什么样子的人?”
“大侠呀,应该是知是非,懂大义,还要能保护我,打到好多好多人牙子。”
“如果我成了大侠,你愿意嫁给我吗?阿椋?”
记忆中半大少年人的身影逐渐拉长,模样那赫然是几年前初登基为帝的穆商言。
幼时稚嫩的言语混着另外一道低沉声音,相叠又相融,一字一句缓缓响在耳边。
长睫陡然颤了颤,傅椋缓缓睁开眼,望着顶上的青色纱帐子发起了呆。
竟是梦到昔年里的旧事了。
不知是对当年的那番话感到羞恼,还或是最终也没能将当初要闯荡江湖的豪言壮语变成事实。
傅娘娘拿锦被胡乱一蒙头,正要将这种事情从脑子里忘光光,却忽然在翻身时被个什么东西垫了一下腰,她心生纳闷,伸手下去摸,从腰下头扯出个黄团团来。
什么东西?
瞅着这皱巴得和干扁白菜叶儿没什么两样的东西,傅椋坐起身抓着边角处用力一抖,皱皱巴巴的布团子就被抖成了件极其眼熟的外衫。
只是上头压痕道道,着实不能入眼的。
这好像是……
记忆忽然回笼。
昨夜里发热时的事情傅椋有些记不大清了,但举着长瓶要砸穆商言脑袋的这件事,她可是记得十分清楚,小女子捏着长衫,心虚地望了眼旁边架子上的瓷瓶。
“主,”外头忽有一声叫唤传来,傅椋心头一跳,眼疾手快又将那长衫揉做一团胡乱塞进锦被中,还不忘伸手去拍两下压了平,好做一做掩耳盗铃。
“咳咳,什么事?
听出了白诺的声音,傅椋撩开半边帐子,探出头去。
见里头有声了,白丫头脚步匆匆进来,面上神情几分严肃。
傅椋眼皮子猛地一跳,下意识摸了把扣在腕子上的红绸带,这可别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就见丫头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
“也不晓得是哪个碎嘴的胡乱传出来消息,讲您不想做这个皇后,就准备‘退位让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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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傅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愣了一愣,才后知后觉。
好嘛,她这么大一人还处在这里,哪里就凭空刮来这么一阵妖风,谣言四起的,竟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像模像样。
莫不是,昨日里头同太后母后讲话时,叫旁边哪个碎嘴的给听到,又传了出去?
想到这种可能,傅椋又免不了心虚,心道是这种话若是叫穆商言给听了去,还不晓得又要怎么恼起来了。
白诺还在那里替她忿忿不平,就差没将这乱讲话的‘罪魁祸首’揪出来,拿鞭子抽他个鼻青脸肿了。
“就这种乱嚼舌根,胡乱碎嘴的,有胆子以下犯上,造谣生事,就该找出来狠狠打几板子嘴,叫她好生长长记性,皇后娘娘也是她能随意编排的吗?”
白丫头握紧拳头挥了挥,显然被这谣言气得不轻。
宫里头这些闲话一向都传得十分快,许是后宫里的这群娘娘们大都闲得发慌,平日里除了纳凉听戏玩儿心眼,倒也也没什么其他事来干,所以对这种闲言八卦的,就一向非常乐衷。
尤其是,还关乎着那个谁都想坐一坐的位置。
傅椋倒是没怎么将这流言蜚语放在心上,总不至于她们看好戏般的胡乱传上一传,她这个皇后就当真退位让贤了罢。
只是瞅见白丫头义愤填膺的模样,傅椋暗中寻思着是不是真该如穆商言所言,将凤钗正大光明的配戴一回,出去晃晃那些个不安分的眼,但一想到那般的重,又免不了打起退堂鼓。
还是能拖一日是一日罢。
勉强算同这谣言事儿沾了点边的傅娘娘轻咳一声,转起话头,不然总觉着白丫头是在拐着弯儿的骂她和太后母后。
“丫头,我昨个儿穿的那身衣裳,你拿去哪里了?”似觉这句话儿表述的有些不大清楚,傅椋顿了一下又道,“就是昨个里头落水时穿得那一身,青白云底的。”
白诺啊了一声,回忆起来,“应当是被送去漱衣坊了。”
后宫里娘娘们换下来的脏衣裳,大都是往漱衣坊送的,由着其中宫人洗净熏香再往各宫送去。
“那你可见着我袖子里头的那个小冠?就是昨儿里头从兰儿那处拿回来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