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着急,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总有一日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想清楚此间的关节,建明帝心中升腾的怒气消散不少,偏当着众勋贵百官面他又不能直言傅长生并没有做错,否则人恒效仿那才大事不妙。
他扳着一张脸,吩咐道:“来人,将傅长生押下去,听候发落。”
骁骑营统领应声而上,看似凶狠地将傅长生从地上扯起来,实则虚虚搀扶着,三三两两地簇拥着他向殿外走去。
说是听候发落,可此时不发作罪名,那么日后便不会再有下落,任谁都看得出来,建明帝在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并没能伤傅长生分毫,甚至隐隐有更得信任的趋势。
骁骑营押着傅长生从姜妁身边路过。
傅长生在她跟前微微顿下脚步,侧头看向她,露出一抹带着谦卑的笑:“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即便殿下如今并不相信,多些时日也能瞧见,届时,还望殿下不要将臣拒之门外。”
姜妁以手托腮,偏头笑意盈盈的回望他:“傅厂督这般得天独厚的运气,可真是让人羡慕呢。”
傅长生颔首轻笑:“托殿下的鸿福。”
姜妁抽出腰间的丝绢,轻柔的替他拭去额间的血迹,最后将染血的丝绢叠好,执起他的手,瞥见他手心交缠的纱布,唇边的笑意越发放肆,最后将丝绢放在他手上,轻声道。
“你猜,下回你还会不会有般好的运气?或者说,你有这好运,可你要帮扶的皇子呢?”
傅长生猝然攥紧手中的丝绢,眼中的淡然消失无踪,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姜妁甩开他的手,靠回椅背上,墨色的发丝飞扬,发间的步摇轻晃,红唇白肤美艳惑人,扬唇笑得张扬肆意。
“放心,本宫回头会命人在殿门外贴上“傅厂督不得入内”,相信这般赤胆忠心的傅厂督,必然不会违背本宫的意思。”
傅长生死死的看着她,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被深感不妙的骁骑营众人簇拥着往外推,一边走还一边不住的回望。
姜妁坐回身,素律掏出丝绢仔细的擦拭着她的指尖,像是生怕她被什么脏东西沾染毫分。
高座上的建明帝满是狐疑的望着这边,方才姜妁与傅长生凑得近,那几句耳语,除了他二人就连半步之遥的骁骑营众人都不曾听清分毫。
他却并没有多问,转而将极具威压的目光落在台下两个女子身上,沉声道:“大理寺卿何在?”
须发斑白的大理寺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臣在。”
建明帝摆手敲定:“将这二人也押下去,有伤的治伤,没伤的审问,将她们背后有什么关系查个清楚再报与朕。”
“至于你们,”建明帝又看向头发白了大半的宁国公夫妇,他依稀想起,记忆中的宁国公,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宁国公夫人端庄贤惠贤淑可人,是对神仙眷侣。
没想到,短短十年的功夫,他二人便已如同垂暮老人。
如果白菀还在就好了。
这些年,建明帝不止一次的这样想。
每当这样想一回,他心底的愧疚便浓烈一分,如今几乎已成了快要决堤的洪水,差一点,差一点便要倾泻而出。
但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只能尽可能,尽可能的将一切弥补给姜妁,只希望如此,在他百年之后若能与白菀相见,她能少怨他几分。
建明帝低声长叹,无力的摆手道:“罢了,你们二人也不过是思女心切,回去吧,回去歇着。”
宁国公夫妇相视一眼,磕头行礼后相携告退。
整个宴厅彻底安静下来,这一出闹剧,毁了不少人的好心情,与之无关的勋贵大臣,无一不在翘着脚看热闹,此时却也不敢多言半句。
大理寺卿领命退下,而后便有侍卫进殿,将两人架起,摸不清状况的李美人连一句求饶喊冤都没能出口,白绾更是如同一摊烂泥,捂着脸哭得凄惨。
“去哪儿?”
侍卫正要将他们拖走,却又被姜妁开口阻拦。
“你还有什么不满!”姜妁一开口准没好事,建明帝简直忍无可忍,指着她道:“闭上你的嘴吧!”
姜妁蔑他:“儿臣不满之处数不胜数,父皇可否一一满足?”
“你……”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建明帝气结,将几案拍得震天响:“你简直无可救药!”
不止他怒火冲天,在这如同凌迟的反复折磨中,就连白绾也彻底失去理智。
这些年,傅长生搜罗了不少姑娘养在别庄,无一不是与白皇后有三五分相似,她是其中生得最像的,教习教授的琴棋书画也是她学得最好,无人不说她尽得白皇后风韵。
听看守她们的番子说,就连他们奉为主的傅厂督也时常看着她发呆。
白绾被捧得越发飘飘然,后来被人送到宁国公府上做姑娘教养,过惯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日子,逐渐不甘于做个替身,她想将那死去的先皇后彻底替代,得她所得,爱她所爱。
可如今,一切的绮念都化作泡影,就因为这个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