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除了大雨之外很少出现阴沉沉的天气, 今日这小雨自顾自的下着, 天却没有暗下来。
崔乐宁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雨幕, 忽然一眼就瞧见了上回楚昭站过的位置。
那时候他站在那仰头朝自己笑, 那样认真的说要替她出气。
她其实一直知晓,楚昭对自己是特别的。
是青梅竹马, 是偶尔眸光对视,越过了朋友范围外的小悸动。
自从在互相眼底瞧见了悸动后, 他们再也不提儿时懵懵懂懂许下的诺言。
——当他的小媳妇。
虽是不提,两人心底却莫名的笃定着,这会成为事实。
可前些日子别扭一闹,打破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现状。
他那日应当是想要自己点头的, 但她羞于说出口, 他便炸了毛。
她隐隐感觉到,他想要光明正大的直视那心动了。
并且要求她也如此。
窗外雨大了起来,水滴打在窗上溅到她脸上。
冰冰凉凉。
温软的姑娘幽幽叹息一声,有些纠结的恼怒。
他忽然的生气让她意外, 因崴了脚的疼痛让她觉得委屈, 也因此错过了最佳说清的时机。
几日不见,她心烦意乱。
可若是她去求和,岂不是要先开口说她的爱意。
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先开口呢。
崔乐宁咬了咬下唇,娇气的瘪了嘴。
可她实在不想与他闹别扭, 每一日都很心烦。
那她…
“不行不行…”
姑娘捂了脸, 脸颊上微烫满是绯红。
可是她真的有些想楚昭了…
崔乐宁掩着脸, 只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动人杏眸。
她也只与他说在意二字便好了。
别的…一句也不多说!
若是他仍是不知她心意,那他就是个笨蛋!
姑娘想清楚之后,雨也停了,天气与崔乐宁的心情一同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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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时隔半个月才能等到两人见面的机会。
重阳佳节,皇上赐宴,赏菊吟诗,射箭游猎。
崔父回府一说,崔乐宁便知晓这般隆重的宫宴楚昭定会参加的。
所以重阳节前一日,崔乐宁便在屋内挑了很久衣裳首饰。
衣裙挑了件菊色金绣的,香囊团扇备上,接下来她在梳妆台前瞧着满目的首饰犹豫。
右手边是楚昭上回比赛赢来的首饰,一只环翠满圆天然翡翠镯,一对九瓣莲镶玉金簪。
光是放在锦盒里便让人瞧着喜欢不已,若戴上定会更美。
崔乐宁很喜欢,忍了很久也只是在屋里戴着试试看。
这回宫宴,她要不要戴呢…
可是楚昭生辰就要到了…
姑娘眸光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上犹疑,思来想去粉嫩的指尖点了点挑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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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
早晨登高骑射皆是文武百官作陪,待到赏菊吟诗时,家中小辈们与父母一同参与。
“崔家人小姐来了。”
有人提醒同伴,随后一齐看了过去。
崔父与崔夫人走在前头,端庄优雅与老派的儒雅,虽是岁月不饶人,却也能看出年轻时两位也应是模样极好的。
后边跟着的是崔家四兄妹。
崔家大嫂怀着孕,便没有参加。
崔家大哥与父亲如出一辙,但面上噙着浅笑,温润如玉的模样在未成亲前也受到不少姑娘的青睐。
随后便是与大哥一起走来的崔子朗。
崔子朗与两位妹妹并肩而来,三人样貌顶顶的上乘,年纪轻轻的走在一块似乎光都亮了些。
“哎?崔小姐竟没戴司珍房的首饰。”
“我特地推了诗会来的,就想着比赛之后第一次宫宴崔小姐应该会带那套首饰,结果让人白白等了一遭。”
许多贵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虽然崔乐宁戴着的首饰也那般精巧好看,可大家都是识货的人,明显那首饰达不到司珍房的高度。
“据说崔小姐近来都待在家中,那首饰是小将军送的,莫不是…还回去了?”
“不能吧,那可是楚小将军!崔家俩姐妹都这般高傲?”
姐姐拒绝太子,妹妹拒绝小将军?
贵女们窃窃私语,但也都不理解为何这么好一个显摆的机会,若不是还了回去不能戴,怎么可能憋的住不戴出来炫耀一番。
崔乐宁刚落座片刻,与姐姐含笑说了句话的功夫,贵女间的各种猜测都传了个遍。
崔乐宁尚且不知,她环视一圈,没瞧见楚昭之后端了茶抿了一口,噙着淡笑乖顺的坐着听人吟诗。
恰好有人点到了姐妹俩,她与姐姐对视一笑,并不怯场的沉吟片刻,与对方对起诗来。
……
楚昭昨夜又截获一份密报,审问到很晚才结束,皇上便允了他早晨不必来,所以他这才姗姗来迟。
遥遥一眼便瞧见坐在太傅身后的她。
今日姑娘穿了一身菊色金纹襦裙,发上簪花,流苏在耳后轻轻的晃着,娇美又灵动。
他本是面无表情的靠近,可偏偏路过亭子时,贵女们交谈的声音落入耳。
怪就怪他习武听觉太好,完全没有防备救听见了贵女们没有压低的声音。
“崔家姐妹真是高傲,若不是没看上小将军,崔家四小姐怎会不戴司珍房的首饰呢……”
“……”
一瞬间楚昭皱了眉。
方才遥遥瞧见她时,他并没有在意她有没有戴自己送的首饰,但是被旁人一说…
他又想起上回她的不在意。
心底明明清楚旁人只是胡乱猜测,但忍不住会在意。
小将军冷了脸,走动间动作故意动静大了些,亭子里的贵女们听见动静一回头,立马噤声讪讪行礼。
楚昭淡淡瞥她们一眼,冷冷的转身走了。
他走向叔父身旁,一路目不斜视,即便…余光已瞧见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崔乐宁默默捏紧了筷子,狠狠的瞪他一眼收回视线。
他不理她是吧,那她也不要主动道歉了!
楚昭是个大笨蛋!
她气得瞧向了别处,待到了半晌之后,楚昭离席,她也没有趁机会追上去。
姑娘气定神闲的捏了块糕点吃,同姐姐一样噙着笑看着旁人吟诗。
看着看着便下意识专心起来,连楚昭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自然也不知道楚昭回来后,咬着牙看了她好几次。
此时正是高子澄在赋诗,崔乐宁虽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的听着。
说来她又好奇起来,到底楚昭是怎么给她出气的,换作往常,高子澄早便与她打招呼了,但今日直此刻她才发现高子澄来了。
那回灯会她也问了楚昭,但楚昭笑着摇头,任由她缠着问,怎么都不告诉她。
想起楚昭,她回过神来朝那边看去。
恰好对上他凶巴巴冷冰冰的目光。
他还这么凶?!
姑娘蹙了眉,控诉的瞪他一眼。
随后…就不理他了。
楚昭瞧着心底冒着酸,膝上的手握成拳,眼睁睁看着她喝茶吃糕点瞧旁人作诗。
就是一眼都不看他。
……
席间过半。
皇后起身邀众人去赏菊,楚昭挑了眉,与叔父耳语一番,从队伍前方慢慢落到了后边。
“好不容易见着了人,怎的还这样生气?”崔乐宛好笑的捏了捏妹妹的脸,瞧她气鼓鼓的模样好生有趣。
她揉了揉被捏的脸,嗔怪着道:“见着了又有什么用,他又不主动来寻我。”
而且还那样凶的模样。
姑娘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有人走到了她们身侧。
楚昭朝崔乐宛拱了拱手,礼貌道:“崔姑娘,我寻乐宁说说话。”
他说完也不管崔乐宁绷紧小脸不理不睬的模样,拽住了她的手腕便走。
崔乐宁轻呼一声,被他拉着拐进了小道。
幸好他控制着力气,轻轻捏着她的手,生着闷气也不舍得将她拽疼了。
“你干什么呀!”
小道上没了人,崔乐宁鼓着脸甩开了他的手。
纹着金边的裙摆在空中一荡,男人衣袍与素色的裙摆碰了喷,楚昭转过了身,与她面对面。
他皱着眉,墨眸沉沉:“今日怎没有戴我送你的首饰?”
崔乐宁一愣,有些疑惑的抬了眸。
他不问之前的别扭,也不问这几日她过得如何,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姑娘眨了眨杏眸,蹙眉抚了一下鬓上簪的花,“为何定要今日戴?”
一瞬间楚昭脑海中闪过贵女们的话,他面色又黑了些,但还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语气太差,“旁人都说你看不上我,所以才不戴我送的首饰。”
崔乐宁闻言,大大的眸子里满满的茫然。
她不知是何人与他说的,也不知为何旁人会如此认为。
她气笑了,看着明显脸色不好的人叹了口气,低低嘟囔一声笨蛋之后,还是忍不住主动扯了他的袖子晃了晃。
“过几日你的生辰就到了,我想你生辰那日再戴它。”
姑娘软着嗓子解释,瞧见他面色一瞬间回暖,无奈的继续娇声道:“旁人说我瞧不上你,你就信了,旁人说你冷峻不好接近,那我是不是该离你远远的啊…”
她说着故意向后退了两步,佯装有些惧怕的怯怯模样。
见她那样的眼神,楚昭心颤了颤,酸涩涌上心头,忍不住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拽回来。
不过一时没注意力气太大,直接将人扯进了怀里。
崔乐宁靠在他有力的胸膛上,思绪空白愣了一瞬。
周围蝴蝶纷飞,燥热又安静。
姑娘屏住呼吸,眸光颤了颤,抬眸——
红唇恰好擦过他的唇角。
相拥的两人僵住,两颗心同时颤了一下,随后悸动肆无忌惮的蔓延。
第37章 第三十七只狗狗
姑娘的唇软得如云朵一样。
他深色的皮肤透出了些许的红, 之前下意识揽着她的手也同样僵住。
对视的近距离一下瞧进了对方的眼底,姑娘眼睫颤颤,一眨一眨的像是眨进了他心底。
喉结滚动两下,楚昭想着这几日以来的想念, 如今人就在眼前, 一时间带着些不管不顾的冲动, 重新俯身抱住了人。
娇软在怀, 这几日躁动烦郁的心似乎瞬间被抚平。
楚昭搂着她的腰,姑娘身上的清甜熏香飘入了鼻尖, 他躁动的心有一瞬间的平静。
他叹息一声低了头,搭在她肩上闷声道:“乐宁, 明日我便去崔府求亲可好?”
他到底是憋不住了,不管怀中姑娘有多诧异,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不知何时开始,你来的信我字字句句的读, 偶尔能察觉到你信中的好心情,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
“我努力的带兵打仗,终于用了两年换得了回京的机会,归京那日我心里慌得厉害,听闻京城姑娘们喜欢丰神俊朗的公子, 我因练兵不似旁人这么白, 真怕你瞧见会嫌弃我。”
怀中姑娘弯了眸,见腰间的手没有松的意思,索性便靠在他胸膛轻声道:“你从前也不见得有多白啊,若是我嫌弃, 从前便不会同你那样好了…”
楚昭闻言弯了弯唇, 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 “知晓高子澄喜欢你这么久时,我也很慌,怕你被那人打动了心的话那我怎么办,我忍不住想,若是眼睁睁看着你与旁人成亲,我可能得气得立即回边境。”
光是想想心口就揪着疼得难受,他说着有些低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后知后觉,却也不意外的发觉自己心悦乐宁,可我担心你仍将此当作儿时情谊,迟迟不敢表明心迹…”
“我忍了又忍,直到那日你说不在意我,我当真气得哑口无言,我想冷声同你说重新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但瞧见你泪光泛泛的模样,我心都疼了,便只能气恼的先行离开。”
“这半个月,我日日都在忙,因为只要不忙,就忍不住想要去寻你…”
姑娘红着脸,听着他狂跳不止的心跳,挑眉娇声问:“那为何不来找我?”
可知她等了多久?
楚昭悄然牵了她的手,低眸与她对视,“…担心你对我并无此意。”
他眸色深深,欲言又止片刻,终究是将自己的心摆在了她面前。
肤白貌美的姑娘仰着头,眸光幽幽的瞧着他。
正到了这一日,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令人羞得说不出口。
因为从他的目光、与紧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上,她感觉到了他的珍重与惶惶不安。
他是景朝最英勇无双的小将军啊,竟会因她而慌张。
崔乐宁不过是失神了片刻,耳畔听见男人的心一下一下跳得更快,担心沉默太久会让他又胡思乱想,她悄悄弯了唇,点了点他紧实的肌肉。
“那日人家明明没有说话,你却胡乱朝人家发脾气。”
她轻声说完不忘别他一眼,没好气的再低哼两句:“那冷言冷语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那日是她伤着了,而且…那是羞得说不出话,哪里又是不应答。
说着姑娘气又上来了,抵着他胸膛将他推开。
楚昭犹豫一瞬,还是有些失落的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人。
姑娘仍是鼓着脸有些气恼,他瞧着她精致的侧脸,语气低低:“是我错了。”
虽然…他觉着语气已经很克制了。
但哄乐宁就要干脆的认错,然后…
兴许是好几日未见,也将自己的心思托盘而出,他笑着垂了垂眼,牵了她的手默默握紧,“是我不该同你闹脾气,也不该这么久不去找你。”
“和好吧,求求乐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