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欢想要后退,宋暮的手却扣住了她的腰,使她动弹不得。
“殿下心中贪求的只有我吗?皇位呢?”
话是气急了脱口而出,说出口的瞬间,她便立刻冷静下来,意识到这话不是不能说,只是未免说的太明白了一些。
“皇位?”宋暮贴在她的耳边,“那不是贪求,那是我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
桀骜不驯又狂妄的口气,这一刻的宋暮方才依稀对上了十年前南欢记忆中那位飞扬跋扈的七皇子的样子。
好一个理所应当,不是贪求,而是理所应当登上那个位置,因为他早将皇位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她无端想起那天宋暮听见魏玉给出的价码时没有半分意动的反应。
他说魏玉的情况不好,这些天什么都没有说,肃王会保魏玉。可他谈起这一切却没有任何焦灼急躁。
是不是根本用不着魏玉开口,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想之中?
南欢内心震动,她舔了舔唇瓣,忍不住试探,试探宋暮究竟做到那一步。
“那若是得不到呢?”
这样的话说出口都是禁忌,好像在犯谋逆的大罪。
可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因为某种可能而蠢蠢欲动。
此刻她才发觉,她好像有着格外旺盛的野心与不同寻常的胆量。
宋暮在她耳畔低笑一声,“不会有那种可能。”
第六十三章
南欢沉默了片刻, “殿下对我这般信任,简直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宋暮放开她, 他抬手用袖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你是我的妻子。我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不过现在我觉得这里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南欢仰头看了一眼虽然临近黄昏, 但仍旧颇具热度的太阳。
“的确。外面太热了,殿下今晚想吃点什么?还是说现在入宫?”
宋暮,“宫门已关, 不论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现在我只是一个奔忙了一天的丈夫,回到家只想陪妻子吃饭。无论谁来也叫不走我。”
·
另一边的肃王府,却远远没有王府这般平静。
肃王伴驾离京,只带了几位宠妾。
肃王妃年纪不轻了, 懒得再灰头土脸的来回奔波这一趟,便留守在王府掌管着府中的大小事务。
这离京的官员大多如此, 长途跋涉带的都是貌美年轻的妾室, 正房夫人留在家中教养子嗣,孝敬公婆,没几位愿意跟着去受那个奔波的苦楚。
嬷嬷一面为肃王妃拆头发, 一面说道:“夫人, 您一早说芸姑娘这成了婚还留在府中迟早出事, 还真是半点没错。
现在消息是还没传回来, 再等上几日消息传回来。咱们府中定然要成了其他人的笑话了, 一个郡主竟然敢在圣人眼皮子底下打自己做御史的丈夫, 这都什么事啊。”
肃王妃本姓苏,一早让圣人钦点嫁进王府,只生了三个孩子,两女一男, 两个女儿一个嫁了鹤州的豪族, 一个嫁到了京城的高门, 都是远嫁,几年才能见上一次面。
生完最后一个男孩,肃王便自觉完成了任务一般,很少再往王妃房中来,与之相对的是连着几年不断进门的良妾。
苏王妃只能宽慰自己,相比较端王,睿王后院数十位姬妾,肃王的妾室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根本算不上好色。
这么些年,妾室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生。
如今肃王膝下女儿一共八位,但请封了郡主之位的也就三位,两位嫡出的小姐封了郡主是情理之中,这庶出的小女儿却是肃王特意向圣人讨了一个恩典。
封郡主的折子批下来,府中又是好一番庆祝,原本宋芸的母亲侧妃玉氏就很有几分轻狂,这宋芸的郡主一封,更是轻狂得没边了。
苏王妃面上不见得如何,她倒不至于跟一个教坊出身的伶人争宠,也不至于与一个小女孩为难,左右女儿养大了都要嫁出去。
谁能想到眼看宋芸到了年纪,肃王竟给她挑了这样一位夫婿,又将她留在家中。
明面上是招婿入赘,实际上宋芸嫁的又哪里是什么寒门小户。
若不是她的两个女儿早都出嫁了,这么好的一个婚配人选哪里轮得到宋芸。
一想到宋芸,镜子中映出的面容便沉了脸色,却还要牵出一抹笑来,皮笑肉不笑的拖慢了声音说道:“这小娘养出来的女儿到底还是缺了几分家教。”
嬷嬷跟了王妃多年,最懂王妃的心思。
她轻轻的替王妃梳理着长发,“可不是吗,咱们大郡主那才是真真的金枝玉叶,性子更是再好不过,谁见了不说一声温柔似水。”
提到大女儿,苏王妃的面色这才稍微好了一些,“环儿的性子到底是软和了些,我就生怕她在外面吃亏。若是她有宋芸这丫头三分,我也不至于担心了。”
“王妃您今日劳累了一天,等会儿您好好洗个脚,休息一晚上。明天您估计还有的忙。天底下啊,再找不出您这样和善的嫡母了。”
苏王妃将一缕发攥在掌心,用玉梳细细梳理着,“可不是有的忙吗?明日若是咱们那位姑爷还放不出来,只能让我豁出老脸,走一趟去求平北王高抬贵手。”
嬷嬷忍不住为王妃叫屈,“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宋芸将自己的丈夫打了,他让姑爷回京便也就罢了,怎么还叫人去平北王府呢?
这姑爷也真是的,不知道先跟咱们通个气就往人家府中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苏王妃瞥了她一眼,“王爷怎么想的,哪里是我们能猜得到的。”
这嬷嬷是她从苏家带来的陪嫁,跟着她久了,知道的事情不少,但到底也就是个下人。
王爷传信回来说什么是他让顾安回京去平北王府见宋暮,才引出了这样的误会。
可苏王妃才不信事情有这样简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这个籍口。
宋暮这个弟弟年纪比他们的儿子还要小上几岁,长兄与幼弟之间年纪差的都超过一轮去,兄弟二人平时也少有交集,哪里就值得让肃王专门派姑爷回京来见了。
她抬眸看着镜中的人,“不管王爷什么意思,他说什么咱们做什么便是了。”
不就是要把魏玉捞出来吗?
尽管宋芸这姑娘,她称不上喜欢,但这姑爷可事关重大,说什么都得捞。
·
第二天一早,苏王妃便登了平北王府的门。
马车停在王府门外,派了个小厮去叩门。
很快小厮便回来了,立在马车下,贴着帘子说道:“娘娘,门房说您来的不巧,他们王爷一早上朝去了。这会儿不在府中呢,让咱们要不等下了朝再来?”
这倒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帘子内传来一道声音,“他们王爷不在,王妃总是在的吧?去跟他们说,我来是见他们王妃的。”
嬷嬷替苏王妃揉着腿,悄声道:“这平北王府好大的架子,听到您来,也没个人迎一迎。”
小厮的声音又传回来,“娘娘,他们允了。不过咱们的车不让进府呢。而且这个点大门不能开,说按例让咱们从侧门进。”
嬷嬷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这么些年咱们哪家没去过,倒还没见过这么难进的门呢。”
苏王妃沉默了片刻,隔着帘子扬声道:“走吧,去侧门。”
马车绕了一圈,行到了侧门,人下了车方才是进了王府。
进了门,迎上来的男人,打眼一瞧便是宫中出来的太监。
一个老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笑呵呵向她行礼,“奴才见过王妃。我是府中的管事,您跟我来吧。”
苏王妃瞧在眼中,心神微动。
虽然按例规定亲王府中是可以使用太监二十五人,但他们一家常年在封地,远离京城,府中并无太监。
不是养不起,只是讨不来。这种人几乎只有宫廷中才能看见,每一个都是登记在册的,调人都要内廷经手。
她压下心头的惊讶,“劳烦了。”
五十年前,礼官就对亲王的府邸建造做出各种条框约束,稍有不慎就是僭越的大罪。
可这座王府仍修的恢弘雄伟,最重要的是触目所及的一切几乎都是崭新的,铺地的砖石平滑不见裂痕,雕木画梁上的漆彩鲜亮无比,就连府中随处可见的双喜红字也都是簇新的。
尽管一早就知道圣人偏爱幼子,但亲眼见着这座王府却是第一次。
苏王妃这一路上将王府的布景看在眼中,头一次觉得自家京中那座继承了前代某位绝嗣的亲王府是太陈旧破败了一些。
全安态度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到了待客的花厅,奉上茶点,让苏王妃等一等。
苏王妃尽管心知自己这登门也没有提前给个帖子多少有些冒昧,但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疑心起这位新王妃怕不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平北王这位新王妃的事情,近日她倒是没少从他人口中里听到。
说来她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位姑娘还是数年前一次酒宴遇上堂姐,谈到有一位堂侄正准备议亲,准备定下白马公府的女儿。
那时旁人谈起这位声名远播的贵女都是说不完的赞叹,虽然四姓之间彼此通婚已经是寻常事,但娶这么一位贵女进门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那日的光景在她心中隐约刻下个才华横溢,出身高贵的女子形象。
后来这位南氏女绝食拒婚行为太过于离经叛道,自然引来了不少口诛笔伐。
落在她耳中,便也只是贵妇闲谈的又一个话趣儿罢了,在她的生活中兴不起什么波澜,很快便忘在了脑后。
当年的光景,多少人都料定这位南氏女再翻不了身。
定下魏玉与宋芸的婚事时,她连想都没想到过这位远在天边的南氏女。
宋芸再怎么说都是堂堂郡主,被赶出家门的南氏女再忠贞不二,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谁又能想到今日这位南氏女摇身一变竟能与她平起平坐,不,眼下的情形倒还是她这个做嫂嫂的有求于人。
正当苏王妃这样想着的时候,便见到从门外款款走来的美人。
眼见着这位美人,苏王妃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年少时,依稀从来人身上窥见了昔日故人的身姿。
美人笑颜如花,“让嫂嫂久等了。”
苏王妃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伸手去握南欢的手,“咱们一家人,哪里用说这样两家的话。”
南欢不动声色的垂下手,恰好躲过了苏王妃的动作,嘴上话说得亲昵又自然。
“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第一次见嫂嫂,我便觉得您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很面善呢。嫂嫂来得这般早,可要坐下与我一起吃早饭?”
苏王妃涌到嘴边的话被南欢这个吃早饭的提议打断了,“早饭?”
南欢自然的在桌边坐下,示意一旁的婢女倒茶,“让嫂嫂见笑了。我身体不太好,一向起得晚。全安,让厨房的人把菜送到花厅,再添一双碗筷来。”
没有让主人家饿着肚子陪客的道理,苏王妃只能坐下来跟着南欢一起等着吃饭,想着饭桌上说不定更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