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糙汉的二三事——橘子小九
时间:2022-07-19 06:53:58

  二人成亲的那日,挂了许多许多红灯笼的屋子显露出满含的寒酸,因美人的头顶上盖着红盖头,滕诏看不见舒嘉是怎样的神情,但肯定是同他一样开心的吧。
  但半年后,舒嘉不见了,滕诏他们几个找遍了淮武郡也没找着人,滕诏担心舒嘉走丢了,或是被以前认识的人拐走,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又才发现不仅属于舒嘉的衣裳一件不留,连他好不容易攒了半年的银子也一并没了。
  人财两空。
  自此,滕诏再也没笑过,每日借酒消愁,逢人就讲自己和舒嘉之间的事情,说是自己的真心被拿去喂了白眼狼。
  赵堰和周浦和他们几个又怎能不知道滕诏的事情,从一始的借钱俩赎人,到后来的喜宴,再到后头的找人,他们比谁都清楚。
  赵堰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你自己回忆回忆,你媳妇儿今日是不是穿的白色衣裳!我们三个难不成故意来诓你吗?”
  瞧见赵堰默不作声,魏以估计这件事许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他语重心长,宛如安慰人般地再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想想,光是卖猪肉的,还有读书的,这几个字听起来就差了一大截是吧,何况姓谢的那小子长得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那些小姑娘们会喜欢的人,哪儿像咱们,一双手起了茧,看也没啥看的。”
  ……
  魏以和仲志诚还有滕诏接下来再说了什么,赵堰已听不清,脑瓜子嗡嗡嗡。
  他当真比那姓谢的差了好大一截么。
  读书人当真就更要拿得出手,让人体面些?
  赵堰再一想起之前宋檀每回见他读书使不上劲儿时的垂目模样,胸中酸涩无比,虽然宋檀嘴上不说,他其实还是知道的。
  就好比他在李夫子那儿答不上平天下的题,宋檀失望至极。
  “你就不回去看看?说不定这会儿人还在。”仲志诚再一故作小声地添油加醋说了句。
  滕诏已经够惨的了,不能还有人比滕诏更惨。
  “拿着。”
  赵堰一甩掉手中的刀,只想揪着那姓谢的出来问话。
  仲志诚手抖地接过刀,生怕它落在了自己的脚上,脚趾都得被砍没。
  魏以看见赵堰话不多说地跑掉,回头再一看还大开着的铺子,扯着嗓子喊,“赵堰你的铺子不想要了?”
  “帮我看着!”赵堰头也不回。
  隔壁的杨栾絮听见这边传来的声音,急火火跑过来,她没有听见之前的事情,只当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激动十分地喊,“赵堰哥,你去哪儿啊?”
  “抓奸夫!”
  -
  此时的谢温瑜在家中看着一整个食盒,唯觉是个麻烦。
  方才宋檀在,他总不可能直接不收,可现下食盒静静地放在木桌上,他多看一眼,就觉麻烦要多一分。
  杨叔以前对阿婆多有帮助,他想着杨栾絮既然喜欢他编的木笼子,那他就送她一个好了。怎知现下杨栾絮托人给他送来饼。
  礼还来还去,何时能还清。
  谢温瑜坐在书桌前,揉了揉眉心。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重重的砰砰捶门声。
  谢温瑜起身,出去开门,见是赵堰来,他温声问:“赵兄这是?”
  相比谢温瑜的温和有礼,赵堰则要显得粗鲁不讲理得多,他咄咄逼人开门见山地就逮着人问:“刚才宋檀是不是来给你送东西了?”
  谢温瑜点点头,“方才宋檀确实来过……”
  “她拿的什么东西?”赵堰忍不下去,猛地一下揪住谢温瑜的衣襟,攥紧了拳地打断他的话。
  “赵兄这是?”谢温瑜皱了皱眉,不解问。
  “谁是你兄弟!我再问一遍,她拿的什么东西!”赵堰几乎是咬着牙道出的话,揪住谢温瑜衣襟的右手上面青筋都冒了出来。
  饶是再文雅的人,被如此对待,到底不舒服,谢温瑜捏住赵堰的手腕,想让他松开,“是饼。”
  “你可去你的吧!”
  赵堰再也憋不住,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一拳朝着谢温瑜的脸上挥去,半分的情面也没留。
  霎时,谢温瑜被赵堰打得栽向一边,嘴角沁出一抹鲜红的血迹,他倒吸了口气,用手背擦了下,怒气再也遮不住。
  “赵堰!”谢温瑜给赵堰还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堰正在气头上,他的力气本就大,与谢温瑜厮打时,手下得重,是真往狠里砸。
  他都没吃过的东西,他打也要打得姓谢的给他吐出来。
  渐渐,周围围了两三人,想要上来劝架,结果都架不住暴脾气的赵堰。
  -
  整个午后,宋檀在补眠,二人昨夜虽到底没做成,但她觉得自己该受的苦可都受了,觉也没睡好,全怪赵堰。
  她身上的红痕可还在呢,一碰就疼。
  最后,宋檀是被屋外的刘敏喊醒的。
  刘敏站在门外急得不行,她明明看见一个时辰前宋檀回来了的啊,怎么现下屋子里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宋檀再不出现,那边的两人可就要去见大夫了。
  宋檀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打开门,不明所以问:“刘敏,什么事情啊?”
  “你怎么还在睡觉啊!”刘敏一拍大腿,拉着宋檀的手就带着她往外跑,嘴里急急忙忙地说,“你快去看看吧!你家男人要疯了,拉都拉不住!”
  “赵堰?他怎么了?”宋檀被吓得睡意全散退。
  是又有人跑到铺子上闹事了?
  刘敏拉着人的手不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知道他脑子抽的什么疯,你领回去后可得好好管管!”
  -
  此时,赵堰和谢温瑜二人的脸上都挂了彩,一个比一个严重,但凶烈气势一如刚开始,半点不减。
  那盒放在木桌上的食盒不知是被谁从屋里翻找出来,搁置在二人的不远处,食盒的盖子都没了块,透露出两人的笑话。
  宋檀赶到那里时,赵堰正又是一拳挥向了谢温瑜,声音大得她与刘敏都能听见。
  宋檀看得连跟着心都颤了下。
  “赵堰!”宋檀跑上前去喊,他每次都这样,急躁的性子从来没有改过,偏生她最是讨厌。
  赵堰听见宋檀的声音,胸中的怒火更甚,唯觉搁在脚边的食盒碍得他眼睛疼,“你当我死了吗?”
  “你偷偷给他送饼?”
  “怎么不见你做给我吃!”
  赵堰每说一句话,就往谢温瑜那边多挥拳一下,真真应了刘敏说的那句话,要疯了。
  谢温瑜抬手挡都挡不及。
  赵堰似气不过,又抓起食盒里的一块饼当着宋檀和谢温瑜的面就往自己的嘴里大口大口塞去。
  叫她给姓谢的做饼,不给他做饼。
  叫她送!
  宋檀听见赵堰嘴里吐出的话都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她怒道:“那是栾絮托我带给谢公子的,你这人讲不讲理的!”
  赵堰吞饼的动作僵住,其实不用宋檀说出那句话。
  从他咬饼时,他也该知道了,这饼好像的的确确不是宋檀做的。
  宋檀的手艺怎么样,他还不清楚么,她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
  赵堰再一迎上宋檀和谢温瑜看傻子似的嫌弃又埋怨的眼神,心中直直一个咯噔,“媳妇儿,我……”
  完了啊,真完了。
  赵堰再硬着头皮地往喉里闷咽下嘴里的东西,可没把他给就此哽过去。
 
 
第38章 、凄凉
  戌时时刻左右, 天色已完全黑下,半点不见七八月时能在这个时候见着的天际一线红,只是黑压压的一边沉寂。
  唯独竹梢上头挂着的半轮明月洒下淡淡薄薄的冷华。
  安静的屋内点上了烛火, 照得明晃晃, 可惜房门却是紧闭, 透了点丝丝的光亮照向屋外,衬得跪在房门前的赵堰的身影越发的孤寂。
  再配上远处不时传来的两三声狗吠, 还有头顶经常刮过的大风呼呼声,显得赵堰确实是够凄凉的。
  以往他犯了错,宋檀顶多只是不让他上榻, 可这一回, 道歉道了, 错也认了,在别人的面前,老脸也丢没了,宋檀还是不许他进屋。
  赵堰的心中拔凉拔凉, 只觉这回宋檀是真要与他说完了。
  何况半个时辰前,宋檀还对他说过若是他再这般冲动,这日子迟早过不下去, 还不如和离算了。
  从一始在姓谢的家门外的最后时刻,他因喉咙处卡了好几块饼, 不上不下,堵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差点就被噎得死在别人家的门口。
  宋檀倒好, 像是没见着, 自从和刘敏赶到那儿后, 再到现下, 她一句也没问过他的伤势怎么样,所有说出口关心人的话,全是对谢温瑜说的。
  也不看看他也被谢温瑜揍了好几拳,脸都肿了,离毁容只差一步。
  想到这儿,赵堰碰了碰抽疼的嘴角,姓谢的全是揍他的脸,没准就是故意的。
  更何况他也对谢温瑜已经道了歉了,宋檀还是不理他,到底他是她男人,还是那姓谢的。
  突然,轰隆的一声,赵堰脑中不合时宜地又想到一个想法,宋檀,该不是真对别人有意思了吧。
  不然他已经认错道歉了,为什么还不让他进去,只是叫他在外边儿好好想想。
  除了想出她确实看不上他了,对那姓谢的有意思,他着实想不出个什么明堂出来了。
  赵堰再想起宋檀面无表情说的那句和离,彻底慌了神,他不想和离啊。
  “他长得没我壮,力气没我大,就连银子也没有我的多,你过去会受苦的。”
  赵堰一脸心酸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就那姓谢的,长得小白脸一个,竹竿似的,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挣银子的料。
  他自己到底哪点比人差了?
  此时,屋内足足被气了有半个时辰多的宋檀,再一听见赵堰道出的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手中握着的茶盏都打翻了,桌面上一团的水渍。
  她让他好好给她反省反省,结果就反省出来这个?
  “我知道,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不能如约成为你想要的状元郎或探花郎,你不能因为那姓谢的有机会可以高中,就想要过去跟着他过日子的。”
  “他家中寒酸,你过去后,只有受苦的份,说不定连云雾也不能想办法给你弄过来,吃的米也糙,你会饿瘦的。”
  ……
  宋檀再也听不下去,一摔手中擦着桌子的白帕,过去拉开门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可真是厉害,一始错的人明明是他,怎么照着他这番一说,她倒成了负心汉了。
  室内的光线茫然一下洒到赵堰的脸上,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黑暗的赵堰被刺得眼睛疼,他抬手挡在眼前。
  见是宋檀来,赵堰放下手,抿紧唇好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的?”宋檀恨铁不成钢问。
  从一始,赵堰在回来的路上跟她说,都是怪那姓谢的,也不给他说明白食盒里的饼是谁送的,才害得他没控制住手。
  宋檀胸口堆压着的郁气快积到喉间来,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赵堰了。
  赵堰偷瞄了一下生气的宋檀,极其小声地说:“知道。”
  “哪?”宋檀问。
  “不会读书,无法高中成状元郎。”
  赵堰思来想去,自认为所有的错误若要归结源头,那就还是只有他不会读书了。
  说不定他若真考上状元郎,宋檀哪儿还会想着别人,说不定眼里只有他,一眼不会再会去看别人。
  宋檀越看赵堰,越是觉得他缺了根筋,她将手中的月色帕子朝着赵堰的面上掷去。
  真是笨死算了!
  帕子不似别的有重量的东西,饶是宋檀砸得再用力,可落下之际,飘啊飘的,像根羽毛,半点威伤力也起不到,甚至还相反。
  赵堰伸手取下盖在自己面上的月色绣帕,鼻尖一嗅,还是属于宋檀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尾。
  宋檀戳了下赵堰的额,“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么点小事就想不明白?”
  赵堰握紧绣帕,半垂着头的模样,他确实想不明白了。
  还是那句话,他怎么就比姓谢的差了。
  “说话啊!”
  “你会不高兴。”赵堰嘴硬地小声道。
  宋檀轻笑了声,那就还是没明白了,她干脆自个儿替赵堰列出条条罪行,“你到底知不知道错的?平白听信别人说的胡话是其一,冲动用事是其二,不分青红皂白是其三,最后,打人更是不对!哪怕不管怎么样,先打人的就是不对!”
  虽说吧,赵堰心中知道是这么回事,不然他之前也不会给谢温瑜道歉了,但又觉得宋檀说得还有不对,他极其小声地反驳,“他们不是别人,他们是我以前一起喝过酒的哥们,我那是紧张你,才会想着快点儿回来。你全部都说我,我也被姓谢的揍了好多拳,你问都不问。”
  宋檀专挑着赵堰脸上的被皱得乌青的地方戳,“疼吗?”
  “你疼别人也疼。你不动手,你们俩个都没事!”宋檀想再狠狠戳一戳,但看见赵堰疼得倒吸气模样,她到底下不去手。
  赵堰捂住脸,往后撤,“你还是心疼起别人了!”
  宋檀胸口被赵堰气得一抽一抽地疼,有时候她都想敲开赵堰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整天净想着有的没的。
  “没有别人!”宋檀道。
  方才还跟个被抽了魂儿似的赵堰一下又来了些精神,“真的?”
  宋檀扯回赵堰捏住的绣帕,勉强从牙缝里蹦出两字,“真的。”
  赵堰的脸一下舒展开,他就说嘛,其实自己还是比那姓谢的强。
  宋檀继而又道:“叫你读书是想让你能上进,不要一辈子窝在江水巷,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做人总是要争气的。”
  “我有争气的。”赵堰说。
  宋檀眼睛微微眯了眯,似是要看赵堰能给她说出个什么花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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