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想对方竟如此谨慎。
分明查不出什么,却还不肯放弃。
眼瞧着便是要再叫人去查,宁夫人只能牺牲自己的健康,染了点病,以此为由叫关静姝来说话。
才刚除了提及宁成业的死,和她膝下无子嗣的事外,宁夫人还故意说了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想等到了最后再和她说临终遗言。
原本就是很是愧疚的关静姝听了这些后自然更是不知怎么回。
哪里还会再怀疑大郎的身份?
想到这儿,宁夫人最终说了句。
“大郎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总不能叫他一辈子都在外面。”
乔嬷嬷便问她打算怎么做。
“再有四个月便是业儿忌日,届时想点办法,让关氏主动接受大郎的存在。”说着便顿了顿,想了会儿续道,“只是不要让她知道大郎真是身份便好。”
宁夫人想着,天子因着长公主的要求下旨不让关氏知道大郎的存在,但若是关氏不仅知道了,还愿意接受大郎,那天子又会如何?
总不能把大郎身世真相告诉对方吧?
只要一切准备充分,她一定会让大郎风光地回侯府。
宁夫人这么想着,心中已然有了个计划。
可谁也不会想到,宁成业忌日那天,事态会发展成一个根本不可控的走向。
.
春日散去,初夏来临之际,关静姝一边处理着侯府的事情,一边准备着两月后宁成业的忌日,
这是她第一次操办这些。
忌日不比丧仪轻松多少,再加上又是头一年忌日,自然要大办。而这两月自己和婆母的关系缓和不少,也不似之前那样冷着了,因而有什么拿不准的,她便会去正院找对方问。
一来二去,倒也准备得挺好。
这日刚和婆母商议了届时如何招待来的宾客后,她刚出了正院要去找人落实此事,便听得说宫里来了人。
是长公主召她入宫。
关静姝也没多想,叫人回了声后,便换了衣裳先往宫里去了。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这趟入宫,会发现件自己以前从不知道的事。
——让她整个人都陷入混乱之中。
作者有话说:
快进快进!
第二十七章
关静姝这回没在宫中待多久。
入宫时, 她因着长公主说想看看团团,便将小兔子一并带着入宫,可离开时, 却只剩下她自己。
团团被她留给了长公主, 无论对方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她至少将团团带走, 无论团团在发现她不要自己时,怎么扒拉着她的裙裳, 不愿和她分开,关静姝都还是狠下心来不要对方。
回了府上后, 原本还等着她安排过几月宁成业忌日的人听得她回来都匆忙赶来东苑,结果都被她叫云隐打发走了。
“少夫人, 您这是怎么了?”
将那些人打发走后,云隐便照着关静姝的吩咐去库房里将当初那些长公主赠予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当初大婚时陛下叫人送来的青菁玉骨对镯, 还有先前她对弈赢的《集贤散编》连带这那把故音都一起翻了出来。
除了这三样, 还有些这几年来长公主给的东西,也都一并被放在了房内的桌子上。
关静姝没回答云隐, 只是看着眼前的物件,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宫中的场景。
“你先出去。”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了句。
云隐原本还想再问问,可还不等开口, 便见自家主子面上神情十分难看,就连放在膝头的指尖都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裳,又想到对方原是带着团团入宫, 可眼下却独自回来, 想是在宫中遇见了什么事, 也不好追问,便应了声退下了。
直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关静姝猛地闭眼,再睁开时,视线落在最前方的青菁玉骨上。
因着先前这镯子变了颜色,云隐知晓缘由后便再没将其收起来,反倒挑了个光线极好的地方展开放着,故而过了这么些日子,原本已经色如朝霞的对镯又变回了先前澄碧如玉,浩瀚星空的模样。
它就那样静静躺着,如同一对普通的镯子。
可偏偏,送出它的人却赋予了它不一样的意义。
关静姝伸手将这对镯拿起,耳边那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青菁玉骨的对镯,朕原是打算当做聘礼送出的。】
指尖攥紧手中的对镯,关静姝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很快,她视线往旁一转,又看向了桌上的故音。
【故音也是朕派人去找的,让皇姐给你,是怕你不肯收。】
而那放在故音上方的《集贤散编》也格外扎眼。
【你没猜错,《集贤散编》也是朕听你提起后,专程派人去寻的。】
【对,这几年每回你入宫,皇姐给你的那些,都是朕请皇姐帮了忙转赠给你的。】
【那在殿内复刻的院子?】
【……也是朕。】
【原也没想着刻意瞒你,只是觉着时候不对,眼下既然都发现了,朕便明明白白地都告诉你。】
【这么些年了,朕的确……】
关静姝没有再往下想。
或者说,她根本没听下去。
那时的她听到这里,便骤然出声,甚至顾不上以下犯上地冲着那站在她跟前的天子喊了句。
“你闭嘴,我不想听了。”
然后她就离开了那个院子。
或者不能说是院子,说到底,那其实也不过是建在奢华宫殿里的一个梦。
她以为自己入了那月洞门,就能找回以前的自己,找回幼年的一切。
可今天她才意识到,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所沉溺的只是天子给她的一场梦。
一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建立起的梦。
直到现在,关静姝也分不清,自己在知道一切真相时是种什么心情。
她只是下意识选择了逃避,甚至连团团都不要了。
因为就连团团,都是那人千挑万选,又训练了不知多少回才出现在她面前的。
一切都这么完美,这么恰到好处。
可却让关静姝根本难以接受。
原本她以为都是长公主所为,可如今告诉她,那些都是天子做的。
就连当初和长公主一起吃的那寒消龙髓膏,这样细节的事,也是天子吩咐的。
他那样细心,又那样用心。
即便是关静姝,也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感受到了被重视。
她甚至因此心动过。
就在刚知道真相的瞬间,明白了这些年那人在她身上的用心程度,她的心竟有瞬息的心动。
可越是这样,如今的关静姝就越觉得不能接受。
她的丈夫刚去了不到一年,再过几月便是对方的忌日,自己分明决定了要寡居一人,为丈夫向母亲尽孝。
可如今自己却因为另一个男人的用心而动心。
这算什么?
所以她逃了出来。
比起天子的坦然,她反而显得畏畏缩缩,又格外局促。
还记得那时匆匆赶回来的长公主知道她连团团都不要了时,开口求了她许久,让她不管怎样,至少把团团带走。
可关静姝还是毅然放弃了团团。
她离开时告诉长公主,自己以后不会再入宫了。
她的丈夫因她而死,她不可能再去想别的。
那样的情深,她受不起。
.
宫中。
看着自从关静姝走后就没再说话的天子,长公主心中犹豫了许久,才最终开口问了句。
“陛下,究竟是怎么了?”
她不过离开一会罢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关静姝在琼英树下煮茶,天子坐在一旁,两人偶尔说上两句话。
这段时间关静姝时常入宫,一来了也总是在这小院中待着,天子有时也会过来。
许是因着在这记载着自己幼年记忆的院子里,所以关静姝也格外放松,几次下来,她和天子之间竟有些回到了还未出嫁的状态。
不过每次长公主也都会在一旁。
今日因着意外,长公主在品茶时,手中杯子掉落,褐色的茶水在裙裳上晕开,她不得不回锦安殿换身衣裳。
原想着也算是个让二人相处的机会。
谁知当自己换好回来后,看见的就是关静姝丢下团团,面色凝滞,执意出宫的模样。
问了几句后,关静姝和陛下谁都不说,长公主只能劝关静姝带团团走,不然团团该多伤心。
可对方却铁了心不要团团。
长公主也只有这时才有机会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子原本一直沉默着,他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能感觉到,他此时并不算好的心情。
“……她看到了那幅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上去沉沉,“朕先前叫人准备了字画,想邀她一道鉴赏,可今日周成休沐,拿了画的便是御前旁的人,那人将画拿错了。”
画?
乍一听得这话,长公主还有些懵然,听完之后却忽然反应过来。
“是当初大婚那副——?!”
天子嗯了一声。
长公主双眸微睁。
“怎么会……”
她记得那副画,关静姝大婚那日,还是太子的陛下找了京中最好的画师随她一道去都阳侯府参宴,那时的长公主还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叫她带上个画师。
直到后来偶然发现了那副绘了关静姝大婚当日景象的画后,她才骤然明白过来。
自己这个皇弟早就对关静姝情根深种的事。
可她也没想到,那副画作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关静姝看见。
想到先前关静姝离开时面上的神情,长公主忙开口,“陛下您不会……”
她原是想听见对方说没有。
可天子却根本没犹豫,直接点头。
“她很聪明,什么都猜到了,朕就全都告诉她了。”
“这怎么行!”
长公主下意识喊了声。
“静姝的性子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她心里原本就因为宁成业的死而准备寡居一生,您今天什么都告诉她,岂不是自断后路?她走的时候说了,以后都不会再入宫,那您先前做的那一切不是都白费了吗?”
长公主真的觉得自己会疯掉。
这么几年来,她帮着天子送了不少东西给关静姝,为了不让对方知道真相,次次都要想尽办法瞒着。
原本说好的再等等,可自己不过是因着衣裳湿了离开不久,再回来一切都变了。
眼见她如此着急,天子却只是沉默着。
片刻后,他微微抬头,视线落在先前关静姝曾坐过的位置。
一双眼中神色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脸色却反而比长公主要好上不少,竟不见沉郁之色。
他看上去心情不悦,可眉宇之间却少了些纠结之色。
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原也没想过瞒她一辈子。”沉着声,天子徐徐开口,“如今什么都告诉她了倒也好。”
“陛下?”长公主一怔。
天子却径直弯腰,一把捞起在自己身边蹲着的团团。
“你乖乖的,过些时日,朕便让你回到她身边。”
第二十八章
关静姝起身后正梳妆, 便见云隐从屋外进来,手中捧着个梨花木雕花匣子。
“少夫人,长公主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云隐说着, 将手中的匣子往桌上一放。
恰好此时关静姝收拾停当, 她示意伺候的丫头出去, 接着才从妆奁台前起身走到桌前。
“来送东西的人呢?”她问了句。
云隐便回说已经走了。
“跑得倒是快。”关静姝嗤了一声,接着看向那桌上的匣子。
什么长公主派人送的。
这些日子每隔几日便会有宫里的人来都阳侯府, 说长公主派人送东西给她,第一回 关静姝还真以为是长公主给的。
结果打开后见了里面的东西才明白, 所谓长公主,不过是天子的又一次托词罢了。
而比起先前特意瞒着, 如今的天子则直接得多。
送的都是关静姝一眼便能看出来是谁给的物件,说是长公主不过是不想让旁人平白议论罢了。
起先关静姝还叫云隐退回去, 次数多了,那来都阳侯府宫人便学乖了, 东西一送到手, 匆匆忙忙便离开了,一刻不多停。
这回也一样。
伸手将那匣子打开, 关静姝便看见了里面放着的小坛子。
“咦,这是什么?”云隐有些好奇。
关静姝伸手将那小坛子拿起,还未开封便有一股酒香味传来,暗香幽幽, 沁人心脾。
闻到熟悉的味道,关静姝原本微蹙的眉心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琼英落酿的酒。”
最常入宫的那段时日,关静姝喝了不少这酒, 只是自从那回从宫中逃似的出来后, 她便再没喝过了。
如今这酒就这样静静躺在手中的坛子中, 倒让她想起了那棵琼英落。
“少夫人,这里面是酒?”听得自家主子说的话后,云隐恍然大悟,“怪道方才那宫人把匣子给奴婢时特意叮嘱了要小心拿着,奴婢一路捧着过来也觉着似乎有什么晃动的声音。”
原来里面装的竟是酒。
想到这儿,周围那酒香愈发浓烈,云隐不由地问了句。
“少夫人,这酒好香,您打算什么时候喝?”
关静姝将小坛子在掌心中转了转,最终摇摇头。
“不喝。”她道,“拿去丢了吧。”
云隐一怔,“这,这酒这样香,一闻便知是好酒……”
就这样丢了,不可惜吗?
而且还是长公主叫人送来的。
最后这句云隐没说出来,因为她忽然想到,这些日子长公主送来的东西,最后的归宿都是被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