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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静姝这边正等着婆母过来,结果派去正院的人来回话说,夫人又复发了,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只怕是来不了了。
听得这些,关静姝下意识便要去正院看看,却被关母拉住。
“如今眼瞧着要到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要到了,你婆母来不了,什么便都要你来应对,若是你走了,这里还成个什么体统?”她告诉对方,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马上要到来的各府的人,再派大夫去给宁夫人看看,等到一切差不多时,关静姝再去正院也不迟。
那来回话的人便也说乔嬷嬷叫转告,让少夫人不要担心正院的事,夫人那儿一切有她。
见状关静姝便也暂时放弃了去正院的打算,留在这里。
正如关母所言,各府前来吊唁人很快就到了。
尽管已经是一年忌日了,可京中各府依旧来了不少人,因为都知道关静姝和长公主的关系,先前那些天长公主隔三差五便派人来都阳侯府送东西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长公主乃天子胞姐,关系甚好,关静姝和长公主亦是闺中密友,前来吊唁看似冲着都阳侯府,实则都是给得关静姝面子。
关静姝自然清楚其中的缘由。
在陪着那些人说话时,心中却总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天子。
京中各府只当那些东西都是长公主送来的,可只有她知道,长公主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为了让宁成业忌日看上去场面大些,关静姝还找了道士来做法事,拢拢杂杂弄了好些时候。
前来吊唁的人有些一直陪着,有些待了个把时辰便告辞离去。
关静姝见状叫云隐亲自送人出去。
自己则留下来继续陪着其他人。
一切原本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可忽然不知为何,这边正说话的关静姝听得府外有吵闹的声音,似乎有谁在争执着什么,声音大的就连原本做法的道士都停了下来。
不停还好,这一停便更能听清楚外面的声音。
像是个女声在喊着什么,还有孩童哭泣的响动。
关静姝和身边的人都是一怔,还未来得及叫人去看看发生何事,便见云隐匆匆着步子跑了进来。
“少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说是要找您讨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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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中,宁夫人此时正难受着,食不下咽,连点清粥都喝不下。乔嬷嬷在旁劝了半日,她也只当没听见,只是留着泪,口中念着“我的业儿……我的大郎……”,似乎有些魔怔。
乔嬷嬷见状心里着急,可又没法子,那熬好的药早已在旁放得凉透了,宁夫人也不愿意喝一口,只说自己不如跟着儿子孙儿一起去罢了。
这边正苦口婆心劝着,便听见房门被敲响,乔嬷嬷于是只能先放下手中的粥碗走了出去。
片刻后再回来面上竟带着喜悦又复杂的神情。
“……夫人。”她看着床上的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被对方灰败的面容刺激到了,把刚才自己听见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小少爷有消息了。”
“……”宁夫人听得这话先是没反应,显然没听进去,直到乔嬷嬷又说了一遍,她才慢慢转过头,有些嘶哑地开口,“真的?”
“千真万确!”乔嬷嬷道,“才刚小厮来回话,说眼下小少爷就在侯府门外站着。”
“——!”宁夫人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忙起身就要往外去,“我要去看我孙儿。”
却被乔嬷嬷一拦。
“夫人,还有件事。”乔嬷嬷的声音变得有些轻,“小少爷是……是跟着他生母一起来的。”
生母?
宁夫人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接着睁大双眼。
“你是说那外室?!”
此时都阳侯府外,关静姝站在府门外,看着眼前的两人。
一袭素衣的女子,手上拉着个孩子,两人就这样站在她跟前。那女子面容姣好,看着柔柔弱弱,面上还带着清泪,口中说着什么“大爷忌日,我自是要带着大郎祭拜”之类的话。
而那被她牵着的孩子也是嚎啕大哭着。
那模样,赫然便是先前关静姝在宁成业墓前见着的那小不点。
第三十章
关静姝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落得今天这样的境地中。
原本她费了大心思给亡夫办了这场周年忌, 京中各府也来了不少人,即便是婆母身子骤然不适无法出席,她也强撑着一人主持, 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万没料到, 会半途出来个女子, 还领了个孩子。
就在都阳侯府的门外,那女子一身素服, 哭得梨花带雨,就连她手中牵着的孩子也受了她感染一般嚎啕大哭。
关静姝听着那女子口中说着自己和宁成业的关系, 又提及那孩子是宁成业子嗣,如今带孩子来不过是想给亡父磕头上香, 尽一尽为人儿子的孝道。
那孩子关静姝见过的,几乎是一眼她便认出了, 那就是先时她在宁成业墓前撞见的孩子。那模样,眉宇之间像极了宁成业, 就连当时跟着的嬷嬷都说活脱脱一个儿时的大爷。
关静姝不是没怀疑过, 可后来派去查的人没查出问题,婆母又旧疾复发, 她因着种种事便没再叫人追查。
如今这自称云柳的女子带着孩子找上了门,关静姝才骤然惊觉,自己以往似是过得太过糊涂,分明许多事其实早有迹象。
听着对方口中说着自己与宁成业之间的情谊, 又看了看那孩子的年岁,约莫四五岁的光景,再想到成婚那几年丈夫对她的冷淡, 关静姝浑身阵阵发冷。
原来这么几年, 她活得全然浑浑噩噩, 竟好似个傻子似的任人欺骗。
府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多数都是今日前来侯府吊唁的,谁也没想到竟会看见这一出。
在听得那女子梨花带雨的哭诉后,不少明白事理的都知道这错不在关静姝身上,可毕竟是别人家事,他们也不便开口,便找了由头先行告辞。
这些京中各府的人离开后,便有好事之人听得动静赶来看戏。
和先前那些人不同,这些多数都是平头百姓,且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见了一弱女子带着孩子上门,母亲孩子都在哭,而相比之下,侯府的那位少夫人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府门外,看着阶沿下方的两人,半晌了还开口问了句。
“你跟了宁成业多久?”
那云柳显然也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照着自己设想,她应当在看见自己后久要发疯,再叫人来驱赶她,这样自己便能借机说出更多,好让人同情,可对方在听了自己说的一大堆话后,竟还能如此冷静地问出这句话,倒让云柳一滞。
“我问你,跟了宁成业多久?”见她不回答,关静姝又追问了句。
云柳在她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中说了句“六年”。
关静姝便又问孩子多大了。
她回说如今五岁。
关静姝听后心中忽然有些好笑。
她和宁成业成婚五年,这女子跟了对方六年,孩子如今五岁,也就是说,几乎是她和宁成业成婚不到一年,这孩子便出世了。
再听得方才云柳说着自己同宁成业如何情深似海,只是碍于关静姝的存在,才不得不住在外边当个外室,连带着孩子都不能认祖归宗。
难怪宁成业对她不上心,对子嗣一事更不上心。
原来早已有了心尖上的人,也早已有了子嗣。
关静姝觉得浑身都冷,可越是冷,她越是冷静。
眼见府外围着的人越发多了,她最终做了决定,叫人将那外室和孩子先带进府里。
别的再慢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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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这边在听得那外室带了孩子在府门外后,整个人先是滞住,接着反应过来。
“大郎果真还活着?!”
那前来报信的小厮便说自己绝不会看错。宁夫人心中一阵混乱后,立马叫乔嬷嬷替她收拾,要去看自己孙儿。
“夫人,如今重要是不是小少爷,是少夫人那边,那外室闹成这样,少夫人知道了要如何善了?”
“善了?”宁夫人眉心一横,冷哼了声,“原我就打算今日让她见大郎的,如今虽出了些意外,可也算殊途同归,她不是总觉得对不起业儿吗,眼下大郎回来,她若真觉得对不起,就该让大郎认祖归宗!”
“可……可那外室怎么办?”
宁夫人并未将外室放在眼里。
“这要怎么办?大郎失踪这些日子,显然就是她将人带走了,张妈只怕也是她下的手,这个女人心机素来深沉,先前若非看在业儿和大郎的份上,我早收拾了她。如今也好,她带着大郎上门,自然什么都会跟关氏说,届时便让关氏和她去斗,若是关氏容不下她,我再顺水推舟,将她发卖了便是。如此大郎也不会恨我,只会恨关氏。”
“那若是少夫人都不过她……”
“那就是关氏自己没本事,连个外室都都斗不过,活该她被欺负。”
说完宁夫人也实在没了耐心,匆匆忙忙便赶去了东苑。
她原想着这么点时间,关静姝见了那外室只怕要发疯,自然不会问出什么来,届时她再出面做个好人,站在关静姝这边,让对方信任她的同时,也能帮着劝对方留下大郎。
可她没想到的是,关静姝竟会如此冷静,且很快就把人带回府,还摒退旁人问了那外室不少事。
宁夫人更没想到的是,关静姝的生母也在一旁。
等她赶到东苑时,关静姝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包括知道了这几年来,她作为婆母明明知道儿子有外室和外室子的情况下,还帮着宁成业一起瞒着的事。
以至于失了先机,宁夫人竟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只能看着那外室,想要将大郎抢过来,可大郎却不认她,只认自己母亲。
宁夫人见状顿时一口郁气堵在心口,眼见关静姝正坐着,身边是关母,两人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泛冷,尤其是关静姝,在看见自己来后竟不似先前那般尊敬,只是口中叫了声母亲,根本没起身。
宁夫人近些日子习惯了关静姝伏低做小的模样,眼见对方如今这般,心中不由地又是恼怒,脑子一热的后果便是脱口而出。
“你如今出息了,见了长辈也如此没规矩了?”说着又提及对方害了宁成业的事。
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关母打断。
“害了你儿这样的罪责我女儿可担不起,宁成业究竟怎么没的,你心里一清二楚。”
“你,你什么意思?!”
宁夫人听了对方的话后骤然一滞,反应过来后忙看回去。
“我儿就是为了替关氏买琴穗才没的!”
“是么,那你不如问问这外室,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静姝原本心思有些离远了的,她想着要如何安置这外室和大郎,因此在看见婆母来了后也只是平淡的模样。可眼下听得母亲和婆母的话,她整个人忽然意识到什么。
“娘,您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宁成业究竟怎么没的”?
当初对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根琴穗,她至今都保留着,可如今听来,竟是有内情吗?
关母听得她问,也不含糊,径直道。
“先前我时常想告诉你,可你总不愿回府听我说,觉着我对宁成业有意见。如今外室带着外室子上门,你当宁成业对你好,可就连他的死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娘,您究竟在说什么?”
“我说,宁成业根本不是为你而死的,他是为了这外室!”关母说着指着那外室,“他去世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这外室,那琴穗不过是他为着瞒过旁人而随手拿起的障眼法罢了!若非他在半途见了这外室,又怎会忽然入了那铺子,谁也不知他们究竟在那铺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最后这外室活了,而宁成业死了,恰好手中攥着那琴穗罢了!”
关母早已看够了自己女儿这一年来为了宁成业而内疚难过的模样,多少次想要将真相告诉她,可她总觉得自己是故意挑唆两人之间的关系,叫她回关府,也总是不愿。
如今有了机会,便想什么都说了。
她原还想着将避子药的事也一并说了,可不想前番话刚说完,便见原本坐在身旁的女儿骤然起身。
“娘,您、您说的都是真的?”
关母闻言下意识要说是真的,可刚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女儿面上的神情,顿时失了声。
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女儿这副模样。
面色苍白如纸,双唇轻颤,眼中带着不敢置信。
甚至还有一丝祈求。
对关静姝来说,外室和孩子都不算什么。
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这一年来的内疚和彻夜难眠,甚至在因着那宫中复刻的小院而高兴,身边有团团陪着时偶尔的心情放松都会让她觉得愈发羞愧。
因为她觉得,丈夫因她而亡,可她却因为这些事而感到开心,完全忘了逝去的人。
这让她时常难以接受。
所以她才会总去宁成业的墓前,借此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对方是因为自己才没的。
可如今娘亲却告诉她,宁成业的死跟她毫无关系。
那个她珍之重之的琴穗,其实不过是对方随手一拿的东西罢了。
宁成业到死,眼里都只有那外室。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娘亲,等着对方的回答,甚至祈求对方能告诉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不过是随口捏造的谎言。
可她没能等到娘亲的回复,因为对方抬头看了她眼后,张了张口,竟又沉默下来。
眼中带着不忍。
关静姝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身去看跪在地上的女人。
“宁成业最后见的人,真的是你吗?”
“是!”云柳不是关母,她恨不得让关静姝知道一切,因此直接回复,“大爷最后确实是和我见面,不止如此我们还……”
“啪——!”
巨大的响动截断她的话,云柳惊吓过后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关静姝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掷在地上,接着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