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一声“郎君”娇娇滴滴,如同江南的春风软酥得让人心醉,尤其是配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含情凝视,裴衍洲没法拒绝,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声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天下四分五裂,然而除了上一次被围之外,战火并未影响到汾东百姓的日子,他们依旧欢天喜地地过着端阳节,龙舟赛一如既往地热闹。
沈月溪站在岸边,看着这人声鼎沸的繁华,她眼中蓄满了笑意。
当裴衍洲的手揽在她的肩膀时,沈月溪挽起帷帽上的白纱,抬首朝着他浅浅一笑,“多谢郎君。”
“谢我什么?”裴衍洲盯着她的笑容。
“谢谢郎君那日及时回来救了我,救了汾东百姓。”沈月溪笑容满面,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地勾住他的手指。
裴衍洲凝视着她弯成月牙的眉眼,眼里也多出了柔情,他反握住沈月溪的手,将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龙舟赛后,众人跟着去了如宴楼,酒桌之上,难免又是黄酒下肚,忘记了自己姓啥名谁,说话之间也没了分寸。
尤其是几个大老粗见着沈月溪吃相秀气,端着酒杯小口轻啄,并不像裴衍洲所说是个彪悍的,私下里嘀咕着。
喝得有几分醉的陈无悔仗着他与裴衍洲从小的交情,直爽地说道:“从前我保护过夫人,我就说夫人不是个彪的。”
陈无悔坐得离沈月溪不远,她能听得一清二楚,望向他那边,又听到另一个将领说道:“不过人不可貌相,沈太守看着儒雅还不是能打仗?夫人是沈太守之女,定也十分了得。”
又一个人接道:“我相信将军。”
沈月溪满是疑惑地看向裴衍洲,“他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裴衍洲敲了敲食案,威慑着说道,“夫人在此,莫要乱说话。”
众人噤声,但是沈月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到宴席散时,如宴楼的王掌柜推托着不收银两,裴衍洲看向沈月溪。
沈月溪喝得微醺,她将手搭在裴衍洲手臂上,说道:“吃饭给钱天经地义,王掌柜尽管收下,你若不收往后我们可不敢再来吃饭。”
她知道裴衍洲身上无钱,自然地从荷包里掏出银两放在王掌柜面前,王掌柜瞄了裴衍洲一眼,见他点点头,忙笑着将银两收下。
沈月溪笑着朝外走去,只是她走路有些摇摇晃晃,显是醉得不轻,裴衍洲从后将她抱起,她也习惯了裴衍洲这样抱她,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裴衍洲将她抱上马车,二人渐行渐远,只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便是崔瑛从前见惯了父母恩爱的人,见着裴衍洲就这样将沈月溪抱走,也有些发愣,羡慕道:“主公与夫人的感情真好。”
“所以主公是真的怕夫人吗?”有人问道。
“咳……”沈南冲重重咳了一声。
众人才想起沈太守可是夫人的阿耶。
左无问自是知道裴衍洲当初能娶到沈月溪靠的是什么手段,笑着对沈南冲说道:“沈太守,姻缘自是天注定,主公与夫人确实般配。”
沈南冲“呵呵”一笑,“你怎么不说强扭的瓜也能甜?”
“他们不甜吗?”左无问反问。
沈南冲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便离去了。
左无问摇头笑道:“一物降一物,谁能知道看着无情的男儿最是痴情?”
“那魏七郎呢?”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崔瑛问道。
左无问回头,一身男装的女子明媚又英气,如开在枝头的扶桑,“魏七郎早已死了,站在崔娘子面前的是左三知。”
“你何不改为左四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崔瑛嘲讽道。
“不,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左无问温和地笑着。
崔瑛握紧拳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并不知道二人之间波涛暗涌的陈无悔从后搭上崔瑛的肩膀,醉醺醺地说道:“崔三娘,我们回军营再接着喝。”
左无问淡淡看了一眼那搭在女子肩膀上的手,状若无事地拱了拱手,“如此左某先走了,两位将军随意。”
他果断地转身,没去看崔瑛眼中的失望。
端午过后,各地选□□的人才皆赶往汾东参与复试,这一批学子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还当是林季白。
他是拷着镣铐被官差押着进考场的,汾东识得他的人不少,在他走过之处指指点点,束发之年的少年与兄长有几分相似,圆脸犹带稚嫩,一双眼眸却是极亮,提笔落字一气呵成。
当裴衍洲拿到林季白的卷子时,也忍不住赞叹,除却那些文绉绉的用词,林季白的文章甚是对他的胃口,“确实是个可用之才,往后跟着左先生,先生得告诉他说事不要绕弯子。”
左无问看了那一篇将赋比兴用得恰到好处的骈文,华丽辞藻之下依旧能言之有物,他摸了摸鼻子,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裴衍洲这人只看内容不看文采,也不过恰恰是裴衍洲不拘一格善用人才,他方死心塌地奉其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