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沈月溪竟还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裴衍洲看向不解风情的沈月溪,倒有几分想念那病得糊涂的沈月溪,至少那样的沈月溪满心满眼都是他,而现在……
他独自气闷地将醋意压在心底,将她拉进主将营帐,打开食盒,才发现送的是苦药。
见营帐里唯有他们二人,沈月溪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下的温度已是正常,她放心了不少。
“郎君快吃药。”她笑着催促,似乎满怀期待裴衍洲喝苦药。
裴衍洲看着她眼底的那一点小幼稚,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却是面不改色地拿起苦药一饮而尽。
待他放下药碗的一瞬间,女子的手按在了他的唇上,一颗甜中带酸的杏肉脯塞入了他的嘴中。
那是沈月溪爱吃的杏肉脯,裴衍洲愣了一息,前世他也曾喂她吃过,他于吃食上从不在意,但是当这酸酸甜甜入口时,他的瞳仁跟着瑟缩了一下,猛地看向那笑语晏晏的女子。
沈月溪弯眉笑开,笑如这杏肉脯一般甜,“这样便不苦了。”
裴衍洲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想问她可还记得前世自己亦曾这般喂过她,只是他重生而来的秘密终究埋在他一人的心底,他也不准备叫沈月溪知道。
他盯着沈月溪的笑容看了许久,看得她生了几分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她记得他前世还会随身携带这个杏肉脯,以为他也是喜欢的。
“喜欢。”裴衍洲没有否认,她喜欢的他自是喜欢,只除了一些人……“那个林三郎,阿月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他二兄?”
“是挺像的,”沈月溪不及深思便随口应了,应完之后,她才察觉到裴衍洲的眼眸似乎暗了两分,再回想他方才的话好像有那么几分酸味?
她试探地说道:“还未同郎君说,林三郎不愿去官署做事,我便留他在将军府做了管事。”
果然裴衍洲眼中的阴霾更深,唇角猛然下挂,比起平日的面无表情还要冷峻一些,“他一个年轻郎君在将军府做管事怕是不妥当。”
声音还比平日大了一些,语气不善得连沈月溪都无法忽视了。
沈月溪不由扑哧一笑,道:“郎君放心,林三郎做事极为妥帖,你不在汾东的这一个月,他将将军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在裴衍洲的脸色进一步难看之前,她轻轻拉住裴衍洲的袖口,“不过郎君说得对,他一个年轻郎君在将军府做管事并不妥当,只是他亦不愿意留在汾东官署,不若让他跟着左先生?”
裴衍洲冷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阿月倒是对他的事颇为上心。”
沈月溪一手遮嘴轻笑,兴致盎然地瞧着裴衍洲,她竟不知道像裴衍洲这样的男子也会吃醋,她心中觉得开心,又不想他再误会,解释道:“只是觉得他算是人才,想为郎君留住他,郎君会不会怪我多事?”
“不会。”裴衍洲挂下的嘴角平了不少,低头看向沈月溪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将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大掌之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就让他跟着左先生吧。”
林季白在营帐外等了许久,没能等到沈月溪,只等到了左无问主动来寻他,他见到左无问时,也只是愣了一瞬,立刻恢复如常地行了一礼。
“你是明白人,应知道我来寻你所谓何事。”左无问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一位新下属。
“知道。”林季白心里有数,也不知道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他早已知道自己不会一直留在将军府做管事,大体是那一份少年气性,总想考验她与裴衍洲之间的感情。
“嗯,往后你便跟着我做事。”左无问温和地说着,并不急着给新下属下马威,等到林季白挺直了背,他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放下了吗?”
林季白浑身一僵,年轻的眼眸漏出了些许情绪,可很快地,他眼眸清明笑道:“左先生若是问我与姚潜之间的血海深仇,那必然是放不下,我同他总是要死一个的。”
放下了吗?他同沈月溪既无缘又无分,他也不曾进入她的眼,从未拿起过,谈何放下?
就像这次,沈月溪为裴衍洲不惧瘟疫不畏艰途,纵然当初裴衍洲使了手段才娶到沈月溪,可如今她对他亦有情,他本以为如此一来,他便该放下。然而为何午夜梦回,他还是会见到那个将画卷赠予自己的女子……
林季白闭了闭眼,藏起了所有的情思与不甘,少年慕艾,情起莫名,只要往后时岁长了便也该淡了,没什么放不下的……
左无问笑了笑,“果然是个明白人。”
裴衍洲送沈月溪出军营时,没再见到林季白,夫妻二人也默契地不再提他,而裴衍洲军中还有事,便唤来崔瑛送她回去。
沈月溪见到神采奕奕的崔瑛,笑着道:“还未恭喜崔娘子大仇得报。”
崔瑛笑得爽朗,曾经悬于眉宇间的愁云散掉,更显张扬与明媚,“多谢夫人,我这几日无事,可陪着夫人。只可惜河东刚发过瘟,还是不宜在外走动,要不然我也能带夫人见识这河东的美食美景。”
“三娘,你可是要与夫人一同回城?我送你们回去。”两人正说着,陈无悔却是策马而来,急匆匆地跑到崔瑛的面前。
崔瑛见到满头大汗的陈无悔颇有些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是送夫人回去,你跟过来干什么?”
“同你一起护送夫人。”陈无悔憨憨地笑着。
沈月溪便是再迟钝,亦能瞧出二人之间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她竟是四下张望,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左无问的背影,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