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冲既无意再娶,那她不如寻一个上门女婿,林惠兰的阿兄是林家唯一的男丁,不适合入赘,白二郎与陈三郎倒是不错的人选。
“好呀。”沈月溪眉眼弯弯地应下,她且去看看。
那边并不知道沈月溪在为自己寻入赘夫婿的裴衍洲,今日也如往常一般早早便醒了,天还未亮,他便守在沈府对面的巷口,只等着见沈月溪一面。
未亮的冬晨结露为霜,北风呼啸,少年站在风口青丝乱舞,单衣轻飘,只一双琥珀眼中团簇着希望的火焰。直到暖日驱寒,年轻的娘子披着霞光光彩夺目地出现在门口,他眼中火焰更甚,凝望着恰如曦光美好的沈月溪,望着她忙前忙后,望着凝聚的人群渐渐遮挡了他的视线,才慢慢地转身离去。
他亦想喝一口沈月溪亲勺的腊八粥,可他脸上的伤还未痊愈,自那日干干净净见过沈月溪,他便不愿再满身污泥地出现在小娘子的面前,更不愿被她见着自己脸上的狼狈。
何况他还要去筹集这买金簪的银两,首饰铺里的那只镇铺金簪需得千两白银,他还差太多了……
裴衍洲沿着小巷朝着城西的如意坊走去,守在如意坊门前的两个大汉见到他来,并没有拦他的意思——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却是个狠的,连打了五日的生死场,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
如意坊明面上只是普通的赌坊,里面的暗间却是设了生死场,以人命为赌局。押了生死契的两个人以命搏胜负,死生不论,而坐在看台上的赌客如看猴一般地看着生死场拼命的两个人,以下注何人取胜为乐子。会押生死契的人不是走投无路的,便是亡命之徒,他们的命大体也不会被赌客当命来看。
裴衍洲熟门熟路地进入暗间,便见到如意坊的姚掌柜朝他招了招手,他沉默地走到姚掌柜跟前。
肥头大耳的姚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裴厌,我便知道你是个有前途的,今日来了一笔大买卖,看见那边的陆郎君了没有?那是卫国公家的郎君。”
裴衍洲淡淡斜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看台上的年轻郎君未到弱冠之年,长相阴沉,面带讥笑,眼中净是厉色,一看便知不是良善之辈。
姚掌柜接着道:“陆郎君说,这几日他已经看腻了你赢,今日他就是要买你输。若是你输了今日这一场,可得五十两银子。”
裴衍洲自是心动,他打赢一场才得五两银子,足足多了十倍……他盯着姚掌柜那张无良的脸,没有轻易松口:“生死场上死生不论,我若输了便有可能会死。”
“这个你尽管放心,”姚掌柜笑眯着精明的三角眼,拍着胸脯打包票,“今日我安排上场的是自己人,只要你肯认输,他自是不会取你性命。”
“好。”不服输的少年紧了紧拳头,为了五十两银子折了腰。
单薄的少年走上生死场,早已候在场上的壮汉满怀恶意地瞟了他一眼,伸出自己的拳头,那汉子的一个拳头便有他的脸这般大。见他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壮汉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提起拳头便朝着裴衍洲的脸上砸去。
裴衍洲身形灵活,只一偏身便躲了过去,他看似瘦弱,手上的力道却是比壮汉还要大,抓住壮汉的手腕一扭,便听到壮汉惨叫了一声,紧接着他便看到姚掌柜朝着他使劲挤眉弄眼。
他顿了一下,松开了壮汉,那壮汉一个反身,仗着身高将裴衍洲压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
“打得好——打死这个狗杂种——”看台上的人不断叫嚣着。
裴衍洲强忍着踢开壮汉的冲动,为了银两,生平第一次向人认输,咬牙切齿道:“我认输……”
那位陆郎君脸上的阴翳看着裴衍洲挨揍有了些许消散,眼中带了血腥的兴致勃勃,听见裴衍洲认输,哈哈大笑起来,反道:“打,给我接着打,我要看看这小子需得几拳才能打死。”
壮汉打得兴奋,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裴衍洲认输,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裴衍洲只觉得眼前又红又黑,嘴里鼻里血水浸染,几乎淹没了他的呼吸——
裴衍洲骤然意识到,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想他死!
他猛地瞪开浅色如狼的眼眸,一口血吐在壮汉的脸上,一个翻身,满身是血的他竟还有力气将壮汉反压在地上。
他的拳头没有壮汉大,可只一拳打在壮汉的眼眶上,打得眼乌珠子迸绽出来,再一拳下去,壮汉呜咽了一声,已是半死不活。
众人有了一瞬的沉默,他们未能料到在这般境地之下,裴衍洲还能反败为胜。
姚掌柜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裴厌——”
裴衍洲一手抵在壮汉的脖颈上,叫本就奄奄一息的壮汉动弹不得,凶光毕露的眼眸直直望向那位陆郎君,陆郎君被他看得当下跳了起来。
阴沉着脸的郎君居高临下地蔑视着裴衍洲,冷哼道:“这双眼睛着实不讨喜,来人,把这双眼睛给我挖出来!”
第九章
沈家的马车在前四个后四个骑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入城西的平安街——周伯听闻沈月溪要去如宴楼这等鱼龙混杂之地,颇为不放心,硬是给她安排了八个侍卫。
当八匹高头大马齐刷刷地停在如宴楼门前的时候,往来的过客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得罪了官爷。
只见被八个官爷护着的马车停下,遮掩的垂帘被撩起,先下来的是个圆脸的丫鬟,紧接着是两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一个高挑,一个娇小。
林惠兰出门不喜戴帷帽,尤其是冬衣臃肿,戴着帷帽多有不便,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沈月溪硬是给她塞了一顶。
等下马车的时候,林惠兰险些因为被帷帽模糊了视线而摔倒,还是喜枝扶了她一把,才免了出丑,她索性也不戴了,直嚷嚷着:“不戴了,嬷嬷们又不在,何必拘着自己?”
齐朝男女大防不严,女子上街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尤其是远离京都的汾东,民风开放,莫说未成婚的小娘子,便是成了亲的夫人也不大爱戴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