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沈月溪只觉得不可理解,她方将他送回屋,怎么他又要反过来送自己了?那自己岂不是白送了?
然而裴衍洲却是不容她多想,已经提着灯走在了她的前方,沈月溪无奈,只得再跟着他身后,将来时的路再走一次,往自己的舒雅苑走去。
线条生硬的男子高大消瘦,手中的微火摇曳,映在他的黑甲上叫他看上去也柔和了下来,许是今日及笄,沈月溪心情舒畅,又许是这如钩新月迷蒙,沈月溪在这暖风吹拂下,不自觉地便问道:“阿兄十七还是十八了?”
裴衍洲只道:“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哪有年纪是别人说了算的?”沈月溪轻声笑道,“阿兄,沈家无主母,阿耶又是个粗枝大叶的,都未注意到你快到弱冠之年,你可有看中哪家小娘子?”
话说出口,沈月溪便有些后悔,她如今还是尚未出嫁的小娘子,问出这样的话来并不合规矩,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上辈子活到二十五,又不是真正的小娘子,沈家无主母,她来询问一句也不算过分。
裴衍洲手中的灯笼一顿,借着夜色幽幽地看着沈月溪许久,看得她萌生退意,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月娘呢?可有看中谁?”
沈月溪没有想到他会反问,她如今真心拿他当亲兄长看待,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小声问道:“阿兄,觉得姚二郎如何?”
“啪嚓”一声,裴衍洲手中的灯笼手柄断成了两截,那灯笼一下子落在地上便灭了。
“阿兄?”沈月溪有些紧张地唤道,黑夜朦胧,她只影影绰绰地看到裴衍洲的身形,却辨不明他脸上的神情。
“舒雅苑到了。”裴衍洲只落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去,玄甲漆黑,很快便融入这一片茫茫夜色之中。
沈月溪面上茫然,思考了许久,才觉得自己是唐突了,身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怎能直接过问兄长的婚事,过阵子她叫沈南冲为裴衍洲打听打听……
裴衍洲回来后三日,紧跟之后的凯旋大军便也回到了汾东。沈南冲自当要论功行赏,只是裴衍洲已经做了副都尉,再上去总不能越过自己这个都尉,瞧着出征时的五万人回来变成了十万,沈南冲愈发觉得裴衍洲不会留在汾东——
不过裴衍洲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如今还有待观望,他需得妥善安排了裴衍洲才是。
裴衍洲却是主动提出:“西军营藏有二心,于义父不利,不若以东西军营皆要扩军为由,将我连同降来的人马一同放在西军营。”
沈南冲略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西军营的张素与张丛行是同乡,暗地里还有些来往,和我面和心不和,你若是去了,他必会给你软钉子碰。”
裴衍洲道:“我正想会一会他,上次我带着东军营的人剿了黎阳的匪,西军营却以黎阳是他们的地界为由,收了黎阳。”
“你过去了,那是在他的地盘上……”
“无妨。”裴衍洲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在沈南冲听来却甚是嚣张。
他摸了摸下巴,再瞧着裴衍洲年轻的面孔,想着到底是年轻郎君,再沉稳还是难掩少年意气,不过让裴衍洲去西军营吃吃苦头,挫一挫身上的锐气倒也成——免得他太过得意,不将自己这个义父放在眼里。
沈南冲这般想着,便也应下了裴衍洲之请,只是他到底是自己的义子,还是吩咐道:“若是觉得在西军营遇到了什么事,莫要声张,只管悄悄来寻我。”
张素听闻沈南冲让自己的义子带着人马归到西军营旗下时,面上呵呵笑着应下,心中却是牵肠百转,藏了冷笑,纵然沈南冲的义子是能攻二城的奇才到了西军营也只管叫他蹉跎!
然而张素以为自己拿捏了裴衍洲,可以任意磋磨于他,却不知道裴衍洲也在暗中蛰伏,只等着一个机会……
沈南冲还以为自己的义子在西军营受着苦,却不知道就在裴衍洲去了西军营的两个月里,西军营已经大换血了。
这一日,沈南冲亲自前往姚府,商讨两家的儿女亲事。姚家在汾东亦是大户,姚将军在让二子入赘这件事上多少有些犹豫,好在姚夫人与姚仲青本人皆应下了这门亲事,两家坐下来一谈,便也谈拢了。
因是入赘,姚家不必下聘,也不愿接受沈家的聘礼,索性便直接拿着沈月溪和姚仲青的八字去合,只等合过八字以后便将婚期定下。
姚将军还想着再拖一拖,道:“横竖沈太守也不急,不若等到二郎弱冠……”
姚仲青却是发了急,一个劲地给姚夫人使眼色,姚夫人掩嘴一笑,对着姚将军指了指姚仲青。
姚将军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都说女大不中留,怎么他这个儿子倒是比女儿更不中留?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改口道:“朝局不定,还是早些把亲事定下的好。”
两家说定以后,姚将军又与沈南冲说了几句悄悄话:“你怎么把你那义子放到张素那里去了?”
“将他放到张素那里历练历练也好。”沈南冲只笑了笑,没说是裴衍洲自己提出的。
姚将军却是一脸的担忧,比起沈南冲与张素的面和心不和,他与张素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裴衍洲虽只在他手下待过几个月,他却是十分看好裴衍洲,对沈南冲劝道:“张素心胸狭窄,为人阴险,如今又将整个西军营迁到黎阳,是有意要疏远你。你这义子放在他的手里,白白招了罪,指不定还叫你们父子离心。他既能拿下两城,不管是不是借了你的兵都是个有本事的,不若让他带着那降来的五万人自立门户,再立一个军营。”
沈南冲觉得姚将军说的有些道理,他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将他召回来。”
左右裴衍洲在西军营待了两个月,也受了该受的苦了,如今将他招回,说不得他还要感谢自己这个义父,沈南冲如是想着。
姚将军亲自将沈南冲送到姚府门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姚府门外竟密密麻麻围了一层兵,两个人面色俱是一沉,沈南冲走上前问道:“你们是哪个军营的?怎敢围了姚将军府?”
层层的重兵之中,走出了一个书生装扮的长髯男子,他对着沈南冲与姚将军客气地行礼,道道:“郎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沈太守为高堂,姚将军为主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