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溪问道:“那娘子又为何寻死?是为了你家郎君吗?”
崔俪不语,她寻死是看不到希望,她与刘毅寿夫妻多年,最是清楚他的为人,他既独自一人离开了任城,便断不会再为了她这个妻子重新冒险回来,指不定他还乐得在外另娶呢……
“夫人莫说风凉话,”崔俪无力地倚靠在柱子上,面上尽是颓败,“我一个妇道人家,被郎君所遗弃,本就没了活路,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沈月溪半蹲下身子,与她的眼眸直视,她确实不解,从前世到今生,她的愿望都极其朴质,便是好好活着,哪怕前世她一心一意信任梁伯彦,最终被他所负,她亦未曾想过死,奈何彼时她病入膏肓,终究是没能活过那个立冬。
恰是经历过生死,她比谁都惜命,往后就算裴衍洲弃她,她亦不会为了他寻死觅活。不过崔俪之言,却让她思考起来,若是她离开了裴衍洲,该寻一条如何的活路?
沈月溪轻声问道:“娘子可有子女?”
崔俪惊地坐起身,想要抓住沈月溪,却已被一旁的卫士压在地上,她怒地尖叫起来:“我女儿早已出嫁,算不上刘家人!刘毅寿犯事,祸不及她!”
正因为她只为刘毅寿生了一个女儿,故而刘毅寿不看重她,便是连刘毅寿的那些妾室都能爬到她头上来。
沈月溪道:“娘子莫慌张,我并没有为难你女儿的意思,只是想着刘毅寿既然弃了你,夫人可曾想过与他和离,投奔你女儿女婿?”
崔俪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眉眼认真的沈月溪,并不像是同她开玩笑的模样,她犹豫着没有回答。
沈月溪又道:“若是裴衍洲弃了我,我无子无女,又该如何?”她似乎真的在思索。
崔俪瞧着这比自家女儿还小一些的娘子,忍不住开口道:“夫人貌美,便是与主公和离了,亦有大把的世家公子愿意娶夫人为妻。”
沈月溪却是摇了摇头,“男子弃我一次便会弃我第二次。”
她心中从来明白,婚姻乃合二姓之好,前世沈南冲死后梁家待她便不如初时好,如今沈家在汾东式微,她若离了裴衍洲也难寻到好姻缘。
崔俪想了想,亦觉得沈月溪言之有理,叹气道:“男子多是负心汉,尤其是如今世道乱,礼乐崩坏,人心不古,多是些宠妾灭妻的狼心狗肺之徒,确实是靠不住……”
想到刘家如今这般光景,她那外嫁的女儿没了个好娘家,也不知道会受什么苦,想到这些,崔俪便忍不住落泪。
她擦着眼泪说道:“男子的甜言蜜语都是假,唯有子女与真金白银才是真。我若是夫人这般好年华,便是和离也不怕,大不了寻个健壮些的男子生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只要手中有银两,只当自己是个寡妇自立门户,有什么不好的?”
沈月溪被她说得眼眸发亮,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娘子说的极是,你亦是风韵犹存,何苦为了刘毅寿寻死?只要活着,便总有活下去的法子。”
崔俪和她说了一通,寻死的念头便淡了下来,她跟着刘毅寿这些年,私下自然有藏银两,若是裴衍洲将来肯放了她……她将来投奔女儿,未尝不可……
等到大夫来了为崔俪包扎好伤口,崔俪脸上的颓败之色已少了不少,沈月溪抱着那些书回去,在心底认真思考着崔俪的这一番话……
裴衍洲回来时,又是深夜,只是一贯早睡的沈月溪这会儿仍旧秉烛而坐,笔下涂涂改改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他走上前去,看到的是沈月溪列出长长一串物件名单与街铺地点,又想到白日里府中卫士所报之事,面色沉了下来。
“阿月为何还不睡觉?”他一把抽过那张单子,直直地看着沈月溪。
沈月溪正沉浸于此,尚未发觉他进了屋,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吓了一跳,慌忙叫道:“你将这纸还给我。”这可是她辛苦整理出的自己手中财物与铺子名单。
他直直地看着她,等她一个解释。
第三十九章
沈月溪回看向裴衍洲, 烛火中的男子半明半昧,眼神晦涩,她莫名了一瞬, 不知他眼中的无名火为何而来, 不过前世裴衍洲能主动将沈家的家产交到她家中,于这一点上, 她并不提防裴衍洲。
“这是阿耶给我的私产。”沈月溪老实答道。
裴衍洲盯着那张纸上看了许久,将纸缓缓递回她的手上,“夜深了, 休息吧。”
他未等沈月溪应他,便朝里屋走去,沈月溪跟在他的后头,见着他脱去外衣, 中衣之上居然有点点血迹。
“你受伤了?!”她忙上前去, 才发现他的左手臂上缠了厚厚的绷带,饶是如此, 血渍依旧从绷带透到了中衣之上,足见伤口之深。
沈月溪不敢碰他, 怕碰到他的伤口, 裴衍洲看着她眼中不作假的担忧, 眉眼略微舒展,右臂一揽,便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快放开我, 小心你的伤口!”沈月溪惊地叫出声,她顾忌着他的伤口, 被箍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
裴衍洲本人却并不将伤口当做一回事, 抱着她顺势往床上一倒, 倒下去压在底下的正是受伤的左臂。
“快点起来!”沈月溪大惊失色,想要起身,又被裴衍洲拉了回去,她无奈地叫道:“郎君……”
裴衍洲看着怀里都要哭出来的女子,倒是比他自己还要爱惜他的身体,可惜她的心善不单单是给他一个人,而她心里还打着将来离开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