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梳子,认真地一遍一遍梳,描好眉毛,抿好唇色,挑了件和美人图里相似的白色纱裙穿在身上,把那枚刻着“简”的戒指与刻“川”的戒指串在一起,项链圈在脖颈上,两个相交的圆在她白皙的锁骨中间似乎形成耀眼的光晕。
“对了,还有件事没做。”陆卿晚自言自语道。
寂静的后院柴房,是管家往日里为惩罚犯事的下人们准备的,此时府里出现这种大事,早已无人看守。她一抡棍打落门锁,推门而入,只见一名头发蓬乱的女子蹲坐角落。
“杜紫盈,你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还不如拜你所赐!”杜紫盈捋了捋头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优雅地站起身来,“怎么今日是你给我送饭?”
“我怎么会那么好心,你没看到我空手来吗?怎么你也饿啦,那可糟糕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府里没人会记得给你送饭了,你这样的大小姐也要尝尝这种忍饥挨饿的日子了。”
“哈哈哈……”杜紫盈笑出眼泪,笑得如地狱里出来索命的黑白无常,癫狂地扭动着面部咆哮着,“我会不知道忍饥挨饿,你以为就你这样的小乞丐才知道什么叫饿吗?我姐姐为了给我一碗吃的就放弃尊严任人践踏,因为她知道饥饿比瘟疫更可怕,比病痛更折磨人,什么狗屁尊严能让我们活下去吗?无权无势活着还不如一条狗!”
“怎么?你还有姐姐,你现在不是已经是杜都督的千金了,为何不回去还要在这做阶下囚?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为什么,因为我姐姐喜欢秦济川,所以我也喜欢他,记得那时候姐姐她还在……”杜紫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脸上显露久违的微笑,“她每天都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多好吃的,虽然那些好吃的都是泥土做的,但我听着姐姐的讲解,我仿佛真能吃到那些山珍海味一般……”
陆卿晚瞥见她眼角的那滴泪,从未感受过姐妹情的她深深地被触动,只见她越说越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是现实中她每天都只能带回来一些连狗都不吃的东西,她还被打得满身伤,还舍不得自己吃,直到那一日她带着一袋香甜的崩爆米花回来,她笑得那样耀眼,那样明媚,都不舍得给我吃,我才明白了她喜欢上了那个给她爆米花的男孩,可是直至她被人活活打死,她都没法再见到他心心念念的男孩一面!”
“所以我要替姐姐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杜紫盈飘忽的眼神顿时盈满闪烁的坚定,眼神如随强硬的钢针般盯向陆卿晚的眼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得到他,你也休想从我身边夺走他!”
“可你已经输了,输得彻底!”陆卿晚淡淡回道。
“谁说我已经输了?”杜紫盈咧开嘴,癫狂的笑声随之而来,“我还有杜家做靠山呢,你不知道杜家人有多宠我吗?当时我为了杜家不要与秦家开战,设计亲手把唯一剩的能带兵打战的哥哥给杀了,但他们完全不怪我,为了和秦济川联姻,他们也主动来求和帮我实现愿望,所以,他的得知我被囚禁,肯定会来把这里铲平,到时候秦济川他也只能臣服我于脚下!”
杜紫盈震惊她已癫狂至如此,为了爱情泯灭亲情,“你既然已找到了亲生父母,他们又对你宠爱有加,你为何还要伤害他们呢?”
“你懂什么?为了秦济川,我谁都能杀,早知我就该一刀杀了你,也不至于被你将计就计,我问你你是如何识破我的计谋的?”
“我那日见碧心举止怪异就知你图谋不轨,还听闻你偷偷去见了牢里的祝乘风,就猜到你可能会引我去见桑忆澜,但没想到你引我去的方法,居然是在脑中绘出我父母在郊外小院生活的场景,我问你,我父母在哪里?”
“他们在……”杜紫盈扶着脑袋慢慢逼近陆卿晚,却诡异一笑转过身去,“他们在哪里?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我同你说的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陆卿晚眼神悠悠然地望向窗外,痛到窒息的语言随她口中弥漫屋中,飘向窗外,“秦济川他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你胡说!”杜紫盈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
“你觉得我会拿他来胡说八道吗?他为了救小米掉入下水道……”生活在现代的陆卿晚明白人一旦掉入下水道被冲走,肯定已凶多吉少,她不想去承认,但不得不面对。
“啊哈哈……”杜紫盈的笑逐渐有气无力地暗淡下来,绝望爬满眉梢,“你说做人怎么这么累啊,要是没个盼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卿晚慢慢靠近,手逐渐逼近那垂下的手腕,即使在最后时刻,她也想知道她这一世的父母生在何处。
杜紫盈发现她的意图,忙举起手来,冷笑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害死了秦济川,我也要让你痛不欲生,终生找不到你的父母!”
陆卿晚猛地伸手一抓,却抓了空。
“噗……”鲜血喷向她白色的纱裙,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盛开的木棉花,杜紫盈已如离弦的箭般撞向墙角,身子惨败地凋零倒地。
第45章 最伤离别
陆卿晚诧异地盯着地上的那抹惨淡,蹲下身覆上她的手腕,心念一起,却感知皆无,用力间,一口鲜血自喉咙喷涌而出,她无奈道:“终是空!”
她晃晃悠悠地回到镜月楼,吃力地关上门,颤抖着解开身上的纽扣,她不能带着血去见秦济川,她要穿得干干净净地去见他。
待她换好衣裳已满头大汗,四周都在天旋地转,她跌落在地,慢慢爬向梳妆台,迷糊中抓到桌上的一把尖钗,还未插至胸口就已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天已昏黑,她望向床边的身影,不禁一喜叫出了声:“济川!”
却在他的脸逐渐清晰时陷入绝望,“怎么是你?”
桑忆澜扶起陆卿晚,舀起手中的药轻声说道:“你先把药喝了。”
“我问你,你为啥把我掳到这里来?”
“我见你想要自杀,我怎能放任你不管,我知道你不会主动跟我走的,所以才决意把你带走!”
“你不是说帮我找小米吗?你为什么不去找?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桑忆澜一怔,嘴角微微一抽,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去找了,也找了很久,但后来听说秦济川他们找到了,所以……”
陆卿晚已停止的心跳仿佛被电击般苏醒过来,惊喜涌上心头,“你说他们没事?秦济川和小米都没事?”
她顿时忘了身上的不适,颤抖着起身却滚下床来,“桑忆澜,谢谢你照顾我,我要回去!”
桑忆澜却立马抱起她重回床上,淡淡说道:“你不能回去,我同你说过,你们俩在一起,必将没命!”
“你胡说,秦济川没有我才会没命,我一定要回去,你别拦着我!”
桑忆澜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陆卿晚,语气终是不安且急促地喷洒出来:“我都见过你们在一起死过好几世了,你要相信我!”
陆卿晚被耳边的话震惊得瞬间安静下来,瞪大了双眼瞥向身后的人:“你意思说我们每一世在一起都死了?”
“嗯!”桑忆澜沉重地点了点头。
“难道你是不死人?会见到我们每一世的结局?桑忆澜,你也太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吧!”
“那你能解释你身上那些超乎自然的能力吗?你要再继续和他纠缠下去,戒印就会伤到魂识,你将永远也无法投胎转世!”
“哈哈……哈哈……”陆卿晚看着桑忆澜一本正经的解说词忍不住干笑,“你还真能编,你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我会信你?”
桑忆澜背脊僵硬,“我杀谁了?”
“黎景深啊,你别说黎景深不是你杀的!”
“没错!他是我杀的!”桑忆澜眼神愤恨,声色陡然激动,“你不知道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
陆卿晚不解他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冷哼道:“你别把杀人的责任撇清在我身上,你为我?我联手秦济川一起抓你,难道你就不恨我?要是我回去真会死,你应该放我回去,让我和秦济川死一块,你也大仇得报!”
桑忆澜无奈地放开陆卿晚,脸色黯然,“你别说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你不喝药也罢,这些药也没用,你在屋里好好呆着,我给门加了锁,劝你也别白费力气了。”
门“吱呀”地叹了口气隔绝了毫无信任可言的两人,脚步声越来越远,陆卿晚向往自由的心越来越近。
当她逃离那个山间小木屋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体力,一路的风驰电掣,一路的鸟语花香,一路的自由如风。
当看到近在咫尺的马路,她的腿似乎被灌进了千斤水泥般再也挪不开了,身体的肌肉仿佛被东西扯着拉紧般难受,心脏处的某个部位似乎在火热灼烧着,一点点扩散要把她吞噬,她痛苦倒地不住地抽搐起来。
前方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后方有脚步声急促靠近,她顺着脚步声的方向看去,草丛一沓沓地倒地,似是被人踩着,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谁?”陆卿晚忍着剧痛惊呼,“谁在那里。”
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风拂向她清冷的脸,一粒黑色的药丸腾空而起,后脑勺被按住,药丸顺着她哆嗦的口滑入体内,“你这样就不会太痛苦了!”
陆卿晚被这超自然的现象吓得浑身颤栗,马蹄声在不远的马路上停止,她回头看着马上的秦济川兴奋地就要叫出声,脖子上却猛然被看不见的一双手钳制住了脖子,让她再也发不出声来,窒息感慢慢蔓延。
“济川!我在这!”她不舍地看着马上的少年,在心里大声呐喊着,“我多想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多想再听听你说爱我,可是……”
秦济川似乎有心理感应般痛苦地捂胸长咳,一口鲜血喷出掉落马下。
“陆陆,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小米没事了!我还没告诉你父母的……”
看着秦济川落马的一刹那,陆卿晚似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的心里话。
她挣扎着要摆脱脖子上的那双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不好了,少帅死了!”
远处传来了士兵们慌乱的呼喊声。
陆卿晚覆在脖子上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眼角的一滴泪也悄悄然地滑落,“桑忆澜!”
钳制脖子的手一僵,隐形的空气中飘来一抹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陆卿晚憋着气断断续续说道:“你……说……你……能长生……不老,你可不可……以……在2022年我……奶奶去世……后就……把我杀……了,这样秦川……秦济川……就不会……死了,我求你……”
草丛随风飘舞,山上的蒲公英顺风跳着一圈又一圈地芭蕾舞,慢慢地飘向远方……
“抒悦,快开门!”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陆卿晚猛然从床上惊醒,看着熟悉的四周,床边闹钟上显示的2022年,她恍然大悟:她回来了!
PS:
秦济川与陆卿晚商议完如何诱捕桑忆澜后,依依不舍地迈开腿,待他确认她不会冒险前去充当诱饵后,才放心地离去。
他行至大牢中,看着牢房中满身是伤的祝乘风,虽已沦落成阶下囚,却仍掩盖不了身上清秀的儒生气质。
他缓缓递过一瓶金疮药,率先打破宁静,“杜紫盈为何要杀你,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吗?”
“她想杀就杀,没有原因。”清秀的脸上流淌的也是平淡的心如止水。
“你确定要为她背下一切?”秦济川掷地有声地询问,实则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祝乘风,原本山南第一毛笔世家的小公子,却被指谋杀亲爹,在押送期间逃走落草为寇!”
秦济川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杜紫盈,原名紫英,孤儿,十二岁时被祝家大夫人也是你的母亲好心收留,没想到她却恩将仇报杀了祝老先生,诱拐你出逃成了杀人犯,而她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杜家失散十几年的千金!”
祝乘风平静的脸上终是起了一点波澜,连忙辩解道:“你胡说什么?人就是我杀!”
“你别再维护她了,她不值得,你可知她为何要杀你爹吗?”
“因为我爹想要非礼她!”
“错,你爹根本就没那方面的需求!”
“你胡说!”
“这我已经从当地的案宗里调查清楚了,当时她是引诱不成反被抓住把柄,所以才恼羞成怒杀了你爹的,至于你,她就吃定你对她情根深种,哄骗你为她顶罪,本来你若没有出逃,你的家人早就为你翻案成功了,你何苦沦落到今时今日这地步!”
祝乘风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叹道:“你现在同我说这些作甚,我是不会背叛她的,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和我私奔而已!”
秦济川无奈这冥顽不化的榆木脑袋,决意击碎它所有的美梦与一厢情愿,“你知道杜紫盈为何执意要嫁给我吗?你别还在执迷不悟地认为是她现在的父母逼的,这就是她平日里给我写的乱七八糟的情书,你好好看看!”
牢房里沉重的蹽铐声随着情书的满天飞舞,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衬托地祝乘风绝望的笑声更加惊悚恐怖,“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她做了多少事,我甚至为了她还杀了两个手无寸铁的两人,才让她有了现在杜家千金的身份,本以为她成为千金的那一日,便是我和她……”
“你说什么?”秦济川瞪大了双眼,“你意思是杜紫盈不是杜家千金?”
“她不过是偷听到那俩夫妇与杜府管家的谈话,趁那俩夫妇犹豫不决是否把女儿交还杜家时,怂恿我把那两位老人家推进河里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