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太就道:“都在一个院里,养在我这儿和养到老二家哪儿都差不多哪里去。老二家孩子多也热闹,孩子都是喜欢和孩子呆一起的。”
于是乎,四房的两个孩子便落到了二房头上照顾,照给十块,而不是八块。
最后算是皆大欢喜,只有周淑芬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轻微懊恼了下。
等开学前一天,四房两口子就背着包袱回了镇上。
春夏秋冬。
小孩成长的过程很快,又两年多过去,宁宁刚过了三岁的生日。
第17章
上午, 十一点。
穆建宁跨着小短腿迈出家门口。
以往这个时候她还在家中和穆老太太躺着摇椅上喝着糖白开探讨着人生的意义(?),但这一个月来穆家和村里人一样忙着收地里的东西。前一段时间收完了稻谷, 这两天又在收玉米。
稻谷舂出的米她吃过, 玉米却是她一岁的时候,第一次尝试。
黄黄的嫩玉米,颗粒分明, 排列整齐, 吃起来糯糯的,甜甜的, 她前世没见过的。
这个世界的新奇东西很多,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
比如晚上也能点亮的电灯泡, 两个轮子也能跑的自行车,穆显叔抱着她去村长家看能放小人的电视机……
今天穆家地里的玉米就要收完了,她是去地里喊人吃饭的。
小小的一只娃身着一套样式简单的绿色细棉衣裤, 袖口隐约晃动露出白嫩有肉感的小手腕,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地正好搭在肩后处,小巧草帽稳稳扣在头上,额前露出几缕细软的头发, 随着燥热的风一飘一飘。
踩着精致的小绣鞋, 躲着晒人的太阳, 挪着小步子慢慢贴着别人家的墙角或高大茂密的大树荫下走。
穆家人多, 平常这种跑腿的事都是不会落到她身上的。只怪穆家的大人被家中那群一放假就仿佛疯了的小孩子气到了, 更是管也管不住。
不只是穆家, 整个丰田村的小孩都这样,难得有一次长假, 简直玩得无法无天了。前两天有几个小孩在外面还搞起了野炊, 也就是从家里拿点油烟, 正好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丰收了,所以一人又从家里抓了一把稻谷一根玉米,在野外烧起了火,结果如今天气太热,一个没控制得住,就把别人一块玉米地给烧了,还好叫人叫得及时,河沟也在旁边,正在洗衣服的媳妇婆子们一盆盆水终于浇灭了。
最终玉米地被烧了一大半,庆幸的是地里的玉米被那家人先收了的,还留着一些空玉米壳玉米秆准备到时做柴烧,现在也确实是被做柴烧了,不过是别人家的小孩帮他们率先烧了。
而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一个三岁小孩背锅了。
对外的说话是三岁小孩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火柴放了火。
但大家也不傻,玉米地旁垮了一半的用石头垒的小灶可不是一个三岁小孩能做的,铁定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屁股后跑的小孩顶了这个锅。毕竟三岁小孩能以不懂事做借口,八九岁或者十岁出头的孩子说出去就有点不好听了,所以这个火最好就又不懂事的小孩来“放”了。
同样是三岁小娃的穆建宁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小孩家里给玉米地的主人搬去了几捆柴火和一担玉米才了事的,至于为什么还赔玉米,因为主人家后面又突然想起了被烧掉的地里还有几个零零散散晚熟的玉米还有收下来。
小孩家里知道这话有多少水分,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家孩子手贱呢,最后还是几个孩子家里每家凑点,凑足了一担才送去。
村里有不少有孩子的人家却因为这都收紧了神经提高了警惕,谁家的粮食也不是白来的,也不能这么糟蹋了,不约而同地对自家孩子三声五令,特别叮嘱不能碰火柴!不能再野外放火!
穆家也是这么想的,年轻的孩子精力特别旺盛,大太阳不下地干活的话,大人们连门都不想出,偏偏孩子们要成群结队地跑出去玩。
所以干脆让他们把精力用到了正处上,比如帮家里收玉米。
不白干,有钱拿。于是大大小小都被吸引去地里了,每天从早干到晚,人都蔫哒哒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恢复了活力。
家里除了她和比她还小的穆建荷,其他孩子都接受了这份“工作”。
穆建荷人虽小,但比她亲姐姐穆建萍机灵多了,每次老四夫妻俩回来,总是合时宜凑上去关心问候,而是不是像姐姐一样只在一旁眼巴巴望着,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
眼下最是嘘寒问暖的时候,比穆建宁还低的丫头这几天就爱坐在玉米地旁守着放着凉白开的盆,每隔一会儿就甜甜呼唤着爸妈歇息喝水,在外人看来属实是个贴心小宝贝了。
路过的村里人都会夸两句,称赞老四夫妻俩不愧是教书育人的老师,真会教孩子,不像他们家孩子又怎么怎么样顽皮。
朱青青和穆显季夫妻俩虽有点尴尬他们也没有有意地要怎么教孩子,但听了夸奖的话也是会高兴的。
对比眼前嘴甜又会撒娇的小闺女,又想起平时闷声打不出一个屁的大闺女来,就有些后悔,后悔前几年一直把大闺女放在婆婆跟前养,而不是老二家,要是早放在老二家,说不定就跟小闺女一样活泼。
这顿饭可以说是早饭也可以说是午饭,早在四点钟的时候穆家人集体就起来了,吃了饼喝了稀饭就下地干活儿了。
屋里只剩下穆建宁和穆老太太两人,穆老太太在家里做饭,穆建宁就成了那个跑腿的了。
要是穆建萍那个小丫头在,倒可以指使她。
不是穆建宁故意欺负小屁孩,当然她也不认为这叫欺负了。
就跟这世做买卖的爸妈一样,一手钱一手东西交换。
她用不爱吃的糖果换穆建萍帮她做事的机会,也可以叫在给她打工,小打工人!
穆建宁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和原先的世界很不同了,没有皇帝没有奴才,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她又失落又庆幸。失落她距离原先的世界好像比想象中更久远,庆幸则是她不用哪天见到王孙贵族还得弯腰下跪。
听穆显叔说,如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时候的商人不仅不受人鄙视瞧不起,还有许多人称之为“大老板”。
就是她爸妈,她都听到过有人喊穆老板和姜老板。
在以前的世界,穆建宁知道商贾家的小姐会被官家小姐瞧不起,说她们身上有“铜臭味”,虽然她是从没闻到,但商贾家的地位确实是很低。
投生到同样做生意的穆家,穆建宁也曾悄悄闻过自己,只有淡淡的好闻的香皂味,又去抓住穆建安闻了闻,也只闻到汗臭味!
自此她再也不信那些诓人的话了,对父母做生意这事也不再有压力了。
小心翼翼地走到路上,今天穆家要收的玉米地在村头处,走到那必须要经过好多户人的门口。
不巧,有户人家的外墙下竟然有一坨盘旋状的粑粑,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狗或小孩拉的。
捏着的小手绢连忙捂住口鼻,皱紧眉头,一双大眼睛嫌恶地盯了它一眼,才屏住呼吸远远绕了过去,走了好远一段路了,才甩着小手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一个小脚印一个小脚印继续慢慢走着。
“唷,这不是穆老三家的金娃娃宁宁吗?”
一个人突然从她正要路过的门口背了个大背篓出来,穆建宁闻言扬起脑袋看了来人,又扭头看了门口,这难道就是自投罗网吗?
翠花婶子咯咯地笑得很开心:“去地里啊?”
不等回答就夸张地拍着大腿道:“哎呀妈呀,等宁宁你走到了JSG,天都黑了。”
穆建宁抬头看天,露出一张白净可爱的小脸,火红的太阳刺得她眼睛疼。
见状,翠花婶子又是好一阵地夸张大笑。
穆建宁杏眼圆瞪,柳眉倒竖,乌黑的眼睛和她对上,不过几秒钟,翠花婶子的笑声顿时卡壳,莫名的感觉腿上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穆建宁学着她刚刚的表情张大嘴巴,面无表情地哈哈哈三声,捏着小手绢,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翠花婶子摸了摸膝盖,又动了动,发现没什么问题了才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除了刚来到丰田村那次,中间穆建宁也是和翠花婶子打过几次交道的,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翠花婶子的孙子宝根和四房的穆建萍是好朋友。
宝根经常来穆家找穆建萍玩,有时玩得久了,翠花婶子干完活儿回家看不到人就会来穆家接走孙子。
通过几次简简单单的交道,穆建宁清楚明白是不能和翠花婶子久说的,她是说不过的。
要想干脆利落的甩掉她,就不能和她搭话!
而每次她能顺利逃脱得多亏老祖宗的帮忙呢。
没错,老祖宗。
老祖宗果然没骗她,当初那个梦里说的话也是真的。
老祖宗说了会永远陪伴她,说了不会让她受欺负都是真的!
虽然她看不到,但老祖宗应该就是那种常人根本看不到的状态,就和穆建安讲的鬼故事中的“鬼”一样!
为什么她知道老祖宗一直在,还得从之前发生的事说起。
有次她坐在院门口发呆,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一个小孩来,站得不远不近,不说话就盯着她瞧。
穆建宁当然也没开口,要让尊贵的她主动搭话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于是果断捧着脸蛋扭头看另一边了。
还以为那个小孩会乖乖的就走了,结果她余光却瞟到了小孩竟慢慢走近,两人距离缩短。
穆建宁脑袋警报顿时拉起,警惕地看着她。
等到小孩扑上来伸手想要抓她的脑袋时,她已经灵活地跳开了。
穆建宁已经差不多知道她要干嘛了,头上扎揪揪的发绳是前两天穆显叔才买回来的,发绳是亮眼好看的红色,上面还有两个黑红发亮的小果子,在大白天的光线下亮晶晶,一闪一闪地对任何小孩有着致命的吸引。
但眼前这个小孩的行为却是直接把高傲的小公主给惹火了,气得直溜溜瞪着她,那小孩看了看晃动起来更加可爱的发绳,还冲她笑,然后还想再扑上来。
穆建宁张嘴就喊人了,虎视眈眈瞪着眼,就见她咚的一下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额头就直冲冲磕在了离穆建宁脚尖不足半米的地方,再一抬头,一大个包。
要说那小孩摔倒可能是意外,后面穆建宁在村里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和人说她是个赔钱货呢,看到她走到面前了也不慌不急,当她小什么都不懂,竟敢又盯着她骂了句。
结果那个女人腿疼了三天没下到床。
后来经历得多了,穆建宁就发现要是有人对她不好惹她生气了,她的老祖宗就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或轻或重地偷偷踹人!
有像翠花婶子的只是腿软一下就没事了,也有像骂人的那个女人腿疼了三天下不了床的。
她知道,这应该是骂人的那个女人对她恶意更大,她也更加生气。
所以,尽管老祖宗给她报仇了,小心眼的她仍然向穆显叔和姜爱红告了状,她的靠山多着呢。
路过穆二爷家,穆二爷悠闲地在门口打着扇,今年他的两个儿子依然叫了一串人早早地把地里的东西收回了家,这才有闲心看别人累死累活地做事。
看到大哥家的孙女,和蔼地招呼道:
“宁宁啊,是来我家玩吗?”
“喊爸喊妈吃饭。”
“哦,那你赶紧去吧,慢慢走哦。”
穆建宁点着头,这才小心地往通往水田的小路迈去,走到路口看到过来了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年长的那个熟悉,是在村里见过的,面嫩的那个没见过。不过过了三年农村生活经验足足的她知道这是年长的那个女人家新娶进家门的媳妇。
等两人经过后,她才慢吞吞动脚,身后隐隐传来说话声。
“那是哪一家的小孩啊?养得可真好啊,一点都不像村里的娃,倒像城里出来的。”
“诶就那家啊,前头我跟你说过的,罚款八百块钱……”
“啊难怪了,长得真可爱啊。”
“随了她的……”
零零散散的话语飘散在空中。
顺着小滑坡的路下去,下面是一块块混浊的水田里,水田里是一堆堆被割了半截的稻谷茬儿,窄窄的田坎上全是被踩扁的野草和被晒干的泥印。
瞥了眼脏乱又危险的田坎,小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绣鞋,不情愿动。
在路口站了几分钟,才特别小心翼翼迈出一只小脚,等站稳后才跨另一只,整个慢腾腾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到了肮脏的水田里去了。
这个磨蹭劲儿倒是把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又是急性子的年轻男人给弄心焦了,眼看前面还有一大半没过,他顿时难受得不行,直接伸手就往小娃腋下一提,猛然腾空的小娃本能地弯着膝盖,像被揪住后勃颈的狗狗一样一动不敢动。
穆建宁:?
年轻男人两三步,几秒钟就走到了尽头,然后才把人利索的放下。
穆建宁这才知道提她人的是谁。
穆老头儿有两个兄弟,一个是穆二爷,经常和她家走动。另一个则是穆三爷,年轻的时候和两个哥哥闹僵,一直到现在都没和好,过年过节也根本不走动。
年轻男人就是穆三爷的小儿子穆显青,接近四十岁的时候才生的,刚刚二十岁出头。
穆建宁知道他,还是看到他偶尔来家里找穆显叔说话,看他俩聊得好像还挺好。
“找你爸他们?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了。”
“要不我抱你去?”
穆建宁赶紧摇头。
“哦。”穆显青也不失望,虽然看着心里莫名难受,但还是盯着小侄女慢吞吞的背影,等到她走到了头才大步走向自家地里。
一个拐弯就看到了蹲在阴凉处的穆建萍,手指头在周围碾着什么,走进一看,是想要爬进装凉白开盆里的黑蚂蚁。
穆建萍抬头正好看到了她:“嘿,宁宁。”穆建宁想要后退的步子顿住。
她高兴地指了指旁边高耸耸的玉米地,“在里面呢。”
用小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穆建宁小脑袋探了探,什么也没看到,茂密的玉米秆林,让矮小一只的她进去了,肯定秒秒钟就不见影了。
“奶喊吃饭了。”
穆建宁热得脸蛋红通通的,一边做回忆状,一一数着:
“有香香的鱼汤。”
“有我拳头一样大的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