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电视机只有一个,孩子们却有一大群。
所以到底是看动画片还是看武打片,成了后面很长一段时间穆家孩子之间的较量了。
在之前,穆老太太JSG和穆老头儿就觉得穆显叔花钱实在太大手大脚了,就是要买电视机,买个黑白的也行,彩色电视机多贵啊!
一顿说教完,穆老太太拍着胸脯道:这个钱由他们二老出了,反正电视机大家都要看,就当是他们出现买给孙子孙女看的。
然后就要塞钱给他。
穆显叔无奈,推拒也推拒不了。最后他还是拿出了一个房产证明给二老看了,正是他们住的这栋院子,对外的说法是租,实则是直接买下来了。
二老看了沉默,然后才心安地跟着孩子们看电视去了。
原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不能去上学,穆建宁就天天守在了电视机面前,成了个电视机迷。
在穆家人看来,就像前两天嚷嚷着要上学的乖宝宝小学生,现在突然一下就变成了厌学的小学渣了。
一天上午,被姜爱红扎了两个包包头,穿着上衣下裙。
衣服底色偏白,领口袖口衣摆都围了青灰色绣边,胸口偏左处有两颗同色盘扣,腰间的位置绣了几朵绽开的小黄花。
配着及脚踝的青灰色小裙子,踩着小绣鞋。
漂亮可爱,活泼俏皮。
不惹眼但惹人注目。
穿着整齐的建宁公主屁股一挪,就往电视机跟前坐去,结果刚坐下,凳子都没热,整个人就轻而易举地被提起来,然后提溜到院门口。
她睁大闪亮闪亮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穆显叔。
这是嫌她看电视看多了,就要把她扔出家门口丢啦?
她想起了曾经一次陈肖慧对耍赖大哭的穆建家说过的话。
穆建家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等天黑山上的老虎豹子下山来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当然她听了就知道是专门吓孩子的。
可今儿她被爸爸一声不吭地提出来,莫名地有点心慌。
难道她看电视费了很多很多电,家里交不起电费了?
但又不是她一个看的,扔娃也不能扔她一个啊!
穆显说并不知道自己闺女在一瞬间的功夫就胡想了一大堆,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更加迫切地制止孩子们看电视了,瞧这天天想东想西的,孩子看电视都看傻了!
姜爱红从屋里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然后转头对闺女道:“好好表现哦。”
穆老太太也叮嘱儿子:“不管成不成,都得把孩子好生生带回来啊!”
穆老头儿:“路上慢点。”
穆建安三个孩子:“妹妹加油哦!”
穆建宁看着他们一脸懵,一头雾水。
穆显叔提着东西神秘兮兮地让她跟上。
不管怎么说,对穆家人她还是有点信任的,于是朝屋里的众人挥了挥,迈着小短腿跟着穆显叔一起往外走。
路上碰到了面生的人,还会好奇地看一眼父女俩,只因那不到身边大人腿高的小孩长得也太精致了吧,随着她的小短腿不断捣腾,摇头晃脑,绑在两个包包头上的青色发带也跟着晃。
她从头到脚的衣服装饰大都是穆老太太的眼光和手艺。穆老太太年轻时见过许多漂亮小姐,那些小姐有爱好新式的玩意儿,也有仍爱好旧式的玩意儿,就算有很多东西她没经手过,但也确确实实近距离接触过。
所以就算她的孙女爱好旧式的东西,她也不是没想法。
走到半路,穆建宁就走累了,穆显叔只得把人抱到臂弯里,然后另一只手提着东西。
穆建宁“高高在上”地穿梭在街道上,只觉得穆显叔应该是带她穿过了大半个镇,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停在了一道和穆家很相似的院门口。
穆建宁被放了下来,理了理小裙子,就见穆显叔一副很熟悉地敲着门。
不一会儿,院门就嘎吱一声,露出一个板着脸五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
第一眼看到了穆显叔,脸色似乎缓了缓,站在一旁,打开院门。
可是刚刚缓和的脸色在往下一落看到穆显叔手上牵着的小姑娘时,就顿时臭了脸。
把人一推,院门“嘭”地一声重新关上了。
第22章
“穆显叔, 你不要以为把人小姑娘打扮成这副样子,我就愿意收下她了!”
里面传出这怒气冲冲一句话。
穆显叔:“……”
穆建宁:“……”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穆显叔尴尬地冲闺女笑了笑, 然后上前继续敲门, 喊道:
“李老师,您误会了!”
“您开开门,听我解释啊!”
“……”
最后门还是开了, 也许是李老师看在外边跟着站了一个小孩的份上。
李老师和穆显叔的渊源要归结到十多年前。
李老师看着五十多岁, 实则才四十岁出头,十多年前他还三十岁不到, 还是个文质彬彬又帅气青年。
不过这个令村里不少姑娘着迷的帅气青年却不是普通人,而是被下放到丰田村的, 一起的还有他的爷爷奶奶。
李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底蕴深厚的书香世家,家风极为严格,李家人谨遵老祖宗传下来的家训家规,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刻苦钻研学识的同时,一家三代都有人在各个学校里任教,向来言传身教、诲人不倦, 可以算是桃李满天下。
但这一切都得截断在二十二年前那一年。
值得说的是, 李家人一向崇尚老祖宗的东西, 或者说是崇尚旧式的东西, 摒弃新式的洋玩意儿。
他们喜欢穿中山装穿旗袍穿褂子, 不喜欢洋装。
他们喜好用传统的纸墨笔砚, 而不是用钢笔吸墨水写字。
他们喜好中式,排斥西式。
尽管他们和其他人的喜好, 但他们牢记了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八字。
不会多嘴让学生学着他们的思想行事, 也不会对崇尚西方文化的学生有偏见。
可即便是如此待人和善的李家, 也终是没逃得过那场时间持久的运动。
为人再和善又如何,总会有人看不惯你。
悉心教导过的学生,笑脸相迎的同事,热情以待的邻居……
仿佛一夕之间都变成了恶人。
李家就像那被烧毁的无数藏书一样,不管燃烧时有多炙热,最终燃烬后的灰都会随着刮过来的风,一吹就散了,无声无息。
分的分,散的散。
李老师当时有妻子,结婚多年并没有孩子,在事发后他就跟妻子火速离了婚,撇清了关系,让妻子回到了娘家。
他的父母和伯伯叔叔们也都被分派到了各地农场,连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也没逃得掉,不过来的是丰田村,李老师也用了最后能使用的人情,把自己和爷爷奶奶下放到了一起。
可重悲之下,加上年纪大了,到丰田村没两年,李老师的爷爷奶奶并没有撑住,就去了。
人死在异乡,是件特别可悲的事,尤其是那段时间破·四·旧运动正进行得热火朝天,一个不注意就容易犯了某些人的忌讳。
再怎么样悲伤,人没了都要讲究尽快入土为安。
可丰田村的地没有一块是属于李家的,村里也没人愿意让这些城里来的坏·分·子进自家祖坟。
最后李老师的爷爷奶奶都是在山上某个视野特别不错的地儿安心长眠,两人挨得很近。
穆显叔和李老师正式认识是几年后,那时候他还是十多岁的毛头少年。
是在偷偷祭祖扫墓时遇见的,为什么要偷偷,因为那时不能光明正大干这些封建迷信的事。
虽然村里各家各户都干,但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晚上就是碰见人了也当没看见。
十多岁的少年耐不住一步一步跟着穆老太太慢慢走,提着篮子,胆大的少年顺着月光率先跑了出去,巧合的是,就碰上了要上山的李老师。
和穆显叔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不一样,李老师的就属实有点“寒酸”了。
没办法,和村里有门道的村民不一样,李老师孤身寡人一个,和村民们都走得都不近,只能偷偷用高价买,就算用高价买村民也有点不情愿,不是不爱钱,是怕和这些在村子里改造的人扯上关系被人发现的话会出事。
所以偷偷交易的时候也显得有点扣扣搜搜的。
奈何李老师他们不能随便出村,只能仍由村民挑挑剔剔一番然后捏着钱走了。
也许是半大少年容易动恻隐之心,穆显叔当时直接把篮子的东西分出去了一半,为此差点落了穆老太太一顿打。
可就在这以后,可能见识到了穆家的“豪迈”,穆家真正被李老师注意到了,每年定时定点的买卖也落到了穆家上,接头人就是穆显叔。
一来二去,就渐渐熟悉了。
十年前李家平反,可李老师从没升起要继续回去的念头,尽管父母伯伯叔叔都在家中等他,原来的学校也大力邀请他去继续任教。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实际上已经不一样了。
家里来信,他的前任妻子早已经重新和人组建了家庭并生了孩子。
李老师心中毫无波澜,从离婚那一刻起两人已经没关系了。
他不回去是因为要在这里陪着爷爷奶奶,还要时常去和他们说说话,在这里他们JSG没有熟悉的人,好的是彼此都在一起。
李老师听了穆显叔的解释后,嘴上敷衍地说着相信,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子。
穆显叔也没有非要勉强,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是真是假自会有分辨。
李老师知道这小子是来干什么的,前两天他突然上门,让他帮忙教个小孩,小孩机灵古怪聪明绝顶……等等说了一连串夸奖的话。
李老师的第一反应穆显叔口中那个“小孩”应该是个高中生,再不济也是个初中生,算了算,穆家穆老大的大儿子好像就是这个年龄。
可惜地是,他没有最初教导学生的那颗心了,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
他也是这么拒绝穆显叔的。
穆显叔了解李老师的经历,知道让他答应教导他闺女有些困难。
不过他还是试着开口了。
没办法,学校不收这么小的小孩,他们家人也不放心,只能给自家闺女找个老师了。
只能努力给李老师描述他闺女的优点,说不准就瞧上了呢。
“我闺女才三岁记忆力就很好,她看过一遍的……”
李老师皱眉打断他:“等等,你说那‘小孩’几岁?”
“三、三岁?”
然后穆显叔就被李老师亲自赶出门外了,这是第一次。
李老师心道:他又不是做奶妈的,还给人带小孩了?
三岁的小孩懂个啥?
他是不打算教学生了,可也不打算转职带小孩!
穆显叔回家想了一通,最后决定干脆直接把闺女带过去看,这是闺女认老师,他们俩合眼缘才是硬道理。
再加上亲爸看亲闺女,自然是哪哪儿都是优点,最起码在外貌这块上,他闺女肯定输不了。
对闺女莫名自信的他,在今儿一开门就吃了第二次的闭门羹。
三人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父女俩都面对着李老师。
虽然心里的决定不容改变,李老师还是观察了一番穆显叔的这个三岁闺女。
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手脚也不乱动,可真要认为她是个文文静静的性子,那肯定就是你看走眼了。
一双水润明亮的大眼睛轻轻转动,似乎是见到他盯她了,也丝毫不怯。不像大多数小孩一见到陌生的长辈看他们,不是咕噜咕噜紧张地转动眼珠不敢对视,就是害羞转头躲到别人身后。
小姑娘完全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久久见他盯人还不说话,还微微歪了下小脑袋,皱着眉头,眼睛里有着疑惑。
像是在问他:你在瞅什么?
李老师也学着她微微歪了脑袋,眼含意思:瞅你咋地?
穆建宁:……
她从来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性子,想要什么就要,想干什么就干。
明白爸爸这是带她来拜先生了,但这个先生似乎不情愿收她做学生。
她有些不服,可也知道她不是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建宁公主了。
这一世她的父母只是普通人。
他们尽了他们的力,那她也该尽她的力才对。
也不和李老师继续比谁先说话谁是小狗(李老师:?)的游戏了。
便端正着有着婴儿肥的小脸,有模有样地问道:
“您收学生有什么要求吗?”
“金银财宝?”
“还是才貌双全?”
穆建宁并不知道李老师之前的经历,只能比照着上一辈子许多先生收学生的要求提着问。
上一辈子许多先生要得更多的其实并不是她说的那两样。
而是权势和名声。
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后两样她暂时达不到,前两样的话,金银财宝得需要好好动动她的脑子了,至于才貌双全,这不是她已经具备了的东西吗?
建宁公主自信地挺了挺胸,虽然她的“才”和这个世界不太相通,可也是她实实在在拥有的呢!她又没对李老师撒谎,毕竟她并没有指明是具体哪方面的“才”呢!
“……”
李老师:生平难得有接不上话的时候。
穆显叔:回去一定得把电视机砸了……
他都想把孩子卷吧卷吧揣兜里直接带回去了,不然他怕等会儿父女俩是又被赶出去的。
小姑娘没有感受到诡异的氛围,只是皱着眉不满李老师不说话。
心里原本因为是穆显叔带她上门,认定他是个有才学的好先生印象,果断地往下扒拉了一点点。
这让她想起了以前最开始和皇子们一起去上课的时候,明明她有问题举手示意,偏偏上面的先生就像长了一双能看不能使的饰品一样,回回都能忽视她。
嘴巴不禁轻轻一抿,抿成一条平平的线,明明白白显示她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