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瑜看了看桌上散乱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针线,将衣服收起来,“请,五姑娘,进来。”
五姑娘该是来拿簪子的,上次两人签了契约后,过不了多久便是中秋,簪子售卖的事便先缓了缓。
如乔瑜想的一般,五姑娘确实来拿簪子的,不过她带了一个好消息来,因中秋宫宴太后娘娘戴的便是她制作的绒簪,恰好当日宁清郡主也戴了一支绒簪,瞧着与太后娘娘那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问得知,宁清郡主那支绒簪是自己未来嫂嫂送的,众人便知晓盛京出了位制作绒簪的高手。
中秋宫宴之后,精美好看的绒簪在盛京后宅妇人中瞬间传开,掀起热议。
加上昨儿她与母亲去一户人家吃酒席,二人头上的母女款桂花绒簪,出场便引得人关注,各家早早打探了消息,知道这绒簪最先便是太后娘家程家传出去的。
有了上次竞拍的经验,五姑娘没有轻易答应售卖,二房夫人也在旁看着,想着今儿来与乔瑜商议一番,看是直接售卖簪子还是日后只接定制。
乔瑜听着五姑娘说那些贵夫人贵小姐的报价,一口咬定走定制。
私定价格高,趁着有陈家在后面给她撑腰,她多赚些,日后离了陈家,若是旁人还想要定制也可以找她,只要她不得罪太后女主,多加讨好,有太后女主这个活招牌,不愁没银子赚。
五姑娘很快拿出接下的两个定制,上面佩戴者年龄、喜好、性格、衣裳着色都一一详细罗列。
五姑娘绞着手怕,羞涩道:“上次妹妹看到二嫂嫂写在纸上的话,妹妹便记下了,嫂嫂看看可有遗漏的?”
乔瑜看完颔首,“没有,很全,妹妹,聪慧。两日后,取簪。”
因接到了工作,乔瑜直接将缝补衣服的事抛之脑后,全身心投入制作绒簪去了,午食、晚食简单用用。
次日,正收尾第一支簪子,紫萱叩门唤她用饭食。
乔瑜难得在白日看见二公子,准确说难得在中午看见二公子。
桌边二公子身着青緺色华服,俊美非凡。
乔瑜忽的想起被自己遗忘的衣裳,再看二公子身上穿的衣裳,介于紫青色、紫蓝色之间,又是绸缎,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夫、夫君,回来了。”
“听闻夫人昨儿在屋里待了一整日,不知为夫的衣裳可补好了?”
乔瑜还没坐下,听对方这话语转身进屋将衣裳拿出来,而在衣裳的上方则是当初二公子给她的三张银票。
看到上面的银票,程怀瑾微微挑眉,“夫人这是何意?”
“补、补不好,我赔。”太后女主赏赐的那些东西价值不菲,足够买两支绒簪了,这三千两银票她是注定拿不住了。
日后离男二还是远些,再来几次她银子还没赚够就赔个精光了。
衣服叠好,最上面叠好的地方明显可见针脚线痕迹,程怀瑾随手拿起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候在一旁的紫萱紫檀目光错愕,少夫人这针脚线做的,当真是一句好听话都夸不出口。
被剪断的地方,连接的线松松垮垮,怕是用点力就断了,倒也不是都那般疏散,然而针脚密集的地方,那针线活儿做的比蜈蚣脚还丑,密密麻麻歪歪扭扭。
紫萱和紫檀面面相觑,怎么会有女子将绣工做成这样?
少夫人做绒簪、打络子、钩线老虎,那都是旁人所不能及的,怎么最简单的针线活儿……
程怀瑾看着那针脚线眼中瞳孔猛的一缩,父亲当初出事尸身是他亲手一针一线缝的,那错落无章法的针脚线与此时这针线相应,他仿佛看到当初父亲身上那些歪歪扭扭连接着躯干的针脚线。
程怀瑾忽的将衣裳扔开,抬手将盛放衣物的托盘打翻,面色骤白,“扔出去。”
紫萱赶紧捡起衣服抱着丢出去。
乔瑜被他的模样吓的后退,发现银票落在地上,看了看慢慢挪过去伸手颤栗捡起,再缓缓向前,举着银票,“银子,赔你,你、你别,生、生气。”
明明害怕的不行,偏还能拿着银票来哄人,程怀瑾见她这幅模样,脑海中父亲满身针线的尸身消失,神色有了丝清明,眼眸猩红一点点褪却。
闭上眼,半响再睁开,神色已恢复如初。
“把银票收着,本就给你用的。”
话落,程怀瑾转身离去。
没过一会儿,沈池来告知说:“二公子没胃口,少夫人不用等他用饭了。”
不过走之前又吩咐道:“少夫人,二公子说晚食想吃上次的水煮鱼。”
乔瑜点了点头,“好,晚上,做,水煮鱼。”
沈池走后,乔瑜在桌边坐下,刚刚二公子的反应,让她想到闺蜜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个词‘应激障碍反应’,往往出现这种情况的都是受过巨大刺激的。
书中男二受过的最大的刺激是他大哥的死,他大哥的死好像与男主有关,可为何他看到自己缝补的衣服会出现那种反应?
想到是因为看了自己缝补的衣服才让他反应那般大,乔瑜感觉自己跟二公子怕是八字不合。
难道这个金主爸爸她就真巴结不上?
抛开杂念,为了弥补,乔瑜特意去了趟大厨房,选了一条大鱼,见还有些虾便也全要了。
晚食,乔瑜做了一道水煮鱼,一道干锅虾。
再见二公子,人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冷静俊美宛如谪仙般的人。
还送了乔瑜一块墨以及一刀的宣纸,“夫人,那本字帖可好用?”
“……好用。”想到那练了数日的大字,不过练过的纸都被她藏在工具间了。
继续练吧。
在程怀瑾对面坐下,乔瑜观察了好一会儿,见二公子当真与往日一般无二。
抿了抿唇,将中午便想说的话说出来,“夫君,袖箭,可以,还我吗?”
程怀瑾忽的放下筷子捂着手臂,“夫人那暗器上可淬了毒?为夫感觉今儿这只手使不上力。”
“怎么会?没毒,绝对,没毒。”乔瑜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感染了,“很疼吗?”
程怀瑾摇了摇头,“疼到不疼,就是使不上力。”
请大夫二公子不肯,怕老太君知晓了担心。
一顿饭乔瑜吃的忙忙碌碌,一会儿要给二公子剥虾、一会儿要给二公子夹鱼、一会儿还要为他挑刺。
用过饭,入夜。
乔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个时候二公子怕是已经歇下了,可是袖箭伤了人,没拿回来她这心里总是不安,睡也睡不踏实。
看二公子那只手臂完全没有力气,还不知到底伤有多重,前天晚上上药时没发觉伤到经脉或是血管,怎么今天就这么严重了。
而且袖箭没放回工具间她这心里不踏实,袖箭材质属于合金,古代是没有的,这要被人发现,会不会把她抓起来?
加之二公子今日看见她缝补的衣裳后忽然变了脸色,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杀意,袖箭到底属于暗器,还是莫要放在他手中的好。
睡不着,乔瑜披了件薄披风起身。
屋外静悄悄一片,夏日过去蝉鸣不多,加上白日还有人捕捉驱赶,夜里只余静谧。
二公子的书房乔瑜只白日远远看过,并未走近,据说书房门口有侍卫守着。
书房外回廊下,乔瑜蹲着看了好一会儿,守门的侍卫精神抖擞,哈欠都不打一个。
绕到另一边发现有一处窗户半开,就是窗户底下空空的没有遮挡物,她担心被人发现。
书房门口当值的两侍卫其实早就发现乔瑜了,眼神交流片刻,谁也没打算去把人揪出来。
二公子娶亲有半月了,可这半月回府后都宿在书房,二少夫人怕是着急了,既然二公子没有吩咐,他们便当做没看见。
然而少夫人徘徊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莫不是怂了?
其实除了书房门口的侍卫,暗中蹲守的暗卫早在少夫人踏足书房外院地界便发现了她,告知二公子,二公子只一句‘盯着’。
乔瑜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实则无数双眼睛看着她。
窗户开的不大,乔瑜发现除了门口两侍卫,没人经过,便大着胆子从回廊底下出来,来到窗户下,小心翼翼掰开了些。
窗户有些高,她费力往上爬,上半身上去了,脚下没了蹬踩的,悬空的感觉让乔瑜有些害怕,只能抓着窗边先翻半边身子过去。
树梢上,一暗卫拧着眉对旁边人打手势,‘要不要帮一把?’
那点高的窗台,感觉没人帮忙少夫人能卡上面卡一晚上。
‘静观其变。’
忽的,咚一声,重物落地发出声响。
空气突然安静,刚开始还担心二少夫人来书房怕是有不轨之心的暗卫默默转开头。
第9章
程怀瑾夜不能眠在棠棣苑不是什么秘密,自父亲去世,他已五年不曾踏实睡过一个整觉,总是惊醒不得安眠。
暗卫告知少夫人来书房了,他当时正把玩袖箭,闻言熄了蜡烛,原本是要将袖箭交给天锦卫的人,看能否拆了再做一个出来。
最后到底没那般做,也不知当时怎么了,忽的想起新妇那张脸,若她知道袖箭要被拆,怕是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听着窗户传来的动静,程怀瑾拿了袖箭在软塌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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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瑜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腰肢,小心翼翼将窗户关上,窗户一关书房里黑漆漆一片,屋外月亮倒是明亮高悬,可书房的窗户和门透光不是多好,瞧不真切。
一边揉着腰肢一边摸摸索索往里走。
乔瑜没来过程怀瑾的书房不知内里摆设,即便小心翼翼还是不小心踢到桌腿,疼的她龇牙。
程怀瑾侧着身单手撑额,以他这位小夫人眼瞎的程度来看,怕是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能磕碰的满身伤。
过了十五月亮不那般圆润,月光却依旧姣姣,指尖暗器出手将门上方的窗户栓打开,皎皎月光从窗户细细洒下,好似银光铺满地。
乔瑜揉着膝盖,再抬头发现书房里亮堂了许多,勉强可以看清书房部分布局。
书桌上东西放的整齐,一眼看过去没有袖箭,架子上放满的书,想来也不会放在架子上,透过架子乔瑜看到书架后面的软塌,二公子搭在身上的手上握着一物。
悄悄绕过书架,半蹲着身子到软塌旁。
乔瑜可算看清被二公子握在手中的正是她要寻的袖箭,刚要伸手去拿,二公子一个翻身面向另一边去了。
乔瑜弓着身子绕到软塌另一边。
说是软塌,乔瑜发现这软塌比正房内室的要宽些。
不过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袖箭被二公子左手拿着,他翻了个身那只手便到身下去了。
绕到另一边,乔瑜抬眸就能看到二公子的脸,睡着的他面容祥和不知是脸的缘故还是什么,竟透着几分乖觉。
袖箭被握的很紧,乔瑜一根根手指去掰,眼看就剩下最后两根手指了,二公子左手忽的一动,甩到了头顶上方。
乔瑜急的不行: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
软塌顶端是靠墙的,乔瑜绕不过去,恰巧这边床头有个柜子,上面还放着一本书,乔瑜越不过柜子去拿。
正在乔瑜想要不要绕到另一边时,发现二公子的手张开了,袖箭斜在他左手掌心。
来不及多想,乔瑜脱了鞋小心翼翼爬上软塌,伸手越过二公子头顶去拿袖箭。
袖箭到手,乔瑜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的身子一个翻转。
男人压迫的气息近在咫尺,耳朵尖尖上男子浅浅的呼吸婉转。
霎时间,乔瑜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僵住,完全忘了反抗。
‘胆子这般小还敢来偷东西。’程怀瑾着实是不理解这想法。
或是这袖箭对她意义非凡?
反正睡不着,程怀瑾起了逗她的心思,说来他只小时候背过姐姐,并未抱过其他女子。
以前在军营倒是常听那些大老爷们口花什么女子身子香软,以前他是不信的,香是必然,她们成日熏香隔老远就能闻着那味儿,但他不喜欢那些熏香味道。
可抱着怀中人,鼻翼盈盈绕绕一种淡淡的香味,似檀香又似花香,味道很淡,平日他们面对面坐他从未闻到过,靠这般近才嗅到些许。
软软的身子加之淡而清雅的香味,程怀瑾渐感困意上头。
他已五年不曾有过想睡的想法,前两年闭上眼便是父亲惨死的样子,后来是一心回忆当初细节想要揪出杀害父亲的凶手,那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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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瑜以前其实没有那么社恐,后来发生了些事才变得越发不愿与陌生人接触,若一直关在屋里做自己喜欢的手工便罢了,偏偏她穿越了。
在古代她不可能再像现代那般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可她努力克制,却也从未想过要与人这般靠近。
姣姣月光从窗户洒下,乔瑜目光呆滞的看着瞧不太真切的屋梁,耳边是富有节奏的轻呼声,在黑夜中格外让人在意。
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什么,乔瑜感觉不到自己双手双脚,但是身旁人身子火热的很,
恍恍惚惚乔瑜只觉头越发晕乎,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也不知道。
当再睁眼,入目是雕花漆红的屋梁,右边是一面高高的书架,上面书籍摆放有序,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夫人醒了。”
耳畔传来一声清冽的男子声音,乔瑜眼睛转过去,晨曦的光从窗户洒下,又正好是从二公子后背洒下,无形中仿佛给他渡了成暖暖的金光。
乔瑜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美貌也没有将她迷惑,伸手推开面前人,下了软塌鞋子也没穿直直的往门口跑去。
程怀瑾见她光脚丫,赶紧把人拦住,手刚伸出去,就被乔瑜抱住狠狠咬了一口。
下口乔瑜就后悔了,好硬,牙硌了。
程怀瑾想到第一次他们见面去给祖母请安,明明是她要摔倒了他去扶,却被她不识好歹推开。
紫萱也说过新夫人不喜人触碰,看来昨儿晚上的事惹恼了她,“慢慢咬,不过把鞋子穿上,地上凉。”
乔瑜瞪了眼面前男人,什么叫慢慢咬?她又不属狗。
拿过鞋子穿上,气呼呼打开门。
门口侍卫正值交接时,忽的见书房门打开,少夫人披散着头发出来,脸颊气鼓鼓的眼神凶恶,一看就知道这是怄气了,然后看也不看侍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