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真漂亮，一只绿色的如翡翠，一只蓝色如大海，镶嵌在洁白无暇的毛发中，又圆又大。她那样充满期待的看着他，看的他真想给她一个承诺。
然而他做不到。他只有五年的时间了。
他无法陪伴她更久，他也不可能承诺永远。
她的猫耳朵耷拉下来了，头又缩回了毛茸茸的尾巴之中。她能看出主人的犹豫，他并没有答应不抛弃，所以即使不是现在，有朝一日在她无法预料的将来，她还是会被抛弃的。
与其那样担惊受怕，早晚要被抛弃，为什么还要接受现在这种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生活呢？她有点犹豫了，要不要吃饱喝足就跑路，找个更好的主人？
这个念头被林止战捕捉到了。
他的心有一点点揪痛，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又不可能随便编谎话骗她。
“我生了病只能活五年，不过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也能学会很多本领，到时候你会变成一只更可爱的猫猫，你也长大成年了，不难找到更好的生活。怎么样？”林止战顺着她能理解的思路，一点点为她分析是非。
杜小喵歪着头想了想。五年的时间对猫而言不算短了，到时候她就是大猫猫了。如果五年，都能跟着固定的主人，有吃有喝，似乎也还不错。
“那我跟了你，你会每天都给我吃刚才那种好吃的小鱼干么？”杜小喵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啊，嗯，不过如果我们搬去了别处住，小鱼干的口味或许不太一样，星网上卖各种各样的小鱼干，你要不要多尝试几种？”林止战循循善诱。
这个世界有很多种小鱼干？天啊，杜小喵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了，它继续提要求：“那你以后帮我洗澡，帮我梳毛，帮我剪指甲，照顾我生活的一切对不对？”
“这……”又回到了基本常识的问题，林止战略一寻思立刻有了答案，“其实你是很聪明的猫对不对？除了剪指甲，别的事情你都会做的。剪指甲修毛梳毛等等都可以用生活机器人，我教你……如果你学会了，我奖励你更多小鱼干。”
第8章 最基本常识
最后这句真是神来之笔，杜小喵听到之后眼睛亮晶晶地，重重点头。
杜小喵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因为它自己会洗澡啊，其他的是不是都有机器人可以做？虽然它并不晓得机器人会是怎样的，反正听起来又不是自己做，应该不难办到吧？那它不是白赚了好多小鱼干？它这是遇到了一个人傻鱼多的好主人了么？
“首先纠正一下你的一些常识问题。你是女生，这个没有异议吧？”趁着杜小喵心情好，林止战见缝插针开始了教育。
“嗯，是女生。”杜小喵没觉得这个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它是母猫，在人类的语言中就相当于它是女生，应该通用。
“变成本体的时候一定要穿上衣服。”林止战加重语气叮嘱，同时也想通过这句话激起她的一些记忆层面的波动。或许她曾经变换出人形生活，只是记忆损伤忘记了而已。
不过林止战再一次失望了。
杜小喵很坚持地说道：“我是猫，怎么可能变成人形？再说人形多丑啊，就算我会变我也不变。”
林止战并不强求，语气温和道：“好吧，你也许是现在还小，等将来长长就会自然变成人，到时候你别害怕慌张就好。记得变成人要遮掩身体，保护关键部位隐私不要被异性看到。”
没有了漂亮的白色毛发，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肉肉的爪子，光秃秃的人类肌肤肯定很丑陋，所以要遮掩起来，他们人类好可怜，这就是人类穿衣服的原因吧。
杜小喵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对于身为猫的骄傲与美丽，信心十足。
“你呢？你是我见过的那只大黑猫么？”
林止战没想到她念念不忘这件事，耐心解释道：“我和你的确是同族，我的本体是黑色的猫。你之前见到的巨大状态，是精神力虚化凝实体，比本体更加强大，有一定战斗力。你想不想也变成那样，能一爪子拍碎可怕的大虫子？”
杜小喵一听这话的确有几分心动，不过它真的能做到么？它只是娇弱的需要人照顾的幼仔，它犹豫地问：“我也可以么？”
林止战启发道：“你看到了那么大的虫子对不对？所以我们的本体也能长那么大，精神力凝出的虚像还能比那些虫子更大，只要你有足够的精神力与信念。”
“真的？”异色的瞳孔里闪动着光芒，杜小喵满脑子想着自己也能变成巨大的大白猫，一巴掌拍死了那种巨大虫子，就好威风的样子。
林止战“看”到了她脑海中幻想的画面，不禁莞尔，却还是顺着她的幻想鼓励道：“是的，只要你跟着我学本领，你也可以将精神力凝聚成很巨大的猫。”
“所以，精神力是什么？”杜小喵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你其实想知道怎么变得很强，对不对？”林止战询问。
杜小喵又有点退缩了。它现在有了主人，哪怕只能是五年之期，它也有人照顾有人保护对不对？那它自己吃了睡睡醒了玩，玩累了继续吃，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还要自己变得很强大？
林止战反问：“如果你自己很强大，就不用被人照顾。你还可以帮助其他人，救死扶伤，想我当初那样，赶走虫族，保护更多弱小的人。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么？”
“我……”杜小喵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去帮助别人。虽然虫子很讨厌，可是，别人与它有什么关系呢？
“这的确很难。”林止战喃喃自语。他并不责怪杜小喵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她的智力水平也停留在了幼童时代，给她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她或许经历过更痛苦的情况，以至于忘记了许多事。他反而应该庆幸，她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恶”念。
老师翟长风讲过，他以前见过一个学生，表面上非常优秀，各方面先天的资质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这个学生很适合古武流的修行，只不过翟老师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学生的阴暗面。那是一种藏在骨子里的危险的反社会人格。
翟长风的精神力比较特殊，能够通过肌肤接触感知到对方的未来。虽然不是100%的准确，却是大概率要发生的。
比如当年，翟老师看到了那位学生恐怖的未来，他于是亲手断送了那个学生的学业。然而那个学生并没有因为被军校开除而变得岌岌无名……
心术不正，却拥有无法控制的极大力量，这样的人会带来怎样的灾祸呢？
幸好杜小喵并不是那样的心性。她更像是一只迷迷糊糊的小懒猫，与她先天的强大精神力似乎完全不匹配。
这很奇怪。
难道一开始，杜小喵就在伪装么？的确，以她的精神力等级可以做到毫无痕迹让他都无法察觉的隐藏一些心事。
林止战的心情灰暗起来。
五年时间，还是太短了。
他该怎么办呢？如果教不了她，他是否还要留下这样一个强大而懵懂的她，万一被坏人利用了呢？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抓紧锤炼的是她的心性和正确的三观，而非她的武力值？
林止战想起了翟长风老师收他入门的时候问的问题：“你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是孤儿，他的父母死于虫族的侵略。他想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将那些虫子赶尽杀绝。比起与人打交道，他更喜欢驾驶机架，人机互动，甚至是喜欢杀戮那些虫子产生的成就感。
那时，他毫无隐瞒将这些想法告诉了翟老师。
他以为自己如此任性不负责的回答会被翟老师唾弃，一时冲动而失去了拜师的机会，没想到翟老师笑了，欣慰道：“至少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你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不觉得我自私么？我并不真的认同校训，什么守护全人类，我根本不喜欢与别人交往。我只想杀虫子。”
这么一想，当年的他与现在的杜小喵心态差不多，区别可能是，他更主动自愿想变得强大。而杜小喵似乎没什么理想，她只对小鱼干更感兴趣。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那里有好吃的。”林止战抛出了一个诱饵。
好吃的？虽然刚刚饱餐了一顿饭，不过杜小喵也还是要为下顿饭稍微操心一下的。
“因为要出门，你想要变成人形么？”
杜小喵歪了歪头拒绝：“我才不要穿衣服，我要被抱着出门。”
让大家看看，它是有主人照顾的猫猫，它要宣誓主权和这份荣耀。就算之前那只黑猫小男孩看了，也一定会羡慕它的。它又乖又漂亮，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主人。
话说回来，那只黑猫小男孩陆小归呢？
“你终于想起了陆小归，还以为你忘了他。如果不是他，你可能会被爆/炸残余物伤到。是他和他爷爷救了你，送你去了医院。”林止战没有隐瞒真正救她的人。
杜小喵心中感激：“那我应该怎么报答他们呢？”
“我也救过你和陆小归，你想怎么报答呢？”林止战反问。
杜小喵犯难了，不过很快给了一个答案：“我以后每天都省下一条小鱼干，留给陆小归，他也一定爱吃小鱼干。”
“然后呢？我呢？你的小鱼干总归还是我给你的啊。”
杜小喵的小猫脸缩成了一团，为难道：“我的吃喝都是你照料，本来已经在麻烦你了。我怎么报答你？”
林止战很满意杜小喵的逻辑，这不算糊涂，她有单纯的是非观：“如果你学成了本领，我就会高兴，你让我高兴就是报答我，怎么样？”
“这当然可以。”杜小喵答应的干脆。猫猫存在的意义当然要让主人高兴了，它露出了白白的肚皮，四条腿大大伸开，仰躺在了沙发上，一脸乖巧大方地说，“肚皮让你摸。”
林止战的脸再次红了，耳朵尖估计已经红的发紫。她可是成年的异性啊！这样的动作和话语，实在太容易让人想到歪处了。他立刻板起脸，叮嘱道：“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就算你是本体形态，也不能让人随便摸你。”
“嗯，我知道，我只给主人摸只给主人抱。别人要是碰我，没有主人同意，我就挠他们，打不过我还会跑。”杜小喵洋洋自得地表态，这可是她遗传在骨子里的记忆常识。
虽然好像大致没什么出入，不过她真的只当自己是猫啊。林止战小心隐藏起了挫败感。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呢，那里有什么好吃的？”杜小喵翻来覆去惦记的还是下顿吃什么。
“等到明天早餐自助开门，我带你去吃各种美味，自选的。”林止战说，“在此前，你要学习一些猫族的常识，包括你的身世，你可能忘了，我会慢慢告诉你。你听不懂没关系，先记下来，哪里不明白我给你讲。最重要是要记得，这些秘密你不能对别人说。”
“既然不能对别人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别人也会知道的吧？”杜小喵为了自己省事，才不要沾染那些麻烦，那些本来就不知道的事，要记住还不能让别人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了。
这逻辑似乎也没有问题。林止战被噎住了。
“那先睡觉吧。”林止战因为药物的副作用，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医嘱是要他多睡觉少思考，没事就看看风景，千万不要自己和自己较劲，尽量不要动用精神力。
今天接二连三破例，他必须好好休养身体，抓紧多睡一会儿，否则寿命又要减少了。
睡觉，这个提议不错。
杜小喵跳上了大床。洁白的床单，软绵的被子，还有好多蓬松的羽绒枕头。之前它就是睡在那里的，它还能闻到自己的味道。这里真是睡觉的好地方。
林止战也洗了个战斗澡，在卫生间换好了睡衣，回到了大床旁边。
这时他看到了杜小喵四仰八叉地仰躺在了床的正中间，已经不再是没有安全感缩成一团的可怜样子，而是大咧咧就露着白白的柔软肚皮，一副这张床主人的姿态，似乎毫无烦恼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没有男女之别的概念，她甚至没有为人的自我认知，就这样毫不设防睡在了陌生男性的房间唯一的床上。
他轻轻动了动她的前爪，她于睡梦中挥了挥爪子，根本不肯改变姿势。他于是只能侧身躺在了床边，她却还不知足，向着他转了过来，后腿搭上了他撇在身后的胳膊上，他只要稍稍一动，她就死死按住。
这导致他拧巴着侧躺，动作姿态小心翼翼，委屈极了。
到底谁才是“主人”啊，他怎么觉得身份完全颠倒了。他这是要沦为古代那些心甘情愿伺候猫族的猫奴了么？
第9章 遇到小虎仔
杜小喵睡着的样子还真的可爱。
无论是完全不设防仰面朝天，还是侧身用腿脚压在别人胳膊上，都让人生不出厌烦。尤其是扑在别人胳膊上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毛绒挂件，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不用她自己说，他也能感受到她很依赖他，对他完全不设防，就真的像是一只宠物。
这种奇妙的感觉与林止战以往感受到的那种被崇拜并不相同。但究竟怎么不同，他也说不清楚。他很少与人如此亲密相处，就算以前读书时的那些室友，他也尽量避免有什么肢体接触，更是避免在人前变出本体。
古代有一种说法，黑猫会给人带来不幸和死亡。不幸的是都到星际时代了，还有不少人迷信这个说法。林止战身为没有一丝杂毛的纯黑猫，一出生就被抛弃，而非父母身亡无人照料，这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可以，他本来想自己这辈子都会独处，孤单一个，对于猫族也不算难事。他也不打算生育后代，黑猫的后代大概率还是黑猫，他不想自己的孩子承受自己承受过的孤立和痛苦。
他有的时候还真挺羡慕别的颜色的猫族。当然，也有黑猫活得挺滋润，比如陆家，他们就有黑猫血统，不过不是特别纯，后代中偶尔会有一两个纯黑色，其余都是花猫。
其实无论什么颜色的猫，大多数纯正的猫族都是不喜欢与别人共处的，这也是猫族人口日渐稀少的主要原因，外表神态就那么高冷，独来独往，占有欲还特别强。很多猫族，一辈子单身，不愿意找伴侣。
杜小喵一觉睡醒，天已经亮了。她的爪子下面还压着林止战的胳膊，他那麦色肌肤上留下了一团红印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