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好她跟萧逸一样虚荣,所以——他们真的很般配。
客人们其实泰半已从巷口马车上的徽记辨认出这位贵婿的身份,不过面对面地认识时,还是为萧逸的容色惊艳了一把。
谁说是破锅配烂盖?打着灯笼都寻不着这样神仙眷侣。
且萧逸谈吐斯文、彬彬有礼,又与传言大相径庭,不由得叫人怀疑是否有心人故意放出这等谣传,坏他声誉——史皇后到底是继后,对于元嫡之子多少有些忌惮罢。
史家若知晓仅因一场宴会头上就背了顶黑锅,必然会气得吐血。
顾锦荣倒也没贪图表现,只安静地站在一边,听萧逸与那帮人寒暄,十足贤内助的架势——根本她也听不懂啊。
等把十来桌都转完,顾锦荣迫不及待到院中透透气,又好奇地问萧逸,“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干什么的?”
萧逸道:“祖母闲来无事,常会与我说些京中见闻,听多了便记住了。”
果然天才与凡人不可同日而语,顾锦荣除了鼓掌无话可说,她歇息够了,正要回筵席上填填肚子,不然待会儿就只剩残羹冷炙了。
哪知萧逸却忽然握着她的手腕。
顾锦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又黏了茶叶吗?”
不对呀,她连水都没喝呢。
然而下一刻,温温凉凉的触感便从唇上传来,顾锦荣瞪大眼。
萧逸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只轻轻碰了碰便收回去,两靥晕红,“如何?”
就好像问她早上那道八宝鸭子好不好吃。
顾锦荣只觉得身上酥酥麻麻的,她没想到接吻是这种滋味,像踩在云端,脚底都没了知觉。
明明只是小小地越了半步雷池,却仿佛偷尝禁果一样悸动。等等,按照正常女子的反应,她是不是该给他一巴掌?
可见到萧逸楚楚可怜的面容,她又实在不忍下手。
正纠结时,却听到啪嗒一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顾锦荣忙扭头,只见一个身穿墨绿比甲的身影匆匆跑了开去,从高度看,年龄似乎不大。
萧逸俯身捡起,只见盒子里是一把牛角弯弓,亦有些发旧了,倒像着比照着小孩子的腕力做的。
“送你的东西?”萧逸诧道。
顾锦荣叹了声,她已猜出来人是谁,她也只对顾湘湘提过一次这角弓好看。
原本以为跟着薛氏到公主府大闹一场,萧玉璋必拉不下脸来赴宴,哪知顾湘湘却还是自个儿来了,带着她心爱的贺礼。
顾锦荣忽然想起,这小妮子兴许还不知道她已经定亲的事,所以见到她跟萧逸在院中“幽会”,才会这样震动。
萧逸窘着脸,“她莫不是吃醋了?”
先前在王家村,这异族公主也曾对自己百般示好,不过因对方是个小孩子,萧逸并未放在心上。自打回到京中,顾湘湘也没来寻他麻烦,萧逸只当她忘了这么个人了。
顾锦荣幽幽睨他一眼,“她是吃醋,但未必是吃你的醋。”
先前因为她跟陈家姊妹交好,顾湘湘就发了回脾气,如今她瞒着人干了这么大的事,那小妮子恐怕更加怒不可遏了——别小瞧孩童的占有欲,有时候比大人还强烈呢。
萧逸:……
作者有话说:
男主:问,老婆是万人迷怎么破?在线等,急。
第32章 巧言
虽然知晓顾湘湘因自己的“背信弃义”而伤感, 顾锦荣却也顾不上安慰她了。
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做呢。
乔迁宴之后,薛氏精心打点了几样土仪,让女儿上学的时候顺带捎去各宫。几位娘娘们虽未亲来赴宴, 却都差人送了贺礼, 薛氏也不好白拿她们的——世家同僚还能用人情还回去,可她几时能有进宫的机会?
少不得托锦荣走一趟, 也叫她认个脸熟,将来不至于闹出笑话。
顾锦荣心想, 母亲口口声声不愿她嫁进皇家,结果方方面面都考虑得比她周到, 这算不算口嫌体正直?
也可能萧逸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终于令丈母娘改观。
顾锦荣抱着载得满满当当的东西, 先去慈庆宫将给太后的放下, 之后才绕道往椒房殿去。
那太监本来只负责领路,可见小姑娘气喘吁吁的模样, 居然慷慨地帮她接过来,道:“咱家来罢,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哪里搬得动。”
顾锦荣甜甜地道:“谢谢哥哥。”
太监听得舒心极了,须知他们这等人最怕被说欠缺男子气,顾锦荣倒是半点不将他当残缺的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然是不会撒谎的。
萧翎远远便瞧见那两人有说有笑,目光不由得暗了暗。
她倒是跟谁都能处得好的。
只除了对他。
顾锦荣到了近前也没半分避讳之意,只坦坦荡荡地施礼道:“皇后娘娘在么?”
虽然萧翎向她求过婚也被她拒绝了,不过这在顾锦荣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她若是故意躲避,倒显得心虚有鬼——没准这位殿下还会自作多情地误会了。
萧翎面无表情,“你只问母后, 却不问孤?”
顾锦荣心想你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么?哦, 除了我即将嫁给你弟弟。
也因着这层薄弱的姻亲关系, 顾锦荣好歹没撕破脸,和颜悦色道:“殿下今日没读书么?”
萧翎道:“今日适逢休沐。”
顾锦荣这才想起,他们的上课时间跟自个儿是不一样的——的确是她疏忽。
早知道萧翎在家,她就换个时间来了。
所幸那太监倒是识趣的,帮忙解围,“顾姑娘,您还得往别宫去呢,既然太子在此,由殿下代收也是一样。”
他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自然不惧怕太子的威势,萧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顾锦荣赶紧将几样东西塞到他怀里,扔下句“代臣女向娘娘问好”,便匆匆逃走了。
萧翎望着她唯恐避之不及模样,面色愈发阴沉。
等离开椒房殿领地,顾锦荣才捂着胸口念了声佛,她瞧这皇太子像是压抑得太久了,心理都有了毛病,自己跟他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呀,怎么弄得跟情根深种似的?大概还是作业少了。
听说史皇后对独子约束极严,平日里连个宫婢都不叫他沾身,或许正因如此,一发作起来便如天雷勾动地火不可收拾;反观萧云霓,同样一个妈生的,可因为史皇后重男轻女采取放养的态度,萧云霓的心态反而健康得多。
可见凡事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顾锦荣一壁感叹,一壁来到椒房殿后方的一处宫室,亦即云妃的住所。
四皇子五皇子两个在门前堆沙堡,远远便瞧见了她,那个大的立刻扮起鬼脸,“新娘子,到处跑,不知羞!”
顾锦荣板着脸,“你得唤我嫂子,今后你若不听话,我就叫你三哥打你!”
四皇子缩了缩脖子,刚剃过一层淡青的头皮愈发醒目,他躲在五皇子身后,小声道:“胡说,三哥才不会听你的。”
顾锦荣冷笑,“好啊,你大可以试试。”
四皇子不由得慌乱起来,他跟三哥虽然形同陌路,可这宫里最叫他害怕的除了太子还真只有三哥,至于三哥对这未婚妻的感情么……他虽未见得真切,听人说那叫一个至死不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前儿还专程请了一天的假到顾家去呢——他过生日都没请假!
这么看,萧逸日后雌伏于母老虎的淫威也是很有可能的,四皇子立刻将五皇子往前推了推,“让三哥打他!那些话是他教我说的。”
五皇子委屈得小脸都红了。
顾锦荣:……好小子,找替罪羊倒是头一个啊。
正无语时,一个穿湖蓝宫装的文静女子从里唤道:“顾姑娘,有什么话进来说罢,小孩子不懂事的。”
顾锦荣认得这位便是庄嫔,说是侍女出身,倒比家世高贵的云妃更显内秀,大概还是云妃不好读书的关系。
有云妃这个坏例子在,顾锦荣觉得自己日后也不能太怠惰了。
她跟着庄嫔进门,亦且诧道:“娘娘跟云妃竟住在一处么?”
论理嫔位也是一宫主位,理当有自己的住所,何况庄嫔还育有皇子,劳苦功高。
庄嫔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顾锦荣便有些讪讪,她壳子里虽不比外表年幼,可也就十来岁而已,如何能跟这些城府深的大人相提并论?比较起来,她倒宁愿跟小孩子相处呢。
刚来也不好立刻就走,顾锦荣只能没话找话,“四殿下跟五殿下当真亲厚,日夜都在一处玩耍作伴,长得也相像。”
虽说都是一个爹生的,可俗话道儿似母女肖父,似乎母亲的基因影响更多些——萧逸跟萧翎无论容貌气质都天差地别。
可四皇子五皇子却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简直无巧不成书。
庄嫔静默刹那,“亲兄弟自然相似。”
“啊?”顾锦荣小小惊异了一下,随即才反应出自己好似吃了个惊天大瓜,皇宫里自然都是亲兄弟,庄嫔很不必特意指出,那么她的意思?
顾锦荣谨慎地道:“娘娘是说……”
庄嫔轻轻吐了口气,“小四小五都是我生的,云妃不过挂了个名而已。”
一开始是因为云妃来了癸水不便侍寝,便将她推出去冒充,哪知那一夜便结上了珠胎。云妃正愁膝下无子,便勒令她保守秘密,将这个孩子要了过来。
至于后来为什么肯给她名分,大概是因为云妃自觉青春不再,想借新人之手邀宠,与其从外头招来个不三不四的,还不如打小伺候惯了的人妥当,也是料定庄氏不肯反抗她。
后来也是她逼着庄嫔不许挪动,想将这枚棋子牢牢守在眼皮子底下。至于庄嫔自个儿,也舍不得两兄弟分开,只得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
顾锦荣哑然,她再想不到会有这段瓜葛,难怪庄嫔的眼中总有种郁郁之色。而这兄弟俩本来出自同一个母体,却因为人为的关系,搞得身份天差地别,真可谓造化弄人。
沉吟片刻后,顾锦荣道:“娘娘打算就这么混着?看着一个儿子,去当另一个儿子的奴才,就像您曾经一样?”
庄嫔面露茫然,否则她还能如何?
顾锦荣深深吸口气,“您以为如此是对他们的保护么?不,瞧瞧云妃是怎么教导的,她在刻意扩大他们的差距,长此以往,四殿下将越来越骄纵放肆,五殿下则愈发卑弱胆怯,您觉得,这样的人长大以后真能自立么?”
庄嫔轻轻咬住嘴唇,她何尝不知道云妃的用心,她不过是嫉妒自己从皇帝那里得到的恩幸,才想用这种手段报复。但,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她的命都是云家给的,何况时过境迁,即便她出来告发,云妃也不肯承认了——况且又有什么用呢?对皇帝而言都是他的子嗣,养在哪个嫔妃膝下都一样。
顾锦荣叹道:“可我若是那个孩子,我只想回到真正爱我的人身边,否则,再怎么锦衣玉食,再怎么宠眷优渥,也不过空中楼阁而已。”
庄嫔愣住。
顾锦荣言尽于此,她不过因为感同身受的缘故,才想给庄嫔指一条明路,至于对方是否茅塞顿开,就远非她能操纵的事了。
出来时,四皇子已机伶地躲在沙堆后,像是生怕被她瞧见似的。
顾锦荣莞尔,“出来吧,我还犯不上跟你置气,再说你三哥也还没成亲呢。”
又摸了摸五皇子的头,亲切地道:“你也是,别总听他的话,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人,谁比谁差呀?”
五皇子白净小脸又红了,这回却是激动的晕红。
他鸡啄米似的点头,却被四皇子骂骂咧咧给拽回去,又当起了堆沙堡的苦力工。
顾锦荣回头瞥了眼,只见庄嫔仍倚着门框出神,那种复杂而决然的神情让顾锦荣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
很好。
顾锦荣最后才来到皇帝所在的勤政殿,一则压轴可展示分量,二则她要送皇帝的土仪也是最多的——她才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顺路呢。
请人通传后,好一会儿才被带进去,云妃居然也在里头,云鬓委地,衫垂带褪。
还好没什么少儿不宜的情节。
顾锦荣囧了个囧,禀明来意后,才见皇帝摆手道:“好了,爱妃你先回去罢。”
云妃努着嘴,“陛下答应陪臣妾用膳呢?”
皇帝只得允诺黄昏去她宫中,云妃这才提着裙子千娇百媚离开,还甩给顾锦荣一个轻蔑的眼神——她跟这小蹄子彼此都看不大对付,尤其在她使心用计当上皇子妃之后,更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女。那个薛氏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与公主相争,还使劲把小的往宫里塞,以为皇宫是菜市场么?真真人以群分。
顾锦荣同样讨厌云妃,不单因为她跟萧玉璋的交情,更因为云家是弹劾顾震霆的主力,先前爹爹几次延误军饷,也是云伯爷在其中做的手脚。
但这回若计划顺利,云妃将再嚣张不起来了,云家亦如是。顾锦荣相信,用不了多久,庄嫔那头一定会传来令人满意的答复。
她这厢走神时,皇帝已将几样礼物翻来覆去查看起来,问道:“都是你自己挑拣的?倒很和朕心意。”
不算太值钱,都是市井上淘来的新鲜玩意儿,皇帝偶然从书上看见,又对侍人们提过一嘴,不想如今却见了真容。有掌心风车、走马灯,并一套黄杨木刻的整碟棋子儿,极具风土人情。
顾锦荣忙道:“三殿下帮了不少忙。”
其实是她找太后身边宫人打听得皇帝喜好,不过想趁机帮萧逸卖个乖,给他赚点孝顺分。
皇帝才不肯上当,拨弄着那架风车,微微笑道:“朕岂会不知那小子?他才懒得为朕费心。”
顾锦荣审慎地道:“三殿下其实是很在意您的。”
皇帝轻叹了一声,“他却不肯来看朕,哪怕朕交代了勤政殿的大门随时为他而开,连御书房也许他随意出入,可他执意守在太后宫里,朕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锦荣心想分明是你十几年前做错了事,连句道歉都没有,倒要人家来巴结你,你咋那么大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