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他没有和她说是温斌告诉他的。他知道妹妹对温斌很不喜欢,而他对温斌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在赌场温斌一直挺照顾他的。
崔卫娇不想嫁人,她也向崔卫舒表明了这个意思。可是崔卫舒还是欲言又止,最后他劝她,“娇儿,他是喜欢你的,定会对你好,你总要嫁人,错过了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他有什么好?”
“温润儒雅,一表人才,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豁出去了一般,“而且富贵,你嫁过去,能一生无忧啊。”
崔卫娇觉得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兄长,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我借了五十两银子......”崔卫舒没有瞒她。
“五十两?!”崔卫娇再次被惊到,“你为什么会借......”还没说完,她自己就想到了原因。
“你借来赌了?”她声音颤抖,刚平复下去的心再次剧烈跳动,她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可是她的兄长却轻轻的嗯了一声。
空气中陷入了持久的寂静,这种寂静,几乎要让崔卫舒无法呼吸。
直到隔壁家的狗吠了一声,冰冻的气氛才被打破。崔卫娇脑内陷入了沉重的思考,等她终于找到一个解决方案的时候,心里已经满是悲凉了。
她对着形容憔悴的兄长说,“你变了,变得太快,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可是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间,任何事都是要相互扶持的。所以,”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嫁。”
“只是,你需得答应我,从此不再碰赌!”
崔卫舒没有立刻表明态度,心中有着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过了片刻,他才点了点头。
兄妹俩再次陷入沉默中。两人都给你觉到了有些什么东西在变化了。
就这样,崔卫娇即将嫁人的消息传不胫而走。而在走马镇调查的王烨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想着她兄长是真的找到了。
他放下了心,但现在他手里掌握着的消息更重要,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附近有个赌场,但是还没没有确切的消息是在哪里。要是大动干戈搜查,必定打草惊蛇,于是他开始了暗中调查。
这边温斌告诉崔卫舒,对方想找一个日子见一面。崔卫舒问了妹妹的意见,妹妹没什么兴趣,一副听崔卫舒安排的模样。
两边敲定好了一个日子,约在了咸水镇新开的酒楼聚贤楼见面。
崔卫娇看了对方一眼,确实如兄长所说的温润,长相也算中上,只是眼神中总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虚散。这让崔卫娇觉得这人也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好,而且对对方了解的很片面。
可是她手动了一下,随后又放了回去。要是自己嫁人,兄长真的能回头,那她就嫁!
崔卫舒却很满意这个人,他能从他看崔卫娇的眼神中读出宠爱。他觉得崔卫娇嫁过去必定是受宠的。
对方好像也挺满意崔卫娇的。女孩因为今日是约定见面,所以穿上了从未穿过的立领粉裙,轻如薄纱的披帛搭在手臂上,发丝微微打理,请有经验的老人挽了一个垂髻,婉约清丽。
如此,今日以后两家便是把婚事定了下来,双方在急迫性上似乎达成了共识,想要越快越好,于是婚期就定在十天后。
双生子嫁人,就如她出生一样备受关注。听闻他们婚期如此仓促,有些人还是觉得悬,纷纷劝导崔家二兄妹慎重。崔卫舒只是觉得对方很想快点娶崔卫娇进门,所以并不太在意他们的话。
崔卫娇早在之前就觉得这个姓张的男人至少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好,如此,便也不抱有什么期待了。只希望自己嫁人后,兄长能真的改过。
四月二十,宜嫁娶
整个仪式很简单,说是男方那边家中有个老夫人不喜张扬,于是一顶大红轿子,停在了崔家门口,等待着新娘子出来。
屋内,崔卫娇难得打扮了起来,她的颜色竟然丝毫不输那些个大家闺秀,只是平常专注打猎没机会展示而已。
吉时已到,她该走了。崔卫娇看向兄长,“我走了,兄长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时常来看我。”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分离,崔卫舒感觉心空落落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送她。最后挤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可维持不了多久,眼中的热意再次涌出。
身边不断有人在催促,崔卫娇吸了吸鼻子跟着上了花轿。布帘放下,隔绝外面的一切。
不知为何,双生兄妹同时感觉到了心慌,不过两人都没当回事,继续朝着既定的路前行。
崔卫娇出嫁第一天,崔卫舒感觉到无所适从;第二天,他还了赌债;第三天温斌再次把他带进了赌场,兄妹之间的这场誓言一碰就碎。
第四天,赌场上的崔卫舒心突然一痛,几乎让他直不起腰来,多日的心慌达到了极点。他回家休息了一会儿,这时,男方家派人传来了一个消息。
崔卫娇死了。
崔卫娇确实死了,化为鬼魂的她灵动的眼眸此时竟然泣着血泪,身上还是出嫁时的嫁衣,而这嫁衣已经破旧不堪,好些地方沾着斑驳血迹。脚上没有穿鞋,一节脚腕露出,上面是深深浅浅的指痕。
她看着崔卫舒听到消息后晕倒不省人事,看着他重新醒过来悲痛绝望地哭喊,看着那些人虚伪的称她为救人而溺亡,看着他们漫天素白地操办自己的葬礼。
看着崔卫舒再次进入赌场。
崔卫娇以为死了就不会痛了,可是她现在心还是很痛,痛得已经麻木了。有一只孤魂野鬼告诉她,执灯者能帮她完成心愿。于是她按照它说的点燃了一盏红灯笼,然后静默等待。
等到了隔日,灯笼里的鬼火才灭了。
“你有何心愿?”荆忆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似是透过厚厚的云层传过来。
“我想让崔卫舒醒过来。”崔卫娇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事情一样。
荆忆默了片刻,还是出言提醒她,“你怨气太重,再不控制就要化身厉鬼了。”
“我知道。”
她知道,所以才不管。
荆忆明白了她的意思,遂放弃劝说,冷硬了语气,“你能给我什么?”
“我不知道。”崔卫娇只是做了这件事,并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
荆忆看着她空洞的双眸说:“我要你们的家。”
崔卫娇沉默,那是他们从小到大的回忆。可是现在这回忆还有用吗?她缓缓闭上眼睛,同意了:“好。”
“如此,交易契约达成。”荆忆再看了她一眼,竹沥撑起红伞,将慢慢下起来的蒙蒙细雨阻挡在外,两人并肩离开。
雨滴穿过崔卫娇的身体,淅淅哒哒的声音,让她变得很烦躁,痛苦而绝望的记忆不断闪过她的脑海里,满腔的怨恨化为实质。她再也撑不住了,飞身往一个方向去,掠过的普通人都感觉到背脊一寒,汗毛竖起。
崔卫娇来到了林家的一间偏僻的院子里。这里还保留着她死前的样子,那把剪刀上还残余着她的喉间血。
四天,从她进门那一刻开始,不断有人进出这个房间,有时是温斌,有时是那个赌场里的老鬼,有时是她的丈夫,有时是别的不认识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死亡笼罩着她,于是她将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
她要回来,回来看看这个地方。她要化身厉鬼,将他们一个个地拉下真正的地狱!
又是一个夜晚,黑暗总是能吞噬很多东西,也能隐藏很多东西。温斌和一群人喝地醉醺醺的,互相搀扶着回去。
“少爷,你说这崔卫娇死了多可惜啊,哥儿几个还没尝够滋味呢。”其中一个人调笑道。
“是挺可惜的,本,本少爷阅女无数,这个崔卫娇最是香甜。可惜了可惜了。”温斌话说不太清楚,但意思传达的很清楚。
“不过少爷,您这番计策真是高啊,崔家兄妹根本无法逃离您的手掌心呐。”另一个人拍了拍温斌的马屁。
温斌停了下来,勾起一抹笑,“是啊,高,真是高!为我小时候被死去的父亲指着名字吗孽障、为我那跟着奸夫跑了的娘亲对我的拳打脚踢报了仇,怎能不高?谁叫他们总是出现在每一次的打骂之中!”温斌说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喊完之后,他又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无可自拔。等他回神发现周围没有了声音的时候,崔卫娇已经踏着那个拍马屁的人的脑袋飘到了他的面前。披散着头发,脸色惨白,两行血泪,眼眶没有眼珠。只有一片黑暗。她勾着鬼魅一笑,
“温斌,可还认得我吗?”
第35章 得知真相
温斌心一紧, 惊恐迅速地爬上了他的脸,“啊!”他连连后退,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现在这种冷入心扉的感觉太真实了!
“我的滋味好尝吗?”崔卫娇的声音变得尖细,几乎要刺破温斌的耳膜。
“不, 不, 你是......你是崔卫娇?”温斌心脏要跳到嗓子眼里来了。
“是啊, 是我!怎么?短短几天你就忘记我了?”崔卫娇似乎更愤怒了, 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温斌只感觉脖子越发收紧,可是他却无法触碰到她的手, 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饶...饶...了我..”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饶了你?可是谁来饶了我?”
崔卫娇大笑了几声,那笑声将周围的风连带着吹得更猛烈了。温斌绝望, 已经无力挣扎了。可是突然,崔卫娇放开了他。
“你这厉鬼, 休想害人!”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人影冲了过来。温斌昏迷前最后一眼就是崔卫娇被打的节节后退, 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臭道士,你坏我好事!”崔卫娇已经慢慢的被怨气侵蚀了神智。
“你杀人性命,我必将除你后快!”说完就要祭出法宝。
崔卫娇与他交手了几下,她是新鬼, 还无法赢得过老套的道士。
崔卫娇见情况不对, 找准机会隐于黑暗之中。
道士向前走了几步,没发现她的踪迹, 转头看到一地狼藉, 最后报了官。
......
“滚!”崔卫舒被人扔了出来, “没钱还来赌, 谁给你的胆子?”
崔卫舒如烂泥般脸朝地动都不动一下。准确的说,他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宛如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流浪狗,绝望而迷茫。
一只花斑猫停在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短促地“喵”了一声,极其高傲。
崔卫舒动了,双手撑在地上,慢慢的抬起身子,爬了起来。等他完全站立了,他才看向花斑猫的位置,怔愣不知所以。
花斑猫扭过头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回头看他,就和当时引崔卫娇时的动作一样。兄妹两人都被成功的引开了。
花斑猫带着他走了一段路,穿过熙攘的人群,僻静的巷子,最后到了一个河边的竹林外,之后花斑猫便慵懒的趴下,不动了。
崔卫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只觉得要做点什么逃离。从他这个角度,他能看到竹林不远处就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有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男子穿着他熟悉的衣袍背对着他。他对面是一对男女。
那男子是温斌,他想。崔卫舒停住视线,怔愣地听着那边的谈话声。
“驱鬼,我们行啊。”竹沥悠闲地看着他。
温斌现在还是浑身颤抖着,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家了,听说是有人报了官,把他送了回来。
“你帮我除掉那只鬼,我给你一百两。”
竹沥似是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随后竖起五根手指,“五百两。”
温斌惊叹他的狮子大开口,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谁让他只听说这对男女有抓鬼的本领呢,他急需除掉崔卫娇。
“行,你除掉她之后,我再把钱给你们。”
“先付钱再捉鬼。”竹沥淡淡的接话道。
温斌咬碎银牙往肚里吞,这两个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气愤地破口大骂:“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竹沥一脸理所应当,“我们是生意人,不就是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才好吗?你放心,我们拿了钱,这只鬼必死。”
温斌已经无话可说了,他不想再经历昨晚那样的事情了,随即答应道:“行!”
他派人回去拿钱。
荆忆闲聊般的找他了解情况:“说说那只鬼对你有何怨念,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温斌吞吞吐吐,“就是一个爱慕我的女子,不甘心我不心悦于她,死后化身厉鬼缠着我。”
“温公子眼神躲闪,这大概不是真相吧。还是请你说出实情,我们才好动手,不然可能适得其反。”荆忆语气冷厉。
温斌不想死,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道出了实话,“我设计将崔卫娇通过骗婚骗到我家别院,然后找了些男人......谁知道第四天我们一时不查,她就自戕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是后悔的,但却是后悔没有看好她,让她还没几天就死了。他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真正的错误。说完,他还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
竹叶一阵响动,荆忆看着竹林那边恍然无措,跌跌撞撞往这边来的崔卫舒,发表了一句感慨,“简而言之,你就是个人渣的意思咯。”
竹沥点点头回应,“你总结的不错。”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温斌想反驳,可是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领,他转过头去,崔卫舒那张风雨欲来的脸映在他瞳孔中。
“你说什么?我妹妹是被你们逼死的?”他手中青筋暴起,声音和手都在颤抖,他现在脑子如雷霆正中劈下,震惊,悲痛,绝望,自责,怨恨......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温斌没想到崔卫舒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好像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你先放开我!”
“是你们逼死了我妹妹!”他执着的盯着这一句话。颤抖的手终于有了发泄之地,温斌的脸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接打落了他两颗牙齿。
凉亭外的温家下人听到动静马上赶来,制住了崔卫舒。温斌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