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个间隙，唐之皎看了眼左从简。
左从简五官干净精简, 眉眼没有多余的韵味, 标准帅气男人该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放以前, 他必定是十里八乡最抢手的女婿。因为看着就很有力气, 踏实能干，一身正气, 没什么多余的鬼心思。
唐之皎承认左从简帅，且比王淇风要帅上一个层次。
但她内心毫无波澜，她在比较，比较刚刚自己回眸那一瞥, 看到代珣时, 内心的反应。
这么一对比, 唐之皎反倒是不慌了。
因为左从简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准确，左从简比她年长许多，她十岁不到时, 左从简就已经是个半大小子, 她那个时候看左从简, 就得仰着脖子了。
总而言之，唐之皎认为，是她和王淇风左从简之类的男性朋友们相处时间太长，所以已经习以为常，心懒得动了。
而代珣不一样，她跟代珣认识的时间还很短，尚处在新鲜期，看他会被惊艳到也属正常，等看时间久了就不会了。
唐之皎想通后，就不再纠结刚刚的惊艳一瞥，留了几个追踪符后，打电话让吴叔查这家店的店主。
“尸茧给你，你负责比对。”唐之皎说道，“鬼婴我拿回去研究研究来历。”
左从简没有异议。
离开这家店前，唐之皎又看了一眼窗口的角落，那个龛是用来供鬼童的，现在他们捉了鬼童，只剩一个空荡荡的龛。
“哦，这个你拿回局里比对一下吧。”她折返回去，把那只残留着血迹的碗交给了左从简，“应该能更快找出店主是什么人。”
代珣收了风雪，顺手净化了战场，他走姿极其赏心悦目，到唐之皎身边，递过去虚握的手，轻声道：“给你个东西。”
唐之皎摊开手，一只黑色画着奇怪白符号的瓶子掉进掌心。
唐之皎：“这什么？”
“尸茧的幼虫罐。”代珣声音有些许疲惫。
左从简头皮一阵麻，伸手要来把罐子拿走。
唐之皎神色如常，收起了这个小罐子。
代珣笑了笑。
他轻倚在旁边的货架上，支着身子，慢条斯理道：“不观察一下这个罐子吗？里面的泥土，并不是我们的土地。”
唐之皎：“你能看出是哪里的？”
代珣指了个方向：“它的气息告诉我，它来自那边。”
左从简判断出他指的方向后，问唐之皎：“你不是去那里考察过吗？那里有类似的巫蛊术吗？”
唐之皎蹙眉。
“那个地方啊……因为都是岛屿国，宗教又复杂，本土和各种外来宗教衍生出了好多没道理的邪门歪道。巫蛊这类更是不成系统，分不清哪个有效哪种又是骗术……”
要说相似，她在某国游学考察时，还真遇到过。
“半年前我在某个村里跟过一场丧葬。死的是村里野生教派的小高层，他们用了一场仪式，朝那人的身体里灌了一种自制的黑药汁和一颗像琥珀的药丸，它是半透明的，里面包裹的东西像蛹，喂完后，就水葬了。”
“水葬？”左从简想到了人工湖养尸茧的那些尸体。
“他们的说法是，这种仪式过后，此人的魂魄就会留在体内，水葬后，当子孙后代遇到困难，某种意义上，这个人可以出面化解。我讲不明白……那次的翻译找的不好，我搞不懂他们的真实意图。”
她挠了挠头：“但我想，应该是喂尸茧吧。”
代珣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轻声细语道：“查外籍，应该更好查，目标范围会很小。”
唐之皎果断发给了吴叔，让他留意在这个区域活动的外籍人士。
“我把这些拿回去，有结果就告诉你。”
左从简点了点头，装好血碗，正要开口说他殿后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就见代珣抬起手指，无声指着货架底下，声音喑哑：“那里。”
左从简目光移到货架底下，没看到有东西，他蹲下来，压低身体，看向最底下的缝隙。
一个巴掌大小，年画娃娃模样的纸童人呲溜缩回身体，贴在了货架的钢板上。
左从简跟唐之皎交换了眼神，点头道：“我来吧。”
说罢，他直接上手去撕，手背一痛，被这小纸童割破了，见了血。
那纸人饮了血，立刻养足精神溜出去通风报信，唐之皎摸出把弹弓，手指在空气中轻飘飘一拨，拨下个无形的追踪符文，将这缕空气符文当弹药，打入了飘走的纸童人身上。
小纸童加快速度，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左从简面无表情捂住了手背，他的任务完成了，一点点小牺牲，换一个追踪符，不亏了。
唐之皎交待道：“回去固魂清心，你就别再跟进了，剩下的我来就好。”
左从简点头，微不可察地瞄了代珣一眼，稍微有些不甘心。
纸人明显是去找店主了，纸人上沾了他的血，如果被店主知道自己的八字，指不定要遭魇术报复。
明智之举，就是拉开距离，减少八字暴露的风险，不再跟进这个案子。但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让代珣跟唐之皎一起行动？
左从简忧心忡忡。
只是自己的这点焦虑还没走出寿衣店就纾解了。
代珣如同醉酒，连步子都走不稳了。
左从简见唐之皎要去扶代珣，一个箭步，抢在唐之皎之前推开了代珣。
代珣轻轻松了口气，白着脸冲他点了点头，幅度很小，看起来他想说谢谢，但没了讲话的力气。
出了寿衣店，左从简半边身体一沉，就见代珣跪倒在地，大口呼吸着。
唐之皎也蹲了下来：“代珣，哪里出问题了，你讲。”
代珣做了几次呼吸，深吸口气，断断续续说：“不应该……拿走那些魂力……我现在，魂体在烧，要连累到……身体了。”
左从简没听明白，但唐之皎听懂了。
代珣的魂魄不同于人，毕竟本魂是诡神，魂力强盛。因为用了魂力，就会被反噬，所以她就把多余的魂力暂存在了游神那里。
但他今夜频繁使用魂力，却无强盛的魂力来消耗，导致那些术式发动，直接消耗起了身体里的魂魄，殃及了身体，反噬没来，但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变得更严重了。
唐之皎：“不急，我把那个游神叫回来，可以提前结束寄存。”
然而三个召唤符下去，那个游神却没有现身。
左从简：“怎么回事，跑了吗？”
唐之皎：“游神应承下来的事不会反悔，这是和天地的约定，跑了只会魂飞魄散……”
“那他哪去了？”
唐之皎沉思片刻，说道：“等着只是白费时间，我问问其他游神。”
她发布了询问令，问周围的游神，可有见过名叫善了的那位游神。
好久之后，才有一个会飞的狐脸游神应下，飘来细声细气的说：“怕是凶多吉少了。”
唐之皎：“出了什么事？”
“半个时辰前，霸王神阴鬼游街。”那狐脸游神悄悄道，“阴鬼游街，烧杀抢掠。你寄存在善了那里的东西，怕是被它们看中，夺去了。善了追去，你若唤他三次还未有响应，那便是不好了，要不你占一占，怕是魂飞魄散了。”
唐之皎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
她快占后，见落定在死局，心凉了半截。
“我的错。”唐之皎说道，“我检讨。”
代珣已经没多少反应了，魂魄燃烧因过于疼痛，身体为了生存，会削弱五感。
左从简道：“你要去找他的魂力吗？”
唐之皎果断点头：“我出的主意，现在出了问题，自然是我负责。”
左从简没多说什么，他架起代珣，说道：“我送他回去，暂时住我家。”
“给我妈报备一下。”唐之皎道，“明天正午十二点前，我没联系你，你就跟我妈说。”
“我知道。”
唐之皎问狐脸游神：“你说的霸王神叫什么，在他的地界在哪里，手下阴鬼多少？”
狐脸游神告诉了她大概方位，其余的它并不知晓。
“好，你要什么？”问询结束，唐之皎要付给狐脸游神报酬。
“我是善了的戏迷。”狐脸游神道，“他还在人世时，我就喜欢他的戏。我的要求很简单……若善了没能善了，你就替我把仇报了吧。”
“好。”唐之皎伸手与那狐脸游神握了尾巴，应下。
作者有话说：
明日……复明日……
第32章 霸王游神
6月18
唐之皎沿着狐脸游神指的方向, 点了一支香托在掌中香炉之上，走到岔路口, 看香的飘散方向。
如此走走停停, 到一处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拐角前，唐之皎驻足，抬起头看向半空。
“幻念街。”她喃喃道。
每个城市都有幻念街, 所谓幻念街，就是被遗忘的幻想造物最后的留存之地，天地唐传人对这地方完全不陌生。
它就是能摸到的鬼门关，暂居着一切不能入轮回的非魂体幻念。
幻念一般由人的大脑创造, 比如此时此刻, 若有一位小姑娘幻想出长着翅膀的天使伴她入眠，之后她能日复一日不断地加深这个幻想, 丰富这个大脑的造物, 再恰巧，世界上有千数以上的人, 与她想象的哄睡天使一样，那么这个存在于大脑中的私人造物，就会成为幻念体。
幻念体不是魂魄，因为也没有魂魄入轮回一说, 它们不会被大多数人看到, 很虚弱, 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只能藏在夜晚大地的影子中，慢慢等待自己的消失。
唐之皎眼前, 就是这座城市的幻念街。
一般而言, 城市居住人口越多, 幻念街的幻念种类就会越多。进了幻念街，就等同于进入了大地的影子世界中，一切要按照幻念街的规则行事。
唐之皎没有去占算这一趟的凶吉，因为没有意义。无论凶吉，她都必须去追回代珣的魂魄。这点责任，她还是要勇敢担负的。
唐之皎掏出初代家主的牌位，放在幻念街的入口处，点香诵明身份和此行目的后，等待大门的回应。
墙角的阴影迅速膨大，如忽然涌起的浪墙，将周围的黑影全都吸附而来，渐渐汇成了门的模样。
而后铜环轻响，大门开启，夜雾灰尘由街道的中央散开，唐之皎脚下出现一条青石板古道，以及写着幻念二字的朱红色门牌坊。
唐之皎踏进幻念街，原本灰黑色的街道在她进入后，缓缓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灯火通明，街市繁华。各种奇奇怪怪的幻念在街上游荡，交换着手中有价值的东西。
幻念需要靠人的幻想力来支撑，因而，它们会拜托人间的游魂们，用灵异的方式去激发一些灵感强盛的人类继续它活跃的脑内幻想创作，由此吸收这些人类的灵气，延长自己的寿命。
唐之皎的左手边，一条直立行走叼着烟斗的蛇，正在和眼罩海盗帽兔子竞争某个孩童的幻想灵气。
唐之皎挤过去看了眼，那孩童擅长幻想动物和田园童话，恰巧与烟斗蛇和海盗帽兔子算同类。吃了属性相似的灵气，它们就能多存活些时日。
唐之皎想了自己擅长的领域，鬼故事幻想，于是向周转灵气的青蛙老板打听哪里可以贩卖消息。
她可以用自己的鬼故事幻想灵气，换些消息，打听霸王游神的去处。
青蛙老板踩着风火轮，要唐之皎跟紧她。
唐之皎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她低头看向青蛙脚下的风火轮，颇是好玩。这世上竟然有千数以上的人，幻想过一只踩着风火轮会说人话的青蛙。
青蛙带她去了一间名叫阎王当铺的商店，唐之皎笑出了声。
幻念街里的一切建筑，也是由人类的幻念形成，竟然有上千人曾幻想过一家名叫阎王当铺的当铺，除了钱，什么都可以交换。
当铺的老板橡根竹竿，穿着艳丽的百家衫，裙不裙裤不裤的，头发挽高高的，插了好几根筷子簪，一张脸看不出男女，只看出扑了许多粉，高挑着眉妖娆着红唇。
一手拿个算盘，一手提壶酒，说自己叫钱掌柜，除了钱，剩下的只要是幻念街的，他都可以卖。
唐之皎：“找一个叫霸王的游神，你可以开价了。”
钱掌柜道：“西走有坡，名楚歌。霸王名项王，麾下有将百人。”
唐之皎惊讶：“看来我猜对了。”
游神霸王，就是人们对各大影视剧文学作品中楚霸王形象的幻想和加工，而且听钱掌柜的描述，这个霸王形象的游神，还是末路时率领百骑突围的霸王。
“不知他的本事是什么？”唐之皎问道。
游神和幻念产生的道理相同，但具体生成的途径不同。游神是对某种形象或者事务产生了信仰，这种同样的信仰多了，就结成了虚无的宗教崇拜，从而使那个东西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神”。
《史记》中，项羽最后一战，率领残部次次突围的那一段，文字的描写很有感染力，会被慢慢当作“神”来崇拜和信仰，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每个信仰项羽的人所崇拜和索取的又各有不同，有的是崇拜他悲壮，末路英雄，有的是在自己四面楚歌时，想要拥有和他一样破釜沉舟的魄力，还有的……就和那些身纹关羽，打架斗殴想要武力护体的混混一样，把项羽当神供着，只是为了增加武力值，好头脑一热，暴力宣泄。
唐之皎通过这个逻辑来推断，霸王游神武力值不会太低，又是末路时期，它只会更“霸王”，绝对不会好对付。
而钱掌柜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可化马携枪突围，大喊三声虞姬虞姬后，就会杀红了眼。”
唐之皎：“那……有无弱点？”
钱掌柜露出一抹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