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妈。
小想想一边擦眼泪一边跟她妈道歉,“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想想不是故意要哭的,想想坚强,妈妈不要不要想想好不好?”
最后,小家伙已经泣不成声,小肩膀上下耸动,整个人都在发抖,可把宋芸心疼坏了,连忙将女儿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妈妈没有不要想想,想想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怎么可能丢掉想想呢?”
“真的吗?”小想想抬起头,两只大眼睛包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妈,“可是,可是妈妈要跟新爸爸结婚了啊。”
“妈妈没有要跟新爸爸结婚,”宋芸拿出手绢给小想想擦眼泪,“妈妈不是答应了想想要跟想想一块等爸爸回来吗?”
“嗯,想想跟妈妈等爸爸回来。”小想想伸出小手指跟她妈拉完钩,情绪才算真正平稳下来,哭累了,在她妈怀里沉沉睡去。
宋芸把女儿抱回房间放床上,宋昌盛跟进来小声问:“睡着了?”
宋芸给小想想盖好被子,心疼地摸着女儿的小脸,“刚哭了一场,委屈了,怕我不要她。”
宋昌盛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跟女儿促膝长谈,“我已经说过你二嫂了,她原本也是好心,但办了错事,回头我让她给你赔不是,等想想睡醒,我再跟她说,妈妈不会不要她,姥爷姥姥也不会不要她的。”
“我知道。”宋昌盛对家里儿媳向来宽容,刘玉群和张红梅过门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对儿媳黑脸,这些源于宋昌盛对女儿和外孙女的疼爱,宋芸心里都清楚。
“还有你,”老伴不在家,宋昌盛只能又当爹又当妈,跟闺女聊起她的婚姻大事,“千万不要因为别人几句闲话就委屈自己,等不等宁江回来你自己决定,改不改嫁也你自个儿做主,反正我和你妈都无条件地全力支持,就算宁江一直不回来,你不想再嫁就别嫁,爸养得起你和想想。”
宋芸眼眶发热,鼻子忽地一酸,再次在心里感叹:虽然原主小时被拐,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但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养父对她视如己出,唐雪珍宋昌盛更是对她掏心掏肺,还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
只要活下去,她比原文女主还让人羡慕。
想到这儿,宋芸算了算时间,过完年又该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了。
宋芸不可能让老两口养她,跟宋昌盛商量办完落户,打算开春做点小生意。
“不着急,等你妈出院,我们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地过完年再说。”宋昌盛听宋芸之前提过一嘴,在小山村的时候,她跟小想想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拿罐头去镇上卖,说是生意还不错。
可今时不同往日,北城不是小山村,这儿的人们嘴更刁不说,而且城里哪儿没有罐头卖,那些罐头都是食品加工厂子批量生产,安全卫生有保障,顾客为什么非要买一家自制罐头?
宋昌盛不想打击宋芸,没把话挑明了说,与此同时心里另有考虑,想着还是托关系给女儿在肉联厂找份固定工作比较妥当。
晚上,宋子民一到家,他老爹就甩他一只臭烘烘的布鞋,要不是他反应快,在半空一把接住,布鞋非得砸他那张俊脸上不可。
宋子民夸张地伸长手臂,将宋昌盛的布鞋拿远些,一边捏住鼻子大喊:“老爹爹,你到底多久没洗脚了?鞋子臭成这样!呕~”
“臭什么臭?老子天天洗脚!”宋昌盛没好气地吼他。
“这还不臭?”宋子民挥手招呼在院子里跟宋小五玩跳房子的小想想,“想想快过来给小舅舅评评理。”
小想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她小舅喊她,她就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宋昌盛一看小儿子要拿自己的鞋子给外孙女闻,着急地一只脚腾空地蹦跶过去,先一步地抢过布鞋穿脚上,可不能臭到他乖乖小外孙了。
“做贼心虚了吧?”宋子民斜着眼嬉笑道。
宋昌盛一巴掌拍他背上,恨铁不成钢道:“家里有鬼还是咋地,天天往外跑,你姐都快被欺负死了,也没个人护着她。”
“谁?谁欺负我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宋子民撸起袖子,对上坐在堂屋一脸心虚的张红梅,提声问:“秃脑袋来家里了?”
“你管谁来家里了?”儿媳已经跟女儿道过谦,当事人不想再追究,他们还揪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宋昌盛又是一巴掌,厉声:“这个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不能靠谱点吗?照顾好你姐和你小外甥。”
“我今天出去不就因为这个吗?”宋子民见宋芸从屋里出来,挥手喊她,“姐,我给你接到好几单,价格给得都不错。”
“什么好几单?”宋昌盛信不过宋子民,“臭小子,你该不会把你姐给卖了吧?”
“什么卖不卖?”宋子民捂住小想想的耳朵,严厉批评他爹,“老宋同志,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龌龊你个大头鬼!”宋昌盛气不过又给他一巴掌。
力气贼大,拍得宋子民整个后背都麻了,要不是他底盘稳,怕是早就被拍飞出去了。
“爸,子民说的是帮人织毛衣,”宋芸走上去替她弟解围,顺道在宋昌盛面前夸夸她弟,“子民带想想出去玩,好多人问他想想毛衣在哪儿买的,他就想着给出得起价的人家做定制,还是很有生意头脑。”
“等一下,”宋昌盛很会抓重点,“他什么时候带想想出去玩了?”
宋子民刚要说前两天带去隔壁胡同逛了一圈,就听到宋小五自作聪明地抢答:“小叔带我们去儿童公园了。”
小想想举起小手补充:“想想坐了大西子和滑滑梯,还看到了飞得好高的水水,可惜没把大象象装回家给姥爷看。”
宋子民嘴角抽搐,脚下抹油赶紧溜。
宋昌盛骂骂咧咧地追上去,“宋子民,你个兔崽子,当老子说话放屁是不是?不让你带想想去人多的地方,你非要跟老子作对,翅膀长硬了是吧?老子一刀给你砍了信不信?”
小想想一脸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问她妈:“小舅舅不是说跟姥爷商量好了的吗?”
宋芸摸摸她的头,“姥爷对小舅舅是打是亲骂是爱。”
小想想捂嘴偷笑,“姥爷的爱好刺激哦。”
小想想那件小黄鸭毛衣,宋芸日夜赶工也织了三天多,年关将至,宋子民也不想他姐太累,所以接的都是年后的订单,五件开衫毛衣,刚巧宋芸给小想想织好一件,拿给宋子民当样品,第二天挨家确定预定后先收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总共四十五块巨款。
宋昌盛当时一个月工资也就四十五。
“宋子民,你拿刀抢人去了?”宋昌盛粗略算了算,定金都收了四十五,全款岂不是一百五十块,猪肉都能买一百多斤,够他们一家子吃多久去了。
“老宋同志,你这就不懂了吧?”宋子民大马金刀地坐高板凳上跟人侃,“我姐卖的不是毛衣是情怀。”
第25章、一更了
“什么情怀这么值钱?”宋昌盛苦日子里走来的, 饥荒那几年,饿疯了什么都吃,对他来说吃饱饭才最重要, 脱口问道:“情怀能当饭吃啊?”
“怎么不能当饭吃?有情饮水饱,”宋子民反问他老爹,“再说了,换位思考下,如果想想很喜欢一样东西, 就算不便宜, 你会不会给她买?”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宋昌盛两句话就被绕进去,不过小儿子说得也没错,那些人买的不是毛衣,而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宋子民将定金强行塞给他姐,宋芸坚持跟他五五平分, 宋子民逃回自己房间,将门一关,四仰八叉地躺上床,翻来覆去地想了想他爹说的话。
就现在这个年代, 能有多少人愿意花高价买情怀, 就算有,最多三回是上限,不可能无限回购, 所以定制生意不好做, 还得支个摊先走量,积累一定的顾客基础, 定制才更有市场。
支摊的话, 首先就要解决货源问题, 宋子民脑海里最先浮出那件深紫色女款毛衣,还得找个时间把东西还给人家才行。
腊月十五,天刚蒙蒙亮,小想想被她妈从被子里捞出来,小家伙还没睡醒,以致她妈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她妈肩膀上磕。
衣服穿好,宋芸抱着女儿去洗脸,冒着热气的毛巾往小脸上一盖,小想想一把拉下来,奶声奶气地跟她妈喵一声,“妈妈,想想找到你了。”
“不困了?”宋芸刮她小鼻子,眼神宠溺。
“嗯,不困了。”小想想伸了个小赖腰,从她妈身上下来,拿着毛巾自己洗脸刷牙。
正在满院子追着宋小五洗脸的刘玉群,停下来看了眼乖巧懂事的小想想,又看了看连鞋子都没穿就疯跑的小儿子,顿时气血上升直逼天灵盖,“宋小五,我数三声,你麻溜地给我死过来。”
洗完脸正在擦香香的小想想,两只小胖手搓揉着自己肥嘟嘟的小脸,下手狠,圆脸都变形了,小声发出感叹:“小五哥哥又要挨揍了,小屁股被打成四瓣,造孽啊。”
说时迟那时快,刘玉群终于逮到宋小五,将人翻转一圈摁自己腿上,抡圆胳膊揍屁股。
宋小五穿得多,一点不疼,小表妹妹看他,他冲她做鬼脸。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刘玉群气急败坏,一把扒下宋小五的裤子,继续打。
宋文眼疾手快地拿手挡住小想想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看。”
小想想听不懂。
宋小二和宋小四在旁边解释:“女娃娃不能看小雀雀,看了要长针眼的。”
小想想不知道针眼是什么,于是不懂就问:“小五哥哥为什么会有小雀雀?他养大了烤来吃吗?”
当之无愧的小吃货,什么都能想到吃,小想想一席话逗得几个大人哈哈大笑,宋芸笑的同时,在想是时候给女儿进行必要的性、教育了。
小想想意识到大人们在笑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害羞地跑去抱住她妈的大腿。
宋芸将人抱起来,宋昌盛考虑到小外孙体重,伸手想要接过去,宋芸摇头跟人说:“没事儿,我抱得动,爸您去屋里多拿件妈的外套,今儿个天冷,别把人冻着了。”
宋昌盛没再说什么,回屋翻出一件自己的军大衣,宽大厚实,裹身上才够暖和。
“排好队,出发了。”宋昌盛回头吆喝一声。
宋小二立马带着宋小四和还捂住屁股掉眼泪的宋小五站过去,宋文拿着一本书走最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小想想依偎在她妈的怀里问:“妈妈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呀?”
大清早的天寒地冻,宋芸帮女儿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回答:“去医院接姥姥啊,姥姥今天出院回家。”
“姥姥不痛痛了!”小想想高兴地欢呼一声,姥姥不痛痛了,想想就不会痛痛,想想不会痛痛,就不用担心妈妈发现想想的小秘密了。
听到闺女和小外孙对话,宋昌盛放慢脚步等上她们,笑呵呵道:“我们一家子终于可以团聚了。”
接唐雪珍回家,自行车肯定不行,宋昌盛昨天就跟秦家借好了三轮车,原本只想带宋芸和小想想去医院,奈何四个孙子没完没了地跟他闹着也要去接奶奶回家,孩子们一片孝心,宋昌盛不好拒绝,便都带上。
宋小二他们平时再调皮也不敢在宋昌盛面前放肆,规规矩矩地坐在车斗里,将宋芸和小想想围在中间挡风,虽然作用不大,但人多挤一块就是热和。
小想想趴在她妈的臂弯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四个哥哥身上转了圈,最后落回宋小五的脸上。
宋小五还在哭,他妈把他屁股凑成了四半,好疼,三轮车颠颠簸簸,他感觉自己屁股被颠烂了。
小想想去抹她五哥脸上的眼泪,笨拙,但小心翼翼,生怕把她五哥弄疼,擦完眼泪,从衣服兜兜里摸出一块高粱饴软糖,“小五哥哥不哭,想想请你吃糖。”
宋小五看到高粱饴,眼睛一下就亮了,立马忘了屁股有多疼,从小想想手里拿走高粱饴,剥了糖纸放嘴里,不是很甜,而是一种清香的甜味,他最喜欢吃这种糖。
“妹妹偏心,就给小五吃糖。”宋小二不喜甜食,尤其是这种软乎乎的糖果,吃嘴里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在吃毛毛虫,所以就是逗逗小想想,并不是真正想吃。
“每个哥哥都有。”小想想又从衣兜里拿出高粱饴,一颗一颗地发给三个哥哥,最后轮到宋小二。
宋小二下意识地回拒,“妹妹吃,二哥不吃。”
小想想以为她二哥跟她客气,热情地帮忙剥了糖纸喂到他嘴边,“二哥吃,想想还有。”
宋小二盯着小想想手里的高粱饴,恍神间,仿佛看到一条毛毛虫在蠕动,身子条件反射地往后仰。
小想想奋力地伸着小手臂,大半个身子悬空出去,要不是她妈抱得紧,小不点早就摔车斗里了。
妹妹这么努力,二哥还不领情,宋小四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劝宋小二,“二哥,一闭眼一张嘴的事儿,不要伤妹妹的心嘛。”
宋小二对软糖有阴影这事儿,宋小四最清楚,毕竟是他亲眼所见,他二哥将毛虫虫当糖扔嘴里,然后一口咬下去,爆浆了。
那会儿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爆浆,还是多才多艺的三哥告诉他的。
从那以后,他二哥就对糖果类的小零嘴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至于什么是心理阴影,这个也得问他三哥。
宋小二瞪了眼宋小四,张嘴要骂人,后脑勺被人往前一摁,还没反应过来,糖已经进到嘴里,宋小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犯恶心,刚准备吐掉。
一张充满期待的小肉脸凑过来问:“小二哥哥,想想给的糖糖不好吃吗?”
问完,小想想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仿佛只要他说不好吃,她就能立马哭给你看。
宋小二硬着头皮咬了一口高粱饴,因为一门心思都在妹妹身上,没再想毛毛虫的事情,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个软糖真的很好吃。
“人生最为欠缺的永远是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默不作声的宋文突然发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