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光奈她今天没有练琴哦。”
“她平常练得太多了。”
千秋真一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可一直这么下去野田光奈反而会先把自己压垮:“她自己还不觉得有不对劲。”
“诶?通常来说不应该是‘她走歪了路\'么?”
“音乐,演奏,从来就不存在走错的路。连续不断的积累,必然是会有盛放的那天。”
听着千秋真一的观点,野田惠突然坐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真一也是在说野田妹?我好开心!果然真一是深爱我的,对吧!”
她为什么会觉得是他在说她!
千秋真一嘴角没忍住抽搐了下,他很想说两个人有那么点像、但也绝对没有那么类似。毕竟那个时候的野田惠很迷茫,至于野田光奈……
或许两个人的区别是,野田光奈在音乐方面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这样很好,只不过这种心理也会让她开始钻牛角尖。
她的内心有着火焰,火焰会温暖他人,也会灼伤自己。火焰总会有燃尽的时候,到那时的野田光奈,又会怎么样?
与野田惠一起凑到琴房面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太好走进去的千秋真一小心翼翼给琴房门拉开一条门缝,听着里面雅马哈传递出来的音色发愣。
野田光奈的音色,变了?
原本野田光奈总是习惯也擅长“先声夺人”,就比如说《革命练习曲》,最开始的高昂情绪总是会被她处理得相当完美,然后再一点点低落下去。她的手上力度或许是因为年龄比同龄人要小半岁的关系,并不能太持久,也会在长时间的演奏中凸显出一份艰难的感觉。
因此在需要保持流畅琶音与相对一致情绪的《大海练习曲》表现下,在千秋真一看来野田光奈简直就是在瞎弹。
自从那天狠狠把人骂了一顿,千秋真一当然也反思过道了歉。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天,野田光奈就开始有转变了?
最开始具有力度却又带着几分柔美的琶音让后续的波涛变得静谧却又暗藏力量,起伏进退一切都开始变得有序,如果说之前她的《大海》是混乱暴躁的,那么现在就像是春日的海滩,海浪一层层打在沙滩上又随之离开,让人觉得虽然有几分冷硬,却也透露着些许期待。
春日并不是去海滩的好时节,但是大海依旧在那里,安静而又缓和地潮起潮落。
“变了啊。”
“嗯,本来以为还需要点时间。”
想了想自己接下来的活动,野田惠总觉得自己的计划好像不需要了:“那,我的演奏会还要带着光奈么?”
“让她听就行,你难道想带她上台??”
“诶嘿~”
“你要真的把她拉上去,就不是在帮她。行了,别捣乱。”
伸手轻敲了下野田惠的脑袋,千秋真一重新将琴房的门关上,脸上笑意加深不少:“现在的她需要去感受更多的东西,而不是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象。”
当前的确已经解决大半,可惜如果她的心态只是片刻的转变,也不算是完全解决。
不过有转变,就是好事。
并不知道门外的谈话,野田光奈仿佛局外人一般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她能够感觉到音符逐渐开始在自己的指尖流淌,手指落下时带动手背上的肌腱也在不断运动着,仿佛在这瞬间的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手指挪动敲击着琴键,音乐随即出现在耳边。手背上的肌肉组群也在根据自己的大脑意志与记忆,不断在这场弹奏中贡献力量。宛若灵魂出窍一般的状态让她沉迷,也让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自己在走神,偏偏乐曲表现得又很完美。状态矛盾,最后的成果却是美丽的。
美丽……
停下手里的练习曲,重新按下一个键时野田光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音色好像变化了许多。那些音符变得更柔和,也更加,更加——
“怎么说呢,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中午午休的时候终于和忍足侑士合奏录音完毕,拍着琴键的野田光奈盯着拉小提琴的合作伙伴,表情里多了点恳切:“忍足能感觉到么?”
“……”
不,他什么都不能感觉到。还不如说,他唯一感觉到野田光奈好像多了点跃动感,水平从碾压变成了更碾压。
“哎呀,难道说我们的钢琴天才小姐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从来不是天才。”
哦呀?
明白野田光奈并不是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反对时忍足侑士想了想,最后还是试探性地开口:“所以你是不是,你和谁跳过探戈了?”
“如果说是踩了小圣十五次脚的话……算吧?”
想到那天见到的佐久早圣臣,忍足侑士听着这句话就心生怜悯。十五次脚,他可真是发自内心怜悯了。
不过在真切地感受过以后,他也能够感觉到野田光奈的琴声变化,与之前那种照本宣科很明显是不一样的。
“所以忍足,一定要经历过,才能表现出来么?”
“并不,还可以用想的啊。”
“哦——”
拖长了音节作为回应,野田光奈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所以看似花花公子的忍足你实际上初恋都没有过,每次恋情都是通过恋爱小说与电影想象,我懂了。”
他能够勒死人的小提琴弓呢?
忍足侑士在这刻沉默下来,他倒是并没有什么自己被攻击到的不满,只有发自内心对迹部景吾的钦佩。
三年时间,迹部你要这么听野田光奈的伶牙俐齿,真是辛苦。
“很好,我现在全都明白了!”
不,你懂什么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身为关西人的吐槽之魂正在熊熊燃烧,偏偏想要吐槽的对象已经利落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跑路,连带着午休时间也快到了尽头。野田光奈抱着谱子赶回教室,在看到冰之帝王表情的那刻却不知为何抖了抖。
她,她又没干什么事情,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她?
“野田。”
“干,干什么?”
“……你有票么?”
听着迹部景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四个字,野田光奈歪了歪头,总算是想起来迹部景吾要的是什么票——千秋真一与野田惠这次回来还要开演奏会,票的确很难抢也很难买,怎么他们这位手眼通天的学生会长也没有?
“有,但是位置不太好。”
“啧啧,有钱人的烦恼和我的果然不一样。”
她还以为是迹部景吾没有票呢,也是,迹部家大少爷什么地位,怎么可能没有票?
至于位置不好什么的……
“但是我也没有多出的座位哦,我就只有两张票,都是要和小圣一起去看的。”
沉痛地拍了拍迹部景吾的手臂,野田光奈坐下后又想到什么长叹一口气:“本来我也想帮元也拿一张,不过他对古典乐感觉一般,那天又要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去野炊,我就没有说。抱歉啦迹部,能听就很好了。”
只不过演奏会……她听野田惠的意思还想拉她上台,后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么一来,自己也确实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穿着运动服牛仔裤去听野田惠从来都“不限服饰、奇装异服大欢迎”的演奏会也不是不可以,可要是她真的被野田惠黑箱点名一起合奏,那还真是得认真对待。
更何况是和佐久早圣臣一起过去——
换上千秋真一提前给自己准备好的裙子,野田光奈在镜子里确认好几遍自己的小黑裙没有问题才忐忑地抓起旁边钢琴键模样的手包,打开门看着等待与自己一起出发的少年眨了眨眼。
“小圣,我穿这身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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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好看啦【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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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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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这种场合比较正式,因此穿着打扮总是会相对隆重一点。不过佐久早圣臣有一个从小练钢琴而且还相当有天赋的青梅,大大小小的音乐会他基本都被野田光奈拉去听过,简单换一件衬衫就基本没什么问题。
当然,野田光奈也会陪他去看各种排球比赛,两边算是扯平。只不过最近两年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野田家也遭受剧变,这种活动变少很多。这么算算,这次出行还真是有点久违。
尤其野田惠的演奏会基本没有太多的着装要求,稍微正式一点也足够了——
“小圣,我这么穿,会不会很奇怪?”
撬开野田光奈家大门的时候佐久早圣臣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有些说不出话。他们不像是以前在小学那样每天都在一起,现在他们虽然依旧会每天见面,却做不到和曾经那样朝夕相处,也自然会忽略掉彼此的变化。
就像是现在,穿着小黑裙、还紧张到把裙摆往下拉的少女很明显比以往要高挑,也更瘦了些。再加上她身上这件与往常校服显得分外不同的礼服裙,好像一下子就成为了和他印象中那个“野田光奈”完全不同的人。
“小圣?”
“并没有。”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又停在原地,用口罩遮掩住了自己的表情:“这样很好。”
“那就好。”
虽然她觉得千秋真一的审美还算可以,但也害怕衣服在自己身上会和想象的不一样。听到佐久早圣臣的肯定野田光奈瞬间眉开眼笑,小跳着走到自家竹马身边歪了歪头:“那走吧,我记得有人接我们。”
“嗯。”
“还有,到时候在音乐厅里坐下,小圣记得要脱掉口罩的哦。”
“我知道。”
在走到音乐厅里佐久早圣臣不情愿地摘下口罩,像是格外熟练地给身边的青梅递过去自己的手臂。野田光奈眨巴着眼睛抓住他的手肘,很快又多了点纠结:“小圣会觉得别扭么?”
“别扭?不会。”
不是没有和她一起去过音乐会,只不过这次台上的是珍兽监护人,确实让他很好奇。
在这之前佐久早圣臣也只听过野田惠的CD或者看过她的录像视频,并没有现场听过演奏会。他今天也不过是作为普通的观众,来欣赏音乐罢了。
“6排,6排,在这里。”
找到自己的座位号码后野田光奈立刻坐下,顺带着将自己的琴键包放在腿上,翻开野田惠的节目单跃跃欲试:“让我来看看,野田妹今天要弹什么?”
在看到开头的名字时佐久早圣臣发现野田光奈的表情瞬间垮下,哼哼唧唧地在位置上扭来扭去:“巴赫,又是巴赫,我讨厌巴赫。”
“那你喜欢谁?”
“莫扎特也好肖邦也好,巴赫达咩。”
想到自己被巴赫的复调以及各种三部四部创意曲折磨的日子,野田光奈就很愤愤:“不过还好啦,野田妹弹的曲子肯定很好。后面还有双钢琴,嘿嘿嘿。”
双钢琴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即兴表演类节目,与其说是表演,还不如说是广大音乐厅的全体观众塞她和千秋真一的狗粮。
“说起来。”
“嗯?”
“他们结婚了?”
“小圣,你问得很伤人哦。”
听到这个问题野田光奈没忍住嘴角直抽,不过她也明白佐久早圣臣的意思:“真一出生在法国,是法国的国籍,野田妹不需要改姓的。但是我也要说,小圣,你问了个好问题。”
对着佐久早圣臣比出一个大拇指,野田光奈的表情深沉:“收养我前三天,野田妹才终于想起来收养我还需要他们的结婚证明,跑去区役所把婚给结了。”
什么叫“才终于想起来”?野田家的血脉是从上而下的不靠谱么?
“以前两个人太忙了,在法国的婚礼都没办成嘛。”
轻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野田光奈听着野田惠手下巴赫那流畅的三、不,是整整四条旋律,整个人逐渐开始变得灰暗起来:“以及,野田妹好可怕。”
清澈而又带着独特节奏的韵律总是十分舒心,就算它工整又规律,也有着独特的精彩与风格。四条旋律通过双手弹奏而出,每一条都清晰可闻到了极致。
“有种自己好像一辈子都没法做到的挫败感。”
中场休息时野田光奈瘫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一点点往佐久早圣臣的方向靠去,在即将触碰到时又如同闪电般把自己摆正,再往另外一边倒下去,摇摆地像朵太阳花:“是我这辈子都弹不出来的优雅,我完了呀。”
“并不是达不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
知道佐久早圣臣的意思,野田光奈继续窝在对她来说略显宽大的座位上,像是想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我连自己是什么风格都不知道。”
野田惠也经常说她不是天才,但是那十几年的练习时长难免会给野田光奈一种降维打击的郁闷。睁开眼睛注视着场上的帷幕,再看节目单上的柴科夫斯基第二协奏曲,她没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哀嚎:“我也好想和乐队一起演柴二!”
“光奈。”
“嗯嗯,怎么啦?”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唔,大概就是,继续练琴?”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佐久早圣臣也没有纠正野田光奈,就当是这是自己想问的点了点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