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说，神明会这样走过我们身边么？”
走在略显僻静的小路上，野田光奈凭借着自己敏锐的听觉也只能感觉到模糊的人声，偶尔在天空中划过的鸟鸣与风吹过脚边灌木发出的沙沙声都让她觉得很舒服。
手上还有恒定传来的热度，被口罩遮掩的呼吸并没有那么明显，在她耳朵里却依旧清晰可辨。
“小圣。”
停下往前走的脚步，野田光奈突然开口，声音里多了点往日里没有的沉静：“在这里许下的愿望，是不是真的可以实现？”
知道野田光奈的“愿望”是什么，佐久早圣臣却没有回答。这种时候其实也不需要回应，只要在她身边听着就好。
“以前不去找就不找了，也没有真的很执着去……寻找他们走过的地方。但是现在我真的看见了，就会觉得缘分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
想到放在家里那个父母留下的遗物，再确认了这是出云大社独有的款式，野田光奈真心觉得有很多“巧合”是很难解释的。
和出云大社里一模一样的御守是她的父母最后给她的礼物，也是她从来都不愿去触碰的东西。
“你说，他们那个时候是用着什么表情给我选择的那个御守？”
“至少不会是用生气的态度买的。”
“噗。”
听到这个回应野田光奈只能说真的很佐久早圣臣，她也终于又笑了起来，站定在神社后面的花园里转过身，和之前做过的一样用额头抵住了少年的肩膀。
“原来他们也来过这里。”
那种不知不觉中来到父母也来过的地方的感觉很微妙，野田光奈有点想找他们留下的痕迹，却也明白这么多年过去，本来就不太相信神明的两个人估计就帮自己祈了一下福，连绘马都没有写过。
“你想写绘马？”
“才不要。”
下意识的否定让野田光奈讪讪地闭上了嘴，随后她才慢慢找补回去：“而且你不觉得一个人写会很没劲，还很傻乎乎的？”
所以野田光奈的意思就是蠢事两个人一起做，就不会觉得蠢了是么？
拿着中性笔站在小小的绘马面前，野田光奈没忍住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绘马板上。她有挺多想要说的话，也有不少愿望，绘马上要是都能写得下就好了。
写完正面的内容，翻到反面时野田光奈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迅速写好了自己的“愿望”。不过她看着手里的绘马板，觉得反面那个也不能算是愿望。
或者应该说是“目标”？还是那种肯定能达成的目标。
“写好了？”
看到佐久早圣臣从绘马板的另外一边探出头，野田光奈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戳到了笑点，将正面朝外挂在了绘马板上：“所以小圣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身体健康。”
那还真的是非常适合在神社里许下的愿望。
“你许了什么？”
“希望爸爸妈妈来生快乐？”
也是非常适合在神社的愿望。
看到佐久早圣臣脸上的表情野田光奈忍不住笑出声，等看到他也透出几分笑意的时候又抬起了头：“我其实在背面也写了一个。”
“嗯。”
“不好奇问我写了什么？”
“你不会说，我就不问你了。”
哎呀，其实问一下嘛，说不定她就会说呢？
绘马板上少女的字迹依旧是那种可爱的圆润感，一笔一划都写的格外认真。而在她挂上绘马的另外一边，少年的字迹方正中带着些许尖锐，同样写下了并不是属于他的愿望。
两个人都看不见彼此，却又在一瞬间心意相通。
“所以小圣你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光奈能够实现梦想，成为一流的钢琴家。
“没什么愿望，反正和我无关。”
“那真是太巧了。”
野田光奈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里多了点放松的态度：“我也一样。”
希望小圣能够实现梦想，成为厉害的排球职业主攻手。
被风吹过的绘马板碰撞着发出轻轻的闷响，像是神明翻看着人们写下的愿望时发出的笑。
他们许下的愿望，总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真的。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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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娜娜酱。”
“是，欧克雷老师？”
等到眼前的少女将一首曲子弹完，查尔斯·欧克雷看她正在等待自己评价的模样浅浅地笑了笑, 随即像是不经意般发问：“你现在有信心么？”
有信心么？什么信心？
有点困惑地看着这位从国三开始就发现自己的钢琴教授，野田光奈难得不太摸得准他的想法——信心, 指的是什么信心？
“我的意思是。”
他缓缓开口, 脸上的笑意愈发柔和：“有准备好，去宣布你的存在么？”
距离女王大赛已经两年过去, 在两年时间里野田光奈没有参加任何比赛, 如同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完全没有出现在正规大赛的视野里。
不过要野田光奈说，她其实有做过很多兼职的——幼稚园的音乐老师，咖啡馆或者餐馆的钢琴师, 学校合唱比赛的钢琴伴奏，怎么能说自己消失了呢。
至于所谓“宣布自己的存在”——
“欧克雷老师的意思，是我可以参加比赛了？青年组的？”
“青年组？”
听到这个说法查尔斯愣了愣, 随即带着点好笑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两年的时间足够野田光奈真正沉淀下来，她去见了很多东西, 她也体会到了更多。查尔斯确实有把她收入门下的念头, 但他毕竟年纪确实大了，还是把这个机会慷慨地让给别人吧。
他们只是在圣诞节假期或者暑假里能够见面, 可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查尔斯·欧克雷每次听到野田光奈的弹奏，都有种特别的惊叹。
她好像从来都是不知疲惫地往前，从来都不会考虑到“如果”, 甚至于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她是真的每次都让他有种“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事情”的惊喜。
“额, 我不应该和野田妹一样——”
“你和她不一样。”
野田惠当时是对音乐没有自我追求，总是有点回避和逃离的态度，也太容易满足。野田光奈确实年轻，但她从来都是努力且饥渴的。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会有两个一样的人。”
也在考虑要不要教完野田光奈这段时间就退休的查尔斯笑了笑，伸手拿起了眼前的《梅菲斯特圆舞曲》：“你在弹它的时候在想什么？”
“手指好累，李斯特好变态，魔鬼！李斯特就是梅菲斯特，魔鬼！”
“……”
啊，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轻咳着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再看看气鼓鼓到头上呆毛都在晃动的赤瞳少女，查尔斯眨巴了一下圆溜溜的蓝眼睛，笑容更加灿烂：“那么，是时候了。”
德国埃特林根国际青年钢琴比赛。
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黑白双色键盘，手指放在上面的时候野田光奈抬起头，读着要求演奏、作为预审录音的海顿奏鸣曲任选第一章 节、肖邦、李斯特、圣桑、德彪西、拉赫玛尼诺夫、斯克里亚宾或利盖蒂的一首练习曲、以及一首浪漫或者印象派作品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①
预审是录音，也不用担心时间，随便怎么弹都可以。她可以选任何她想要的，为了入围到第一轮，偷懒选个简单一点的曲目也没有关系。
“我不喜欢海顿的音乐。”
“但我觉得你还蛮喜欢的？”
这位老爷子看上去确实有那么点死板，可他创造的惊愕交响曲足以证明这就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促狭鬼——
和野田光奈还有那么点像。
被自己的老师噎了噎，野田光奈默默地选了一手奏鸣曲，弹完第一乐章后思考了一会儿，将手轻柔地放在了键盘上。
印象派就让她稍稍偷懒一下，但是这一首练习曲，她想要弹她最想弹的那一首。
李斯特超技练习曲，第十一首，《夜之和谐》。
如同水滴一般的琶音与稍显缓慢的和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已经不再是溪水的流淌，而是如同银河般的奔泻，却又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种像是只有印象派才有的画面感被野田光奈表现得淋漓尽致，手指轻松伸展而开的八度让最优美的一段和弦如同夜空中的光束般明亮。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也是时候应该出现在所有人的眼里。
“真是，非常完美。”
等待三首曲子的录音全部结束，查尔斯拍了拍自己的手，看向眼前的少女笑得很是高兴：“在我看来非常完美，娜娜酱现在还在纠结什么？”
“我才没有纠结！”
不，只要是这个反应，那就说明肯定是有的。
查尔斯也只是好奇，却也没有真的开口。哎呀，他要是真的想知道，还可以去问野田妹的嘛对不对？
唔，不过看她的表情——
“我好像知道了。你想来巴黎，参加2月份的入学考试，对么？”
被戳破了想法的野田光奈猛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表情露出了点不满：“欧克雷老师！”
“你别忘了我是谁，我甚至都知道你材料已经投递过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你本人准备好所有的申请资料，但投递的是真一或者野田妹吧？”
好笑地看着终于有了那么点青少年叛逆别扭的姑娘，查尔斯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原本野田光奈是想要在霓虹读基本是top1级别的桃丘音大，但是现在的话，至少在查尔斯看来这个曾经千秋真一与野田惠的母校对于野田光奈而言，并没有那么合适。
他们看出来了，并且野田光奈也有这个想法，所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现在不是学生和老师，是查尔斯和小光奈。”
作为一个法国人，查尔斯·欧克雷拿起旁边的小甜饼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愈发带着点狡黠：“如果你还在纠结，我建议你可以和你的小男友聊聊哦。”
“查，查尔斯！！”
“不要生气嘛，我是认真的。而且我觉得圣臣那个孩子——”
其实野田光奈比想象的要更成熟。
带着满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的怨念回到家里，野田光奈只觉得更加烦躁。尤其是想到野田惠与千秋真一要2月才归来，自己又要一个人打扫整个房子的时候更是眼前一黑。
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大扫除和解，绝对！
“啊，小圣？”
用钥匙打开门的那刻看到放在玄关处的鞋子，野田光奈惊愕地抬起头，捕捉到已经在家戴上口罩甚至穿着防护服开始打扫卫生的少年立刻后退，砰地直接关上了家里的大门。
然后她再在对方的死亡注视中慢慢拧开门把手，第二次探头时脸上笑容无比尴尬。
“那个，我，我以为自己打开家门的方式不对。”
“你不是说你今天回家么？”
“对哦，啊哈哈哈……”
几乎是贴着自己打开的门缝把自己挤进门，用着一种挣扎的态度换好鞋子时野田光奈有那么一点想哭。
她，她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啊！虽然被查尔斯说着要来和佐久早圣臣坦白，可是，可是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有些压力太大了。
语言都没有组织好，她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拿拖把过来。”
“哦！”
听着熟悉的使唤野田光奈却放下了心，和活过来了一样迅速给佐久早圣臣递上了他要的东西，再无比勤快地去擦桌子。
当然还有要和自家父母汇报一下这段时间出门去做了什么，小小说完以后野田光奈觉得自己好像也确实有了点底气。奈何在看到佐久早圣臣的表情时，那些想好的话术都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那，那个……”
“你有话要和我说。”
是的，她确实有话要说，现在看来好像也不需要太过于委婉了。
“小圣。”
“嗯。”
“我想要3月份的时候，去考巴黎音乐学院。”
看到佐久早圣臣表情不变的样子野田光奈索性站直，随即又低下了头：“那个，之前说了……”
“这有什么不对？”
“诶？”
“为什么不可以？”
佐久早圣臣表情平静地将最后一块地拖干净，黝黑的双眼里反而充满了不解：“你的想法很好，为什么不去？”
可是，她之前说过——
“哪怕是最周密的计划不一定会贴合现实，现在重要的不是计划，而是你自己。”
伸手弹了下野田光奈的额头，佐久早圣臣是真的觉得这没有什么奇怪的。野田光奈这段时间在钢琴上的进步连千秋真一都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他也早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好歹多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吧，光奈。”
“我……”
稍稍捂住了自己被弹到的地方，野田光奈盯着眼前的少年良久才轻哼一声，跑去了自己的琴房。
她既然要在3月份申请，那么现在开始就要整理各种各样的材料。从国一开始的奖状，荣誉，还有参赛照片，都需要作为申请材料交给查尔斯。
“又在找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