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深夜,四周光线不明。两人站在河边,隔几米才有一盏路灯,此刻恰好站在两盏路灯的中间位置。
左右都有温暖昏黄的光洒下来,陈宜勉手里也有光,是来自打火机的光。
他唱生日歌的时候,手里拿着处于打火状态的打火机举在两人之间。
随着他唱完最后一句“happybirthdaytojinsui~”,手腕抬了抬,示意:“愣着干嘛,吹蜡烛。”
今睢配合地脖子前倾,冲着微弱的火苗轻轻吹了下。与此同时,陈宜勉把打火机盖子弹住,火苗熄灭。
他将打火机装回口袋,单手抄兜,说:“没有生日蛋糕,先勉强吹个生日蜡烛。”
今睢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宜勉照实说:“刚刚你登记信息时,无意扫见你的身份证号码。”
今睢没想到他竟然会留意。
“十九岁了,今睢同学。”陈宜勉在风中说,“希望你得尝所想,逢凶化吉。”
陈宜勉送完祝福,顿了下,后知后觉:“刚刚是不是忘记让你许愿了?”
今睢嘴角挂着笑,点点头,说:“好像是。”
“那现在补一个。”陈宜勉提议。
“不用了吧……”今睢其实也不是那么有仪式感。
陈宜勉坚持:“今天你受苦了,老天会宽容你的生日晚一点结束。快许。”
“好吧。”今睢站定,看了陈宜勉一眼,面带微笑,再次合上眼睛,双手轻轻拢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是个幸福感很强的人,今渊朝的陪伴给了她足够多的爱。所以她很少有愿望,往年的生日愿望许的无非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不过她今年,有了一个崭新的,卑微却不渺小的愿望。
——她希望下一年许愿睁眼时,他依然在。
片刻后,她缓缓睁眼,说:“许完了。”
“许的什么?”
“不告诉你。”今睢执拗,“说出来就不灵了。”
“傻不傻,愿望只有说出来,才会有人帮你实现。”陈宜勉笑她。
今睢:“我才不上当。”
第31章、发烧
陈宜勉把今睢送回学校,她才想起来问:“你下午突然赶回来,原本的事情没影响吧?”
“干嘛?”陈宜勉笑着,反问她,“担心我?”
夜色隐藏了今睢很多局促的小情绪:“你其实可以不用赶回来的。”
陈宜勉正色,神色在浓重的夜色下,格外温和:“留你们两个女生在救助站,我也不放心。”
他冲校门扬扬下巴,说:“快进去吧,晚上睡个好觉,今天的事情别多想。”
“你路上慢点骑。”
现在太晚了,校门口除了他俩没有别人。陈宜勉目送她进去,倚在车上点了根烟,过了会,才拿出手机看。
有未接电话,陈康清打的,陈嘉俊打的。
陈宜勉没回,点开微信,看到陈嘉俊发来的消息。
【哥哥,你今天不回来了吗?爸爸生了好大的气。】
-
陈宜勉隔天下午回了趟家,这次他和陈康清倒没吵架,不过刚跨进门便听见郄斓和陈康清在吵。
而吵架的内容和自己有关,准确地说,是因为他。
他倚在门口听了会,大概明白了经过。
陈宜勉进派出所的事情被家里知道,陈康清在郄斓的挑唆下以为是他惹了祸,气得骂了几句。
郄斓一边哄,一边说是不是陈宜勉闯祸,是救助站被人入室砸了,还差点伤到人,陈宜勉是去平事的。
陈宜勉可太了解他这个爸了,强势、爱面子。郄斓正是抓住他这一点,骂出来的话,就不可能收回,只会挑其他看不顺眼的事来证实自己没骂错。所以她看似是在维护陈宜勉,其实是在添油加火。
这不郄斓把事情解释归解释,但没用。陈康清开始挑陈宜勉没事去什么救助站,他那个舅舅三教九流地混,救助站被砸,恐怕是被人报复了吧。
陈宜勉听着听着,心想,自己和陈康清见面就吵,真少不了他这个继母的功劳。
“宜勉回来了。”郄斓最先看见他,笑吟吟地打招呼。她面上的功夫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
陈康清脸上的愠色还没消,也跟着看过来:“回来也不说话,站那看戏呢。”
郄斓碰了碰陈康清的手臂,小声说:“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说,别又吵。”
郄斓真挺牛的,总能不经意地在话里埋上陈康清一听就炸的雷点。
不过父子俩虽有拌嘴,但勉强算得上和平相处。
直到阿姨做好饭菜,看似和谐的一家人上桌。
陈嘉俊挨着陈宜勉坐,因为爸爸和哥哥的脸色不好,他也不敢说话,看来看去,嘴巴噘起来,不开心。
“下周末时间空一下,跟我去趟A市。最近……”
陈康清话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陈宜勉把筷子一搁。他说:“你们吃吧。”
“你又犯什么病?”
陈宜勉嘴角动动,一字一顿地说:“下周日,是我妈,你亡妻的忌日。您时间空不出来,我不行,我得记得去看她。”
“你给我站住!”
“我就不该回来。”陈宜勉朝着门口走。
陈嘉俊坐在餐桌前,肩膀一抖一抖,呼吸急促,眼泪吧嗒吧嗒往碗里掉。
在陈宜勉离开时终于绷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跳下凳子。
“哥哥!哥哥我不让你走。”
陈嘉俊又哭又喊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
陈宜勉脾气软了软,刚要回头安抚陈嘉俊几句,只觉环在自己腿上的手臂一松。
紧跟着郄斓用前所未有尖锐的声音喊道:“小俊!”
“小俊你别吓妈妈啊!”
这一瞬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或者说是陈宜勉生怕自己的担心成了真,以至于此刻转身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郄斓狼狈地扑在地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陈宜勉跪下,从郄斓怀里把人抢过来,放平在地上,解开他领口的扣子,做应急处理。
一直到救护车来,陈嘉俊被送进手术室,陈宜勉才松了口气。
手术室外,郄斓靠在陈康清的怀里,泣不成声。
陈宜勉坐在椅子上,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退一步,为什么一次次当着陈嘉俊的面和陈康清产生矛盾,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他垂着头,食指插在头发里,狠狠地抓了下。
“你怎么这么恶毒?!”陈宜勉垂着头,不提防被人用力推了下肩膀。
他抬头看到郄斓颤抖着手指指着陈宜勉:“你好端端地踢他做什么?!他是你弟弟啊,他那么黏你崇拜你,他从未想过要抢你的东西,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没有。”陈宜勉在郄斓的辱骂声中站起来,震惊之下,这句辩解显得非常无力。
他扭头看向陈康清,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踢小俊。”
当时情况混乱,事发突然,但陈宜勉确定,自己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陈康清扶住站不稳的郄斓,冲一旁的秘书使眼色:“先把少爷送走。”
秘书过来和他说话时,陈宜勉听到自己的手机响,拿出来看了眼。
此刻心烦意乱,不想接任何电话,只是他头痛欲裂,眼前发花,挂了几次才将电话挂断。
他不在状态,所以并不知道,刚刚误触到接通键,来电接通了几秒钟才被挂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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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今睢打的。
她当时在救助站,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情,救助站一团乱还没收拾,她怕小婧忙不过来,一早便过来了。
结果她到了才发现,陈宜勉安排的人清扫得麻利有序,根本不用自己和小婧搭手。下午的时候,对方负责人结束工作,说需要在工作清单上签个字,今睢不敢乱签,表示要先给陈宜勉打电话确认。
电话很快挂断,只接通了不到十秒,陈宜勉没说话,今睢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刺耳尖锐的女人的哭喊声。
今睢再打对方便不接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当下紧张起来。见旁边人还在等自己,便自作主张地浏览了一遍单子,把字签了。
小婧拿着计算器,加加减减算这次损失多少,见今睢失魂落魄地拿着手机发呆,关心问了句怎么了。
今睢嘴巴微张,想了想,又把话咽回肚子里。要相信陈宜勉,他能处理好。
对,他能处理好。今睢在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因为刚出了这档子事,小婧有些神经敏感,想到恒哥提醒过的早晚出行要注意安全的事情,趁天还没黑,早早地把今睢赶回学校。
今渊朝和陆叔叔在打球,晚上不回家吃饭。今睢去了学校食堂,打算随便吃点。但因为心里有事情,今睢晚饭根本吃不下。
她想了想,给陆仁打了电话,问陈宜勉今天在学校吗?
陆仁说陈宜勉回家了。
今睢应着,心想陈宜勉在家就没事了,顶多是家人吵架,而且那通电话的时间太短,说不准是今睢听错了。
今睢又在餐厅坐了会,把几乎没怎么动的晚饭打包,慢吞吞地回家。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打包袋旁边的手机,忍不住,又拨了一次电话。
她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自己空等着也不是办法。
没料想电话通了。
“有事?”陈宜勉的嗓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很疲惫。
今睢陡然一紧,说:“今天清洁公司来救助站,都打扫好了。”
“好。”
电话那头依旧很多杂音,今睢屏息听了会,抿唇,问:“……你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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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睢是在医院大厅找到陈宜勉的,他坐在塑料椅上,仰头看过来时,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今睢从包里抽出几片纸巾递给他,陈宜勉没接,抓过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手掌心上,滚烫的泪水灼烧着她的皮肤。
“小俊在手术室……今睢,我好后悔。”
此刻的陈宜勉,是今睢从未见过的样子。
脆弱、狼狈,不知哪一刻便会彻底崩溃。
过了许久,今睢不经意碰到陈宜勉的胳膊,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好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
担心占据上风,今睢顾不得其他,用手背试了试陈宜勉额头的温度,紧接着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一对比,确定了猜想。
“你先起来。”今睢去拽他的胳膊,不能让他继续在这。
陈宜勉缓慢地睁眼看她,眼底的红血丝看得人格外心疼。
“你现在必须去看医生。”
今睢从小身体差,常跑医院,对急诊的流程十分熟悉。说话间已经拿出手机,挂了号,准备带陈宜勉去检查。
陈宜勉却坚持说:“不去。”
那这里也不是休息的地方。这个点宿舍回不去,家人住院,回家也不踏实。今睢知道他放心不下陈嘉俊的情况,便说:“我在附近订间酒店,你先睡一觉。”
“嗯。”生病状态的陈宜勉敛走了所有的光芒与棱角,非常配合。
她订好酒店,又在外卖平台叫了体温计退烧药和清粥一类。等两人到酒店房间时,外卖也陆续到了。
今睢先拆了耳温枪,帮他测了温度。
38°C。
“发烧了。”今睢去厕所拿毛巾,用冷水打湿,让陈宜勉擦了手,才去拆清粥和感冒药。
“空腹吃药伤胃。你先稍微喝几口,再把退烧药吃了。”
“好。”
陈宜勉估计是真饿了,也可能是让今睢这个小姑娘忙前忙后照顾感到愧疚,很配合地喝完了一碗白粥。
“这几样都要吃吗?”陈宜勉拿起药盒,看上面的药名和提示。
今睢说:“药片、胶囊、冲剂,吃一样就行。我不知道你吃得惯哪种,所以都买了。”
陈宜勉闻言,怔了下,抬眼看今睢。生病让他脸上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白。
他无奈地笑笑,说:“大男人没这么娇气。”
陈宜勉吃了药,就被今睢赶到床上睡觉。今睢也没闲着,一遍遍地给他更换盖在额头上的毛巾,物理降温。
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
今睢跪坐在地毯上,觉得肩膀都僵了,正打算起身活动下。
哪知撑着床沿刚站起来,步子还没迈开,手被人拉住。
今睢扭头,见陈宜勉没睡着,神色比刚才要好些,正静静地看着她。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要去哪?”
今睢噎声,过了会,才答:“我去拿耳温枪。”
陈宜勉轻嗯了声,手却没松开。
“用手就行。”陈宜勉嗓子痛,说话略哑,听得今睢心里麻麻的。
他微微坐起来些,抓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正经地问她,“还烧吗?”
手指下触感明显,今睢耳根渐渐红了,窘迫爬上心头,一直难以辨别是陈宜勉的体温更高,还是自己的。
第32章、^o^
“我还是去拿耳温枪。”今睢落荒而逃。
陈宜勉将手臂压在眼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懊悔地质问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他看向玄关的位置,今睢跑过去躲进厕所里迟迟没有出来。
厕所里,今睢双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脸,
她再出来时,陈宜勉已经睡着了。今睢用耳温枪给他测了体温,还在烧。
这晚今睢没怎么睡,一遍遍地将用凉水浸过拧干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一遍遍地确认体温。
他烧终于退了,今睢也累得趴在床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