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头来是痛苦，一秒过后，抬起头又是那幅最具耐心的模样。
上半身在努力的挺直，藏在桌子下的那双脚却一直在用脚尖用力顶着地，绕着原地转圈圈，来缓解酸痛感。
她好像是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
才会一直露出那样诚恳地微笑来，听到顾客夸奖她饼干做得好吃时，又会满足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幸福感都从里面溢了出来，脸上浮起两抹绯红，一直害羞地和顾客说着谢谢。
这样的笑容似乎很容易也感染到周围人的情绪。
在她的维持下，刚大堂里还洋溢着焦躁，尴尬的气氛渐渐消失，留下的顾客不再感到那么着急，吵闹的声音也渐渐轻缓起来。
商无望着她认真的模样，脑海里逐渐忆起第一次在店门口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般，蹲下身，和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交流极其认真。
两幅身影慢慢重合。
他弯了弯唇，站直了起来，朝她走过去，夺过她手中的扫描器：“我来。”
第13章
手中握着的东西忽然被夺去，手心一空，连带着云念的心都往下坠了坠。
指尖相触，一种奇妙的温热感让她霎时松了手，没与他争夺。
云念抬起头，眸里还有些茫然失措，往旁边踉跄了几小步，不是很放心他能算得明白：“还是我来吧。”
谁料，下一秒。
排队的顾客‘哇哦’了一声：“原来小哥哥也是店里的店员，老板，我要小哥哥的服务。”
云念：“......”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他只——”
商无伸手接过那人的袋子，往称重器上称了称，随即又看了眼那款的价格，很快完成一单。
利落的手法让云念无话可说，仿佛他以前干过收银这事。
“这很难？”
他出声堵住云念想要说下去的话，转头看向她，自信的挑了挑眉。
仿佛在说‘就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教？’。
“......”
排在前面的几位顾客也纷纷出声，说想要商无的服务。
云念只得闭了话语，在他旁边站着，看他准确无误的完成了几单后，又轻声叮嘱了他几句关于打折的话，就去了后厨。
进去的时候，乔慧还坐在椅子上发呆，手中攥着那张银行卡，神神叨叨的在说些什么。
云念抬手，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阿慧，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被乔慧一把拉了下来，握在手中，她情绪有些崩溃：“念念，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啊，把卡扔给我然后报警来抓我勒索？”
“？”
云念不了解刚刚在外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皱着眉头发问：“什么？”
乔慧这才将那件事大致说了下，说完了也想不通谈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扔东西本来就是她的不对啊，我也没说什么咄咄逼人的话吧，她干嘛扔这么大一张金额的卡啊。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越说乔慧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她从小就乖巧，从来不惹是生非，没有做出过很出格的事情，也很怕警察这类神圣的职业人，天生就有种畏惧感。
在她的印象里，警察就是抓坏人的。
十万这个数字的金额以乔慧的认知来看，是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就扔出去的，她也不会觉得有人无聊到这种地步，随便扔了玩。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云念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我们把卡还给她就行。”
乔慧靠在她腹部上，双手紧抱住她腰，都快欲哭无泪了：“怎么找啊。”
“你还记得她开的什么车嘛，有没有看车牌号？”
“我刚才都懵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看到是辆粉色的。”
“......”
突然，云念想起，第一次出去时看到的场景，她抿了抿唇：“是不是加了商无微信的那个人。”
乔慧眼睛发亮：“对，就是她。”
云念松了口气，轻笑了笑：“现在不担心了吧，我等下跟他说一下，让他还就行。”
乔慧眼眶都湿润了，这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抹了抹泪：“太吓人了，就没碰到过这种人。”
说着，把手上那张烫人的卡给了云念，抬起头来傻傻发笑：“你跟他说，我不敢。”
云念点点头。
只觉得那张卡硌得她手心发疼。
-
午饭时间，几人终于有了时间休息，乔慧外出买几人的午饭。
热闹了一上午的大堂，此刻只剩下云念和商无两人面对面坐着。
门外毒辣的太阳炽烤着地面，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立体式的空调呼啦运转，带出一阵阵冷空气，抚平人们被热意袭击的焦躁的内心。
桌面上摆放着一上午攒下的纸币，云念正在一一核算，旁边放着一杯冰水。
她端起喝了口，视线抬起，不经意间看到对面的男人正低着头，手上拿着个手机，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情绪似乎还挺好？
云念垂了垂眸，牙齿轻磕在杯沿上，脑中思绪发散，回忆起两人这两天相处的点滴。
他是不是总这样，来者不拒，对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好。
也从来没有什么对她的特殊待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就连亲自下厨给她下面，在云念看来，是一件很让人感动的事，在他看来，其实微不足道，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的待遇。
云念有些接受不了这样奇怪的自己。
明明只是一个认识几天不到的人，她居然妄图商无只对她一个人好，妄图自己在商无心中的份量是独一无二的。
很奇怪，甚至越来越烦躁。
杯底磕在桌上，发出噪音，里面的水随之晃荡，荡出不少，洒落在桌面的纸币上。
云念瞬间回了神，被刚刚的自己吓到，忙抽出那几张纸币在空中甩了甩。
商无抬起头看了眼，从旁边抽出几张纸，覆盖在那沾了水的桌面上，调笑道：“这是饿得不行发脾气了？”
“......”
他装模作样的将手机移到耳朵旁，打电话要给乔慧：“怎么回事啊，买饭的还没来，都饿着我们老板了。”
“能不能快点啊，快马加鞭赶过来啊。”
云念：“......”
脸上本浮起的一阵尴尬之意瞬间被他这话瓦解，她没忍住，弯了弯唇，露出星点笑意，却又很快收敛住。
假装严肃，绷得很紧，将那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而后轻轻推到他那边：“这是那位女士的卡，她可能对阿慧有点误会，你帮我还给她吧。”
桌上的卡，商无并不陌生，几个小时前，这主人还想买他一夜来着。
他挠了挠眉弓，捻起那卡看了看，又随手扔在桌上：“她给你们的，收着不就行了，还还了做什么。”
云念轻声道：“这不是我们的钱，不可以收。”
商无说：“她不在乎，在她眼里，可能也就几百块的损失。”
“......”云念觉得自己心跳忽然就跳得很快，她脸颊发烫，想继续说着拒绝的话，话说出口，不知怎么就拐了弯，“你很了解她么？”
搭在腿上的双手忽而紧张的缠绕在一起，云念有些后悔问出这样的话，她闭了闭眼。
克制着因心虚带来的颤栗，云念看了一眼愣住的他，又匆忙将话题扯了回来：”不管是多少的损失，总之这个我们都不能要，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给我个地址，我亲自去送。”
“不必了。”商无说，“我给。”
云念抬起头，双手改抓着自己的裤子布料，有些固执了起来：“你当面给我打电话，我要确认。”
商无收卡的动作一顿，反质问道，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不信我？”
他这样的反应在云念看来，其实已经有了结果，但她还是想亲眼看到，摇了摇头，开始一通乱说：“就是...我想亲口跟她说一声抱歉。”
商无：“.....”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固执。”
云念怔住，被他略带宠溺的笑容一下子迷了眼，气势都弱了下来，耸起的肩膀都塌了塌，一瞬又开始紧张到结巴：“我...我就是...不想——”
商无手机已经覆在了耳朵上，拨通了一个电话，接通的那一瞬，他抬眸盯了她一眼，云念及时止住了话语，紧张地听着。
“杨明辉，去年11月份接待的那个客户，还有联系？”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凉薄，听得云念眼睫一眨一眨的，杨明辉？怎么听着像个男人的名字。
而且不是在说卡的事么，什么11月份什么客户的，是在和别人打电话么。
电话的那端有些吵闹，杨明辉正忙着接待新的客户，没闲心和他讨论以前的客户，不耐烦道：“不知道。”
他要挂断之时，商无漫不经心的话语传入他耳朵里：“最近挺缺钱的。”
杨明辉：“......”
他脑子快速转动了起来，终于想起那个客户是谈容，还是个大客户，出手格外阔绰，但现在已经没了联系。
商无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杨明辉立即警觉了起来，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语气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什么事？”
商无挠了挠眼睑下方细嫩的皮肤，不甚在意道：“还钱。”
“还钱？”杨明辉差点失控，音量都大了大，“你们见面了？”
商无攥着手机的手拿远了些，眉心蹙起：“能不能不废话，卡等下寄给你，你想办法给她。”
“多少。”
“十万。”
杨明辉：“...就这点钱？”
商无很清楚他的尿性，耐心也逐渐告急：“你要连这点钱也吞，就别说我不念旧情了。”
“...行。”
云念越听越迷糊，一直没听懂，眼看着他要把电话挂了，她‘诶’了声：“我还没说呐，你怎么挂了。”
“说什么，我又没那女人电话。”
“？”
云念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们不是加了微信么。”
商无手肘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盯着她无辜的双眸看，弯唇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
她脸色绯红：“什么就...”
商无：“她是我同事客户，卡里的钱能一分不少的到她手上，放心了吗？”
这间接的解释让云念原本还烦闷的内心瞬间得到释然，攥着裤子的手也逐渐松懈下来。
她唇角露出点点笑意，像只偷吃的小猫一样，得到食物偷偷开心，轻声道：“谢谢~”
声音也跟小奶猫一样，似撒娇。
她这副模样太喜人，商无盯着看了一会，就不自在地别开了双眸。
第14章
乔慧提着饭回来时，云念正愁着有几个没对上的账目数字。
她轻蹙着眉头，一手撑在太阳穴上，另只手抓着笔在桌上轻点，细心查看着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听见声响，回头看了眼，松懈下来露出一个笑容：“辛苦了~”
“先别忙了，吃饭吧。”乔慧将一个个外卖盒拿出来，摆放在桌上，“热死我了，那家餐馆里连个空调都没有。”
她额上的汗水顺着弧线落地，脸被晒得通红，两鬓碎发湿哒哒贴在皮肤上。
云念抽了两张纸，细心给她擦着：“明天我去买吧，咱们轮流来。”
乔慧也没跟她客气：“好。”
一直被忽视的商无，看着她们两的姐妹情深，一时竟插不上嘴。
宛若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好不容易有了个说话的间隙，他刚准备出声，乔慧跟故意似的，‘诶’了一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云念碗里：“念念，你多吃点肉。”
云念点头，‘嗯’了声。
商无抬眸，看了乔慧一眼，没说话。
又过了几秒，他张了张嘴，乔慧又适时夹起一根青菜：“吃点蔬菜，对身体好。”
像是为了应证自己的猜想，商无又这么来了几次，乔慧毫无意外地都接了招。
等到云念碗里的菜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时，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乔慧在针对他，她很不待见他。
他平时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活得比较自由自在，只觉得这种幼稚的行为有些好笑。
实际上，他确实也笑了下，觉得这恶意来的有些荒唐，这是来争风吃醋了？
商无抬眸看了眼正默默在吃饭的云念，一无所知的模样，一直在努力消灭着着碗里的菜。
丝毫不知道身旁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焦灼了起来。
他视线扫过去时，正好瞥到乔慧打量他的视线。
明明上午对他还有些怂的人，这会，却磨着牙齿，愤恨地瞪着他。
眼里都在冒火的模样。
商无唇角扯了扯，夹了一块肉放碗里，舌尖顶了顶腮帮，出声道：“我惹你了？”
本来还算安静的场面，因为这话，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云念干饭干得有些懵，抬起头，以为他在说自己，脸上满是疑惑：“？”
乔慧轻哼了一声：“有的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么。”
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带火药味了。
桌上的气氛立马变得有些僵硬，云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懵逼：“阿慧，你怎么了？”
商无的脸色变了变，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