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她慢吞吞答道。
云念在前方带路，他在后面踩着她的黑影跟着，一前一后，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拐进小巷子口，没了路灯的照拂，视线变得昏暗，洒落下来的月光被房屋挡住，看不清脚下，云念突然止住脚步。
“等下，我拿手—”
她说这话的同时，转过了身去，但身后的商无不知是走了神，还是没听到声音，直挺挺撞了上来。
云念后半段的字卡在喉咙里没发出声来，鼻尖撞上了什么硬挺的地方，有些发麻，她‘嘶’了一声，揉着鼻子往后退，却不小心踩空，踩到小水洼，脚踝处一片湿润。
皱了皱眉，那种黏糊的泥泞感，让她感到烦躁不已。
心跳落空几秒，踉跄着脚步刚站稳，肩上突横过来一只大手攥住她肩膀，几乎是拎鸡仔的力气，将她扶正。
云念倒吸口凉气，这人攥得刚好是她受伤的左肩，她呜咽了声：“疼！”
闻言，商无的手立马收了回来，昏暗的视线，只能看清她大概的轮廓：“走个路都走不好。”
云念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肩膀，另只手拿包里的手机，低声嘟嚷：“明明是你先撞上来的。”
“不是你先——”
眼前突然明亮，商无蹙着眉，侧了侧头，闭着眼躲过那刺眼的光线。
云念连忙将闪光灯照着地上，颇有些心虚：“这样好走多了。”
她依旧在前面带路，商无跟在后面。
但因为凉鞋进了水，材质有些滑，还有细小砂石停留在脚底，摩擦的有些疼，云念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晃晃鞋子，将偏了的脚挪回正位，莫名地有些狼狈。
商无看不过去，叫停她：“你这么走，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
云念有些心虚，手撑着墙壁，毫不犹豫地脱掉那只泥泞的鞋子：“我...我打赤脚。”
商无没搭腔，没同意也没拒绝，下一秒，却攥过她的胳膊，左腿往她那边挪了挪。
“手机给我。”
云念不知他想干嘛，被他攥得踉跄着单脚跳，堪堪稳住后才将手机递给他。
光线在黑夜里一阵乱摇，商无拿到手机照准前方：“踩我脚上，站不稳就抓着我胳膊。”
云念‘啊’了声，有些犹豫：“我赤脚也可以的。”
商无直接将光往她那边照了照，云念刺得连忙抬手挡住自己眼睛，只听他嗓音里带了些笑意：“抱着你走也行。”
“.......”
似是觉得他真做的出这样的事，云念想也没想，就抬脚往脏臭的泥石板上踩，忍着恶心往前走了几步路，才转过身，故作轻松般朝商无说道：“走啊。”
商无缓缓跟上，莫名其妙般问了句：“就这么讨厌我？”
云念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想答，良久都没有人回应他这个问题。
小巷子里还有几家的窗户里透出光线，隐隐传出电视剧里说话的声音。
安静走过一段路，商无的脸色不太好，背上的伤口似乎是太疼，摩擦得太久，他咬紧着牙关，没让吸气的声音溢出来。
一直到了某栋居民楼下，门口处有一盏昏黄的灯，灯光微弱，灯影下满是飞来飞去的细小蚊虫。
到达安全地带，云念肉眼可见般松了口气：“到了。”
商无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机上的闪光灯不知何时已熄灭，他抬手将手机还给云念，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转过身就走。
冷漠的像是个收了钱的保镖一样，任务达成就走人。
“谢谢！”
云念在他背后诚挚地道谢，期待他有个什么反应，哪怕是点点头，但商无仿佛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都没给。
昏黄的光线将他背影拉得老长。
云念垂眸，伸出那只已满是脏泥的脚丫，轻轻踩了踩他还未离去的影子，双手提着脏鞋背在身后，独自咕哝着：“你是变脸怪吗。”
像是不解，明明白天还不熟悉的时候，他那么的厚脸皮，怎么到了现在，反而更加腼腆了。
以他的性格，送自己回家这事，属实是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他不应该是趁机讨要什么好处么，再不然就是，调侃她一番。
然而商无什么举动也没有。
望着他的背影，在马上要消失在拐角前，云念突然又很大声地说了一句：“商无，谢谢你！”
这回连名带姓地道谢了，他总该有反应了吧。
但直至他彻底消失在拐角处，都没有一点动静。
云念泄气了，摇了摇头，转身往身后的楼梯道走，还是没忍住点评了一番：“真是奇奇怪怪的一个人，名字也奇怪。”
想到自己白天听错他名字闹出的小笑话，云念忽而弯了弯唇：“上午，商无，真是服了，怎么可以听得这么离谱的。”
“商应该是商业的商？这个姓好稀少啊，和我的云姓一样稀少...”
楼下，商无走到拐角处，确认云念看不到自己后，突然停了脚步。
脖子稍仰了仰，表情有些痛苦，抬手伸到后面，扯开紧贴着皮肤的t恤,重重呼出了几口气，呼吸得有些急促。
那种难以忍耐的麻痛感才缓解了些。
差不多缓过去那个劲后，他探头，往云念楼下的那个方向看了看，那里早已没了女孩的身影。
喉结滚了滚，想到她刚刚的两声道谢，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差点露了馅。
正这么想着，安静了一天的手机突然来了通电话。
商无转过身，也顾不上邋遢，右手直接撑着墙，这样能让背上的伤痛减轻一点。
拿出手机看了眼，是个没有备注的本市号码。
大抵能猜到对面是谁，不耐地皱了皱眉，他想也不想地就挂断。
那边却孜孜不倦地立马来了第二通。
商无右手滑了接通，语气不太好：“别他妈再来烦我了。”
随后挂断，手机屏幕上的光线刚暗下去，身旁突然冒出一道幽灵般的声音。
“商无？”
第4章
去而复返的云念突然出现，着实将没心理准备的商无吓个不轻。
再加上此刻的幽黑环境，她说话声音又比较小，商无手上的手机都差点给抛了出去。
他堪堪稳住心神，语气里满是刻意压制的火气：“在这装神弄鬼呢，不知道这样吓人么。”
云念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刚犹豫时下来积攒的勇气都快被他吼没，云念嘀嘀咕咕道：“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什么？”
云念摇了摇头，再度抬头看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商无攥着手机就走，若无其事道：“怎么，接个电话都不行？还是说...”
他头稍稍往后侧了侧，声音在深夜微风的衬托下，有些凉薄：“这里是你云念的地盘，有规定，我商无不能接电话？”
云念：“......”
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她轻微叹了口气，认命般跟在他身后：“商无，你刚没听见我和你说谢谢么。”
“听见了。”
“那你怎么不回应我。”
“不客气。”
“......”
“商无，你能不能停—”
云念一只脚光着走不快，商无腿长脚长的，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开，稍急了一些，踩在有些尖锐的石块上。
她被刺得‘哎哟’了一声，疼得驻足了脚步。
弯着腰，皱眉缓了好一会，正要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流血什么的，前方就传来一道亮光，朝她走近。
垂眸的视线里，她瞅着那只泥泞的脚仔细查看了好一会，没看到有红色液体，这才松了口气。
刚一抬眸，就看到那双黑色的运动鞋，追着的那个人，已然停在了自己的对面。
云念直起身来，那只脚虚虚踩在地上，手机的光线对着地上，看不到他此刻的脸色，低声道：“你怎么走那么快，我还有话和你说。”
商无额间在泛着冷汗，刚缓过去的疼劲又再度汹涌而来，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才没让痛苦的吸气声，在安静的夜间显得那么明显。
“刚脱鞋时不是走得还挺神气的。”
云念蹙了蹙眉，一言不发，忽而低头，摆弄着手机，调出闪光灯模式。
而后，忽地抬了手，光线照在商无的脸侧。
正如她心中所想，商无的脸色并不好，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唇色白得像一张白纸，脱了水般的干涩。
额间碎发湿哒哒的成了一缕一缕的，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下一秒，手上的手机突然被人夺了过去，伴随着商无不再隐藏的虚弱：“干什么。”
云念有些发懵，胳膊自然垂在腿侧，手指不安的蜷缩，喃喃说道：“就是想确认一下...”
商无仿佛猜透她心中想法，轻呲了一声：“疼不死，死了也赖不上你。”
云念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终于说出再次下来寻他的目的：“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出去应该打不到出租车。”
“少管我。”
他还了手机当即要走，看路的视线却忽然恍惚了一下，头莫名地有些晕。
晃了晃脑袋，脚轻得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商无，你...”他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了，跟站不稳似的，云念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心惊了一下，热度烫的吓人，“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是发烧了么。”
”这么晚了，你今天要不先住我家吧。”
云念急急地劝说着。
商无挣脱开她束缚的手骤然顿住，眸仁闪过一丝意外，低头看她：“你刚说什么？”
“...你明明听见了。”
不知怎么，云念感觉他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一点，嗓音尽管还带着虚弱，却再没了那种刺刺的感觉。
他嘴角处还泛着笑意，承认道：“不是说没多余的床了么。”
云念撇了撇嘴：“沙发勉强能睡人。”
商无脸上喜意甚显，明明迫不及待，却还要装作自己很矜持的模样再确认了一遍：“你想清楚了？这不是我要求的啊，是你主动邀请的。”
她抬眸轻声道：“就收留你一晚。”
两人转身往回走，见他没事，云念松手，刚抬脚准备带路，商无抓着她胳膊不让走。
卸了部分力压在她身上，忍了这么久，是真的快要虚脱过去。
“我疼死了，你扶着我点。”
云念被他压得龇牙咧嘴的，自己肩膀本来就痛，她伸长着脖子：“你压我头发了。”
闻言，商无松了松力，才将那小撮头发拯救出来。
他似乎是真的痛极了，路上都没再怎么说话，只是不适地哼唧两句。
云念猜不透他这人，走了没几步，忍不住问道：“要是我没下来，你真打算睡大街啊。”
“呵~。”
一声幽长的气息，往她脖子里钻，云念不适地躲了躲。
“不告诉你。”
“......”
她不死心，仍问道：“所以你刚刚都是装的么，你知道我会下来，才会一直在那等着的？”
商无：“......”
两人刚好走到楼梯道，不知说错了哪句话，他又闹起了脾气：“你收留我只是因为可怜我？”
“...没”
云念不敢再探究他心里的想法，老实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商无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云念悄悄送了一口气，尽管商无对她并无多少恶意，但还是有些害怕他严肃时候的样子。
送她回来的一路上，商无一直强忍着疼没让她发觉，所以话异常地少。
云念上楼梯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楼梯道里灯多年未曾换过，灯罩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灯光昏黄。
夜已深，周遭安静得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云念家住在三楼。
快到时，商无突然出声，没头没尾的。
“知道你会心软，所以我没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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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又折腾了半宿，云念才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全身已然没了力，整个人呈大字，趴在床上，窗户大开，有风吹进来，撩起窗边的窗帘。
拂过云念裸露出来的皮肤，地板上有少许月光倾泻进来，她望着那紫粉色小熊图案的窗帘，渐渐发起了呆。
——知道你会心软，所以我没示弱。
耳边再次想起商无之前说过的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麻烦她么。
但明明在医院的时候，又使唤的那么自然。
现在又装什么绅士。
云念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闭上眼，入睡前，脑子里还在想着今天一天的奇遇。
——他怎么这么奇怪呢。
第二天清晨，窗外光线明亮，云念被床头的手机闹钟吵醒。
稍动一下，才感受到浑身酸得跟被打了似的疼，她在床上哼唧了一声，闭着眼摸索着还在吵的手机，一把关掉。
安静了几秒，云念自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困顿着眨眼，慢吞吞地走出房间去洗漱。
打了个哈欠，她揉着发酸的肩膀，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事，但迟缓的脑子就是想不起来。
来到浴室门口，瞧见浴室门是关的，还迷惑了一下。
昨天她洗完澡之后有关门么？
按压式的门把，云念手放在上面，使了些力往下压，门被打开来。
她整个身体的力都靠在门上，这里还设计了一个小门槛，几乎是踉跄着推了进去，直接推到底，身子都被撞得弹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