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只是叹了一口气："你看看吧。"
云念狐疑地接过，在触及到上面花花绿绿的封面时，突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那是她小的时候最常见的童话书封面插画风格。
那时候，她迷上看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书，隔段时间变央求着父母买一些新奇的故事书来看...
记忆不知怎么就拐到了那时候，云念立马终止了回忆，眨巴了下眼睛，忽略掉心头闷闷的情绪，不由得想到孤儿院的孩子。
是孤儿院的孩子想她了吗？
说来，她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过去看他们了。
云念懵然的翻开第一页，竟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梁瑞说过，她经常去孤儿院的事。
不过，也有可能是乔慧说的。
"这是谁的..."
第一页写了个名字，字迹有些飘逸，云念仔细辨别着，情不自禁地念出声："...云...念？"
她抬眼，下意识地看向梁瑞，却只见他紧绷着神情，在看到她看过来时，又忽地松掉，扯出一抹笑来。
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却一字不说。
这奇怪的感觉让云念控制不已地乱想起来。
难道是孤儿院的孩子出事了？
她瞬间慌乱起来："瑞哥，你直接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梁瑞只是摇了摇头："你看完就清楚了。"
云念皱着眉，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翻看，只是心思不在这上面了，翻得有些快。
就在她快翻完时，忽而注意到尾页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多话。
她翻书的手一顿，沉下心查看，字体依旧和首页的一样，比较飘逸。
每认清一个字，就下意识跟着念出来。
"我们的宝贝，今天终于九岁啦，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你还是皱巴巴的模样，那时候我还在跟你爸吐槽啊，说宝宝怎么都没有遗传他十分之一的帅气，真的是我生的吗，会不会是医院里抱错了，后来啊，你越长越大，长得越来越好看，乖巧，越来越像你的爸爸，妈妈才真正的意识到，噢，这是我生下的宝贝，是我养大的宝贝，妈妈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为了一个妈妈，不再是以前无忧无虑，没有顾忌的女孩，我的念念啊，她们总说孩子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你的小恶魔，可妈妈觉得我们念念就是小天使，还是个乖巧可爱漂亮的小天使，是你教会妈妈怎么去更好地表达自己的爱意，每当和你爸爸不愉快时，看着你忙来忙去，扑腾的脚丫子，使劲地撮合着我和你爸和好时，我都忍着笑意，在感叹着，我的念念是不是在天上早早的就挑好了爸妈，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要过来和我们相见，虽然你的到来是个小意外，可这个意外却让我幸福了好多年，念念，妈妈爱你..."
"云念？云念？"梁瑞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云念，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里，他着急地站了起来。
"为...为什么会..."云念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痕，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会有，这...这个。"
云念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后，她还能收到和父母有关的东西。
她泪眼朦胧地抚摸着那片密密麻麻的字，眼泪滴落在上面，瞬间晕开了字迹，她紧张地想要擦拭掉，却发现越擦越模糊。
她崩溃地摇着头哭喊：“...不要，妈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我啊...”
“云念，云念，你——”
“云念！”
◉ 第51章
云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的爸爸妈妈都还在, 九岁那年的意外并没有发生。
他们依旧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十二岁那年，云念捡回了一个小乞丐, 长得比她还要瘦小。
她敲着家门：“爸, 妈，我回来啦！”
不一会儿，面前的门打开, 露出云妈妈温柔的面貌：“今天学习累——”
视线忽而触及到女儿身后的陌生小孩，她一顿，下意识将女儿拉了进来护在自己的身后：“念念，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 他, 他好厉害！”云念仰起头，说起那个陌生人, 眼睛都在发光, “他帮我打跑了坏家伙，还, 还流血了。”
说着，她往前走了走，毫不顾忌地拉过那人有些脏脏的手，抬高给妈妈看：“妈妈, 你看, 他这里被咬得好深, 一定很痛的。”
话刚落下，那人猛地就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严涵想给他清理一下都不让。
一直低着头, 让人看不清情绪。
在女儿逻辑不通的表述里, 严涵总算弄清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没想到, 女儿在学校里经常被一伙小男孩欺负，不是扯她辫子就是将书本藏起来，让她找不到，急得哭。
这些从没听云念说过。
今天也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要用的书本又找不着了。
那群小男孩仗着身高差，将书高高举起来，逗云念玩。
打打闹闹到校门口时，云念急得已经哭了起来，正好碰见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小孩。
而后两方莫名其妙就打了起来。
“进来吧。”
严涵将小孩招揽了进来，他浑身上下都有点脏，一开始，她以为是打架弄出来的痕迹。
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小孩好像...是流浪小孩？
她拧紧了眉头，蹲下身，与小孩保持着平视，温柔道：“小朋友，你的家在哪啊？”
小孩没说话。
严涵又问了几个其他的问题，依旧都没得到回答。
云父下班回家的时候，严涵跟他解释了一遍，然后又商量着对策：“我们等下吃完晚饭把这小孩送警局吧，问他什么也不说，可能...”
话音刚落，坐在沙发上的小孩忽然看了过来，严涵一愣，就听他开了金口，慢吞吞说道：“阿姨，可以不去那吗。”
两个大人对视了一眼，而后，严涵道：“可以啊，那你要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什么会在外面。”
小孩又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受：“我没有家...，我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说着，他的泪珠就叭叭地往地上掉。
在旁边玩的云念一看，急了。
毕竟也没想到看上去脏兮兮的小乞丐收拾完后这么好看。
本就有点颜控的她立马安慰着人：“不哭哇，不哭，我要你，我要你。”
严涵：“......”
“阿姨，我叫商无，我都说了，可以不送我走了吗。”
......
“云念！云念，你醒醒！”
“念念，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云念感觉周围全是喊她的声音，有阿慧，有妈妈，还有她不想去辨别的几道声音。
云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似醒了过来，又好像沉浸在了梦里。
她开始有意识的知道梦里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那不是她的人生。
可是她好舍不得。
她舍不得醒来。
看着慢慢模糊的两大一小身影，云念费劲力气，嗓子里却始终喊不出“不要走”三个字，就连一个字都发不出音。
云念感觉自己要死了，她好像掉入了深海里，任之怎么扑腾，都挣扎不出水面，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周身所有感官都在害怕中放大。
直到——
水里浮现出她捡回来的小乞丐长大后的模样。
她终于从梦魇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而后控制不住地喘着粗气。
眼底是茫然，头昏脑涨的接受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念念。”乔慧扑在她床前，痛哭不已，“你吓死我了你，你忽然晕过去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你吓死我了。”
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云念其实有些烦。
头好像更晕了。
知道她是担心，云念缓了会梦里带来的情绪后，才慢慢道：“我没事。”
视线却缓慢挪到了一旁的梁瑞身上。
他低垂着眼，一幅精神不济的模样。
云念想，他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到自己时，就已经认出来了。
云念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她推了推乔慧探过来的手：“阿慧，你先出去一下吧，我跟瑞哥有话说。”
“啊，刚刚还没说——”
“阿慧。”
“好好好，我出去。”
少见云念有这样严肃的神色，乔慧意识到问题应该比她想象中的还严重，也没问什么，扭头就走出去了。
走时还将准备看戏的江余也带了出来。
“为什么选择现在跟我说。”
梁瑞叹了一口气，有种说出了心底秘密的痛快感。
“很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念余光瞥见旁边的书本，机械地转头，又机械地拿起来，在手上摩擦。
她翻到最后一夜，那里的字迹果然有些模糊了，她又忍不住落泪，吸了吸鼻子，而后合上了书本，双手捧着，犹如捧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你...”云念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问什么，“这个为什么会在你那。”
她不愿去想那个最差的结果。
梁瑞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她的朋友不多，知道这件事后，云念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的样子。
她清楚的知道梁瑞也是无辜的。
但只要一想到是他的亲人亲手将她本该完美幸福的家庭破坏成这样。
云念很难保持理智。
她恨不得去那个人面前，质问当年，为什么要将车开那么快！为什么要撞上父母的车！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遵守交通规则！
她想骂那个人，想打那个人，甚至恨不得将那个人拎到父母的墓前，让他下跪赔罪，如果可以，她卑劣的希望他能用他的命换回她父母的命。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云念依旧无法释怀。
“那个人是谁？”
“我的叔叔。”
“哦”云念的语气微凉，“他挺厉害的，两条人命也没能让他进去。”
“云念。”他喊。
“你觉得这公平么。”她平静的问他。
“他死了。”
“他心里本就有疾病，车祸发生后的第三个月，他就受不了心里折磨，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 第52章
听到这个没有设想过的答案, 云念有一瞬的懵然，质问的话语堵在了嗓子眼里, 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僵持了良久, 云念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低声轻诉：“死了...，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话落，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手上, 云念嗓音有些哽咽：“凭什么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能那么心安理得的摆脱掉这些折磨啊！”
“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啊，是我失去了父母啊，是我的天塌了啊, 可为什么最痛苦的是我啊！”
“我有什么错吗！”云念的情绪再次控制不住地崩溃, 一声又一声地不甘中，她情绪激动, 梁瑞忙站起来抓着她的手, 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云念，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这件事成了她多年的执念, 如果不是那个人，她又怎么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她的那几年又怎么会过得那么艰难。
她也想难受时有父母安慰，伤心时有父母哄啊。
她要的很多吗，也没有啊, 只不过是最常见的小事。
云念感觉这几天自己的泪都要流尽了, 她的精神时刻紧绷着。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再提起，她依旧记得那时候的撕心裂肺。
“你走吧。”
云念擦了擦眼泪。开始赶人。
梁瑞抿了抿唇：“云念，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是想物归原主, 是想给你留个念想。”
“我叔叔犯下的问题, 我无法替他开脱，但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真心希望你能看开一点，叔叔阿姨在天之灵，也一定不愿看到你这么多年还为这事神伤。”
云念的喘息比刚才小了些。
梁瑞坐在床边，温声细语：“叔叔阿姨如果看到你现在成长的这么优秀，他们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人生就是要一直努力向前看的，云念，不要再让这事成为你的梦魇了，好吗。”
“......”
过了好久，她才轻轻抬头：“那你呢？”
梁瑞一顿：“什么。”
“你忘记了你的前女友了吗，你有向前看吗，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我该释怀，那你有问过你自己，你释怀了吗！”
梁瑞的脸色渐渐变得深沉下来。
云念平常并不是喜欢戳人痛处的人，可她现在太烦了，脑子里很混乱，思考根本没有逻辑，说出的话也只是本能地抗拒他人的说教。
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又为什么能那么轻松的劝解她放下。
她就是放不下啊。
“明明喜欢映文姐，却又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时而对她冷漠又时而给她希望，你若是放不下你前女友，你又何必来招惹她，你自己都没有释怀你前女友的事，又为什么来劝我，让我往前看。”
“瑞哥，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么。”
“你只是想让你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一点吧。是不是接触了我之后，发觉我还挺可怜的。”
梁瑞张口想解释：“云...”
云念却径直打断他：“这些都不关你的事，道理我都明白，但愿不愿意往前看，原不原谅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