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宙报了晏梧家地址, 他没有再次靠近晏梧, 只是垂眸在想着什么。
车上寂静，除却窗外声响别无其他声音, 一路沉默到目的地。
晏梧抢先扫码，看了一眼价格直接转过去。沈于宙收回手机，打开车门下去，晏梧紧跟而下。
明明走过很多次的街道, 因为沈于宙出现在这里, 有了其他的记忆。
他站在那里, 那夜的记忆就在脑海中翻涌。
晏梧有些不自在，望着沈于宙说：“你要说什么？”相差无几的位置，晏梧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又回到了那天。
两个人相隔了一米距离, 沈于宙站在那里手上还拿着那厚厚一叠照片, 刚刚井辰注意到想看都被拒绝。
他目光直直看着晏梧, 良久才开口：“我下个月就要走。”
“哦。”晏梧不知道说什么，“那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那我们——”晏梧欲言又止。想说但又放弃。“算了。”反正等他出国后，两个人关系自然会渐渐消散。
沈于宙心里有些烦乱，晏梧情绪不对，聪明如他自然感受到，是因为得知他即将出国的消息。
哪怕很想错以为，她是因为喜欢自己，是因为舍不得......
可沈于宙却又无比清楚知道，晏梧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甚至比其他女生因为他这张脸带来的影响还要少，因为好奇而引发的几分兴趣。就像是她那些喜好，时间一到就会失去兴趣。
可就算只是那一点点的喜欢，点燃起沈于宙心里的火苗，微光的光照亮沉沉黑暗，并因为贪欲愈发壮大。
晏梧越想越不对，心里压着一口沉闷的气，无处抒发。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现在怎么会感觉如此烦闷。她回想自己这些日子，惊恐发现自己对沈于宙的关注比一夜荒唐后想的更多。
想到这里，晏梧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游移不定落在沈于宙身上。表情纠结困惑，夹杂着震惊。
这种讯号可不妙，晏梧可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克制力强大的人，短暂接触下来，沈于宙可不仅仅只是外貌诱人。
晏梧发现不能算了，她得清楚明白跟沈于宙说清楚。
因为内心深处卑劣的虚荣心，不是因为爱而有的小心思，才会任由沈于宙，甚至还隐隐因为是沈于宙女朋友这个称呼而产生了无可避免的沾沾自喜。
“沈于宙。”晏梧正色说，“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谈谈。”
晏梧家是老小区，绿化繁茂，树木高大遮挡住城市的光。不大的亭子，围着一条浅浅湖沟，几个孩子正蹲在石边看鱼。
找到了一条空的长椅，晏梧跟沈于宙却都没坐下，彼此站着，看不清对方神色，只能看见眼睛的亮度。明明是沈于宙先说谈谈，他却不说话。
“你想说什么。”晏梧刚刚明明做好了准备，才走几步勇气又消散大半。
沈于宙刚刚那句话，她不由得多想，可刚刚发觉自己心已经有了逾越，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屏蔽那些出格的念头。
脑海中出现一个小人，疯狂对她呐喊：冷静点晏梧！收起你的少女心，别想peach。
晏梧已经想好了，无论沈于宙说什么，一定不能给自己错觉。
可是等他开口，晏梧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志。
“我不知道。”沈于宙耷着脑袋，肩膀垮下，语气居然是从未有过的沮丧。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晏梧也想象不出来，只是听着声音震惊之余又有几分手足无措，让她声音都不得有放轻：“那，那我先说说？”
晏梧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起来。“我觉得可能因为那天的事情，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错觉。”
她也产生了错觉，所以才会将沈于宙的所有举动放大，温柔不同，一时间晏梧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主观上将他那些无意识的动作解读加深。
“其实我们并不熟，我们当了一年的前后桌也没说过几次话。”晏梧不停咬唇，“那天你说试一试，我有点懵也没反应过来，可能也有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脑子没转过弯。”
沈于宙听她说，垂在身侧的手指卷缩，听晏梧说着，心却渐渐往下沉。
“因为你是沈于宙诶。”晏梧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也像是想要缓解此刻过于凝重的气氛，“当时脑子一抽，我稀里糊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可是沈于宙呀，多少女生幻想中的完美男友。
晏梧知道自己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那瞬间心底升起的虚荣心让她没有拒绝。相处下来发现了沈于宙不同平日的一面，对他的好奇心增加。
好像喜欢上这种优秀的男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晏梧不能否认自己有过心动。
她要是对沈于宙都没有感觉，可以直接皈依佛门。
可是如果注定没有结果，那最好就不要沉溺深陷，尤其是晏梧明白自己很喜欢把自己情感寄托在外物身上。
或许是人，或许是物，甚至是喜欢的虚无的东西。
一旦她对沈于宙情感投入太多，最后难以割舍的一定是她自己，就像是顾林。
晏梧很多次都觉得他做的不对，可每次都会想着最初的那份心动，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停自我感动安慰，难以抽离那份情感。
别提恋爱了，就连她喜欢的小说作者出了点事，晏梧都能闷闷不乐好久。
“我觉得都是成年人了，那天确实是我冲动了。”晏梧懊恼说。那天可能是沈于宙第一次跟女生如此亲密，对她何尝不是呢。
想说就当扯平行不行，却又开不了口。差点就要开口说一句很开心跟你成为朋友，幸好收住嘴。
沈于宙沉默不语，黑夜中他五官模糊，挺拔身姿站在那里像一座大山，压得晏梧不开口时呼吸都觉有些困难。
“我们——”
分手这个词说不出口，晏梧甚至觉得这段关系根本用不上这个词来结束。
“什么错觉？”沈于宙打断她最后想说的话，他抬头，语气平静找不到任何情绪。“我对你有什么错觉？”
晏梧羞于启齿，她总不能说你可能有‘初次’情节，所以你对我有好感。
“你觉得我是因为那天跟你回家，所以才会对你特别关注是嘛？”沈于宙说话没有任何遮掩，直接的一句话将那天的发生的事情挑明。
“你是不是觉得无论是谁我都会答应，还是说如果那天不是我呢？”沈于宙嘲弄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晏梧被他质问到有些慌张，说话语速更加缓慢，“我，我就是......”她急得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证明。
“你还喜欢他嘛？”沈于宙问，声音凛冽将周围温度驱散降低，“顾林，你还喜欢他嘛？”
从沈于宙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晏梧身体一僵，而这片刻的沉默却让沈于宙误以为是回答。
他抵了一下后槽牙，自嘲笑说：“你还喜欢他呀。”
“不是。”晏梧迟疑，还是决定遵从自我本心开口，“我不是因为还喜欢他。”
沈于宙抬头，眼里亮了几分，晏梧没有注意。
“只是我们两个确实有太大的差距，你不用勉强自己。”晏梧认真说，“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又怎么知道我勉强？”沈于宙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距离拉得更紧，只要一伸手，两个人就能触碰的距离。“差距是什么？是你并不喜欢我对吗？”沈于宙自弃说，“这确实是最大的差距。”
晏梧觉得他把自己说得像个渣女，忍不住辩解：“你也不喜欢我啊。”
“喜欢你。”
沈于宙毫无预警说出这三个字。
簌簌叶响，蹲在石边看鱼的几个孩子起身，打闹着经过，停下来好奇看了几眼又闹腾着离去。
沈于宙的声音就像是不远处若隐若无的音乐声，在晏梧耳边萦绕。
她怔怔看着沈于宙，嘴唇翕动：“别，别开玩笑了。”
晏梧自己在心里胡乱猜想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最后无疑是逗笑自己，为自己白日梦无耻程度感到震惊。
但沈于宙亲口说出来，晏梧只觉得离谱，比她那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了沈于宙还要离谱。
“你不是喜欢我。”晏梧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只是......”
“我只是分得清确实是喜欢你。”沈于宙说，“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我都清楚知道。”
晏梧被吓得腿一软，只觉得比顾林当时给她告白还要可怕，腿软到想要顺势坐上身后长椅。她哆哆嗦嗦，不停吞咽口水。
沈于宙面上有多平静，心里就有多反差。
那藏了许久的三个字，说出口后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只是——
沈于宙想，他只是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至少这一次不要再晚一步。
作者有话说：
冲啊！！！！！！！
第二十章
“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晏梧双手无处安放, 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她甚至想伸手摸摸沈于宙额头, 看看是不是还在生病。这些日子终究是高烧不退, 脑子给烧糊涂了。
“为什么不可能？”沈于宙反问。
“反正就是不可能。”晏梧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说话开始耍无赖，“绝对不可能。”
突然想到什么, 晏梧用怀疑目光看着沈于宙，心想难道是因为她率先提出了结束这段关系。
“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这样说，为了报复你？”沈于宙像是知晓她小心思，“呵, 我就算是被拒绝, 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晏梧心虚，紧咬唇瓣不发一言, 身体紧绷, 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
她不敢看，脑子乱成一团糟, 像是海绵一样被沈于宙刚刚那句话不停揉搓。
“放心吧。”沈于宙低声自嘲，“就算被拒绝，我也没那么小气，得不到就毁掉什么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 晏梧会忍不住对最后一句话进行点评, 此刻她都控制不住自己, 嘴角扯了扯。
“我不是拒绝了你。”
“你不相信，也没接受我的表白不是吗？”
“这是表白吗？”晏梧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绕不过沈于宙，她隐隐有些无奈, “喜欢总得有个理由吧, 为什么喜欢我？我哪里值得你喜欢？我......"
“喜欢有很多理由, 我喜欢你也是。”沈于宙不假思索回答，“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因为你是晏梧，对我来说足够了。”
晏梧看过的小说，没有一千也有上百，沈于宙这番话在那些怀揣少女梦的世界里普通平淡，就像是放在货架上摆放的糖果，看见过好多次。
只是这一次，亲手打开了糖果外衣，剥开后才发现里面原来散发着沁人的香甜。
“无论你是否相信。”昏暗光影落在他脸上，勾勒出阴影，明灭间那双眼带着落寞的神态。“接受还是拒绝，说出来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此刻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表达能力，晏梧呆呆看着沈于宙。
安静弥漫，两个人身形都被定格，沈于宙心既期待她的回复，又惧怕她的答案。
晏梧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指尖狠狠掐住手掌心，刺痛都唤不清此刻迷茫感。手机被她拿在手里，屏幕亮了半天都没反应，最后还是沈于宙开口。“你电话。”
忙不迭地低头，晏梧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犹豫片刻锁屏不管，却发现微信多了好多条消息，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打开一看，妈妈发来的未读消息居然有十几条。
晏梧想不到她有什么急事会如此迫切找自己，尤其是电话锲而不舍不肯挂断。
“有事？”沈于宙问。
“嗯，我可能现在必须得回家。”晏梧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心情沉重却又如释重负。
“走吧。”沈于宙语气平淡说，“送你回去。”
他抬脚就走，晏梧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边想着妈妈，一边想他，迷迷糊糊才发现已经到了楼下。沈于宙只来过一次，路线找对了。
“上去吧。”沈于宙说。
晏梧回了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上，她没忍住回头。
沈于宙还站在原地，门口路灯昏黄明亮，笼罩在他身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晏梧能清楚看见他的脸，还有那双看她的眼眸，说不上什么感觉，不像曾经冷寂，也不似傍晚有浅浅星光笑意。
他站在那里，身后所有景物都成了背景。
“喜欢你。”
心脏砰砰，指尖颤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妈妈消息打乱，晏梧反倒是莫名冷静下来。
沈于宙见她没走，慢慢来到台阶下，抬眸望着她。
晏梧只觉无法控制住心跳，耳边全部都是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晏梧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告白，是顾林，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原本以为永不会褪色的记忆，此时只觉得模糊。
沈于宙此刻只想抽一根烟，压住喉咙的痒意。
“晏梧。”沈于宙指腹摩擦，在对视中喊了她名字，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一开始我就对你心怀不轨。”沈于宙说，“我也承认我的自私，出国这件事是早就定下来无法违背的意愿，可我还是贪心的想跟你接触。”
夜风习习，风把话带过来，像是将他气息一并吹来，像感受过的温热呼吸，他停留在肌肤上的热度。
“那天对我来说不是一场意外。”沈于宙一字一句道，“喜欢你也是我无法违背的意愿。”
他嘴角笑了一下，眼眸亮得过分，比任何一次都还要灿烂。
“回去吧。”沈于宙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