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起来,是某品牌的送货上门。
在分局院门口见到了来电的人, 她一脸诧异。
“你们没搞错吧?”
她没买过什么按摩椅啊。
送货的人一脸客客气气的笑意, 说话的语气也格外彬彬有礼。
“顾小姐您好, 这是任先生给您订的,地址留的的确是这里。”
说罢,他还把手里的单子递给顾熹确认。
任先生?
顾熹眨眨眼。
任枫?
他莫名其妙订个按摩椅给自己干什么?
“不好意思,这个能拒签, 原路退回去吗?”
她音落,送货人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
“实在不好意思顾小姐,我们这边如果不是因为质量问题, 是不退不换的。”
“……”
顾熹有点无奈。
看外包装箱, 这也不是个小物件。
琢磨了一会儿, 她侧了侧身。
“好吧, 麻烦帮我放到院子里就好。”
里面就不让送货小哥进去了,稍等会儿她叫几个局里的小伙子给搬到会议室里去。
签了字, 她转身,拨通了任枫的电话。
这东西和之前他给自己送来的车厘子还不一样,今儿这按摩椅的价值, 已经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自己和他之间的友好礼物往来范畴。
便是她想还人情,还不知道要请他吃多少顿饭才行……
送礼物的话, 她是真的不会选。
任枫一早便猜到了顾熹心中所想, 所以在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时, 他一开口便是行云流水。
“这是我一个客户送的, 是他们公司自己的产品, 我家里已经有一个了,想着你经常加班,就送到你那去了。”
“哎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反正我也没花钱,你就当帮我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吧!”
顾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任枫总是这样,三句两句便把她的话都给憋回去。
上学的时候是这样,毕业之后还是这样。
“对了熹熹,赵铭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顾熹原还沉浸在如何能让任枫把东西收回去,一听到他的问题,随即便从刚刚的困扰中跳了出来。
说实话,赵铭的案子进展并不算顺利。
今早她还听江阳说他们有点进到死胡同里了。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和任枫说。
“学长,有结果的话,警局这边会和你们再联系的。倒是如果你那边有新的线索或是发现,还麻烦及时联系我们这边。”
任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顾熹音落,他向后靠了靠身子。
眸色渐深,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柔和。
“好,你放心。倒是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别跟我客气。”
顾熹淡淡的嗯了一声。
没推辞,但也没有说好。
眼下,挂断了电话,她看着院子里的庞然大物,扶额叹了口气。
怎么处理好呢?
项子深才进办公室,就见江阳咧嘴笑的格外开怀。
一瞬间,他有种错觉,杀害赵铭的凶手在他出去办事期间自首了?
“不是,老大,是有好心人给熹姐送了一台按摩椅,熹姐给放在东边那个会议室里了,说让大家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放松放松!”
江阳解释完,小白又顺势接了一句。
“那牌子我查了,巨贵!不过,我刚也试了试,真舒服啊!”
项子深一挑眉。
好心人给顾熹送了一台按摩椅?
什么好心人?
等他大概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二郎腿一翘,一脸的鄙夷。
资本家在他面前显示实力是吧?
*
刑警队对鹿菲的调查没有名正言顺的由头,基本都是暗地里进行的。
倒是小白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老大,你看咱联系联系八卦记者咋样?”
鹿菲是明星,最熟悉她的人除了她身边的人之外,剩下的可能就是狗仔了。
毕竟,什么粉丝啊剧迷啊,看到的都可能是流于表面的假象。
对此,项子深倒是没反驳。
只是对于如何与狗仔联系,他简单交代了几句。
原则上,不能打草惊蛇。而且,与狗仔之间的交涉,最好也不要摆在明面上来。
至于赵铭……一想起他,他眉心就没平整过。
这都多少天了,余下的尸块还没有找到。
再这样拖下去,过段时间,怕是特么就剩下骨头架子了。
“老李,和各区联系一下,全力协助搜寻赵铭,有问题随时沟通。”
交代了一大堆之后,项子深起身又拍了拍江阳的肩膀。
“我要回家一趟,有事及时联系。”
音落,他朝江阳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随后就拿上外套快速出了门。
一个小时之前项母给他打了个电话,大意是外公身子不大好了,无论如何,希望他能赶到医院去看看。
项子深从小和外公的感情很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趁着眼下还能抽出来点时间跑一趟医院。
下午三点,顾熹见到几乎是冲进自己办公室的江阳时,吓了一跳。
手里的咖啡,甚至溢了几滴出来落在本子上。
“怎么了?”
“熹姐!快跟我走!”
顾熹一顿。
“赵铭应该是找到了!”
顾熹瞪大双眼。
她自然清楚江阳口中的赵铭是赵铭余下的尸块。
一秒钟也没耽误,她赶紧提起工具箱,抱着大衣就疾步跟上了江阳。
赵铭的尸块是西郊派出所发现的。
严格上来说,他们并不确定是不是赵铭的尸块,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确定是不是尸块。
一路赶往目的地的时候,顾熹透过车窗仰望天空。
原本还湛蓝的颜色,这会儿已经愈渐阴沉。
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她微微蹙眉。
天气预报说半个小时内可能会下雨。
可偏偏,派出所的人说,赵铭的尸块可能是在一口枯井中。
一行人到地方,井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除了派出所的同事之外,还有好几个住在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
顾熹是一早嘱咐过江阳转达派出所同事的,先不要下井。
井下空间狭小,她怕会破坏了一些线索。
这会儿,她趴在井边往下看,眉头皱起。
据派出所的同事说,这口井荒废了有两年了,但因着当地人的坚持,一直没被填了。
就这么搁置着。
井下几乎没什么光线,顾熹借来手电筒往下照了照,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皮包,看起来,轮廓倒是与当初发现赵铭手臂的那个皮包很相似。
而且,即便是距离这么远,凑近井口,她依旧能闻到一股子臭味。
是尸块腐烂的味道。
纵是天已凉,可捂着那么久,也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江阳知道顾熹之前不让派出所同事下去的原因,可他不一样,他是刑警,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而且,看这天儿,怕是就要下雨了。
他得抓紧时间。
“熹姐,我先下去吧。”
不曾想,顾熹却朝他摇了摇头。
“不用。”
江阳一顿。
他刚想开口问原因,就见顾熹已经径自拿起了一旁他刚刚准备的绳子。
一边往腰上缠绳子打了个结,她一边轻声开口。
“我下去。”
只她话音虽轻柔,却异常坚定。
江阳愣住。
她下去?
“不是……熹姐,这不行!”
这井虽说是一口已经荒废的枯井,但天气不好,若是预报中的大雨袭来,顾熹没有经验,在井下十分危险。
最重要的是,这井口狭窄,只能一个人下去。
他甚至没办法一起下去保护她。
只是,顾熹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江阳,相信我。”
她担心下面有第一手的线索或是痕迹,她需要亲自去查看。
碎尸案本就难侦破,每一个细节,她都不想错过。她希望用自己的专业,给刑警队提供最高效的帮助。
见江阳和其他人还在犹豫,顾熹也有点急了。
“江阳!”
“没时间了,你拉好绳子,如果我有异常就拉绳子,好吗?”
江阳犹豫了几秒钟。
终于,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熹姐,你别硬抗,有事儿一定要拉绳子,及时呼救。”
项子深在医院里接到江阳电话之后,就飞速驱车赶往这边来了。
只是,他离得实在是远,到目的地的时候,顾熹已经到达井底了。
眼下他听说绳子另一端绑着的人是顾熹的时候,一瞬间,气得双眼通红。
“胡闹!”
“她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吗?你们就敢让她下去?要是出事了,谁负责?”
“她不懂,你们也不懂?”
听着项子深的训斥,江阳低头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
他也不同意的,可是顾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她下去,能注意到所有可能会被他们任何一个下去后不小心抹掉的痕迹和细节。
而且,最关键的是,熹姐刚才也挺凶的。
项子深一甩手,没再理会江阳。
扒在井边,他探着身子往里看。一扭头,又冲着拉绳子的人吼了一嗓子抓紧了。
雷声骤响,项子深的脸色愈加难看。
“顾熹!”
“顾熹你能听到吗?”
顾熹是隐约能听到上面说话的声音的,只是,她无心分辨。
下到井底,她才发现,皮包的另一面,在上面看不太清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头颅。
只不过,许是经年岁月,已经只剩下头骨了。
打开皮包,里面果然是一只胳膊。
刚好,和已经发现的赵铭的那只是对称的。
仔细分辨,还能看到切割处的处理手法。
仔细的拍好照片记录好细节,她小心的将尸块和另一个头颅装好,然后,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绳子。
下一秒,绑在了皮包和袋子上。
她得先把这些运上去,可是如果她抱着,那就不太方便了,一个拿不稳,可能还会再掉下去受到二次损害。
拉了拉绳子,她双手拢在两腮边。
“江阳!”
感受到了手里绳子的动静,拉绳子的人赶紧使了使劲。
却发现,好像,不太重?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就在皮包和袋子被拉上了的瞬间。
项子深没看到顾熹,瞬间心态就有些崩了。
雨很大,虽然才下起来,但若是井下没有排水口,顾熹再不上来,总会有危险的。
但是,井口太狭小了,他也实在是没办法再下去。
动作利落的解开皮包上的绳子,甩下去,他朝着井底大喊。
“顾熹!”
“顾熹你听到了吗?你赶紧系上绳子!”
顾熹仰着头,雨水砸在她的脸上,她随意的抹了一把脸。
然后,捡起来掉在她面前的绳子。
和下来时候一样的绳结,系好之后,她拉了拉绳子。
井口边,项子深拉着绳子的最前端,他身后是江阳和另一个民警。
所幸顾熹平时也坚持抽空锻炼身体,除了手腕处不小心在井壁蹭破了一点皮之外,还算顺利。
看到顾熹脸的一瞬间,项子深手上一使劲,她就向上爬了不少。
“拉紧了!”
向后吼了一嗓子,他松开一只手,朝顾熹伸过去。
“抓住!”
顾熹也没犹豫,一只手握住项子深探身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然后,被他用力给拉了上来。
雨水越下越大,原本在警戒线外围观的百姓早已经散了。
现场,除了几个派出所的同事之外,就是安城分局的自己人了。
顾熹抬手用湿漉漉的袖子蹭了蹭脸,一抬眼,就见项子深通红的眼,瞪着自己。
“顾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能啊?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就不能等我来了下去?”
他也没有晚到多一会儿!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雨水下得再早一些,再大一些,再急一些……
顾熹一瞬是有点懵的。
她站在原地,有点呆呆的看着项子深。
他吼什么?
“我……”
只她才出声,项子深就打断了她。
“你什么你?你想过你要是在下面出了问题怎么办吗?”
一行人都没有伞,除了几个人已经带着顾熹先递上来的尸块和头颅送回局里去,现场只剩下江阳看着两位大佬对峙。
眼下,他忽然有点不敢看了。
生怕,殃及池鱼。
往后退了退,他思索着要不然去车里先找找伞送过来吧……
顾熹也有点怒了。
摘掉手套丢在地上,她仰头看他。
“你喊什么喊?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项子深,我也是一名警察!”
那是她的任务,是她的使命。
“我做我应该做的,有什么错?”
项子深只定定的看着她,在她的话音落下后,毫无预兆的伸手抱住了她。
他揽着她,任由雨点落在他们的身上。
朦胧中,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顾熹有点懵了,一瞬,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