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整个房间里都还存留着她的印记和气息，却没有她。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下午回来时总有一个恬静的人影窝在沙发那个柔软的角落，会在他一进家门时喊一声“哥哥”，会陪他一起吃热气腾腾的饭菜，会在他不给她买零食时耍小性子……
比起昨晚，萧悯此刻，才体验到了真正的愤怒。
他一直都忘记了，她有可能是有心仪之人的，却自作多情地将人圈在自己家里。
呵，去找男朋友了吗。
南壹壹，最好不是。
……
星子弥漫天际，缇市难得的浪漫夜景。
萧悯找到她时，小姑娘正在咖啡厅里打盹，选了靠窗位置。林都苑附近两条主街覆盖的区域全线断电，也不知她走了多久才找到这么个地方。
南壹壹半撑着脑袋瞥向对面，“学长，几点了？”
对面的人抬头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多一点。”他合上书，温和的征求她的意见：“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南壹壹摇了摇头，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笑意：“谢谢学长，还好碰到你了，不然都不好意思在这儿避难。”指了指面前瓷白的咖啡杯，感激道：“咖啡很好喝。”
“我已经毕业了，算不上学长。”他抿了口自己面前的温水，道：“直接叫我唐晟云就好。”
南壹壹反驳道：“那还是唐学长好了，否则有点不习惯。”
唐晟云抿唇笑了下，举手投足间都馥郁着儒雅的书生涵养：“不用跟我这么生疏。”，南壹壹点点头，算是回应。
唐晟云是高一级的学长，曾在学生会是本部门部长，也提拔过自己。南壹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他面前的课本上：“唐学长，当研究生辛苦吗？”
“还好，带我的教授不算严格，比较自由。”
南壹壹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瞥了眼窗外天色，礼貌道：“学长，我先回家了，我哥哥还在等我。”
唐晟云：“我送你。”
“不用了。”意识到自己拒绝的语气过于干脆，稍微解释了下：“我家就在林都苑，很近的，不麻烦学长了。”
“好。”唐晟云敛了眸子，轻轻扶了下镜框：“到家给我发信息。”
南壹壹没给他确定的答复，她也不清楚家里现在到底有没有电。
萧悯想到了她曾形容过的“萧声”二字。
——如玉公子。
她面前的男人，倒真担得起这词。
南壹壹顺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离家越近，街上愈显空寂，以往的万家灯火也在今晚被迫熄灭了。唯一明亮的便只有天际上被点缀了的繁密星火。
她本只是抬头望望天空，却在侧身仰头时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恐慌突袭，她快走了两步迅速回头，什么也没发现。
南壹壹不愿意抱侥幸心理，猛地跑起来，跑到喘息间喉咙干涩的疼了一下才停住脚步，再次回身看过去时，没有她刚刚看到的人影了。
距离小区仅剩一小段辅路，过了转角的红绿灯便能到达正门，她稍微松了口气。
路灯扯长了人影，南壹壹时不时踩踩脚下枯叶。
忽而，影子变成了两个，那人疾步靠近似乎举起了什么。
南壹壹根本来不及回头反应他是谁，便迅速蹲下身体闪躲陌生的攻击。
黑影不留余地将手中的尖锐石块抛向她，直击头颅，南壹壹慌乱间用小臂护住自己，视线受到阻挡，但仍留有一段缝隙。
她只能勉强判断出那人身形不高，严实的帽子口罩无法确认身份。黑影带着摧毁之意，亮出了袖口匕首。
南壹壹蹲着身体，右手畏畏缩缩地探进自己口袋。她此刻就像是任人待宰的小羔羊，泪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恐慌道：“你是谁？你信不信我报警！”
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女孩身形平衡，一双水眸正紧盯黑影。
南壹壹集中所有精力数着他的脚步距离。
四、三、二、
数到一，对准了黑影眼睛毫不犹豫地近距离喷射，“呲呲呲呲呲！”
出门前装的防狼喷雾，救了自己一命。
黑影始终没料到她有反击之力，匕首仓促间落在石板路面。南壹壹不敢恋战，转身拔腿就跑。
却不料没跑两步刹那间被人猛扑按倒，黑影将所有的力气置于自己双手间，死命般勒住女孩的脖子。
南壹壹推不开，她朝那人喷射再多的喷雾好像都无济于事，隔着口罩，她也能感受到黑影下了杀心。
窒息，这样窒息的感觉……
嗓子眼被扣的低哑艰涩：“放、放……开、我。”，南壹壹用尽膝盖所有力气朝黑影腿中间顶去，男人的命门，是女子防身的利器。
然而，并未发生预想中的触感。
南壹壹的头被不受控制地后仰，黑影一手卡住女孩脖颈，一手拾起旁边匕首，恶鬼般的嗜血怨毒包围了她。
黑影将利刃轻蹭于南壹壹的脸颊，有节奏的进行挑衅折磨。
南壹壹清楚自己唯一的优势，便是面前歹徒的眼睛暂时无法视物。她用力出声：“哥、哥……救我、”
“哥……”
南壹壹哪里看得到萧悯的身影，不过是恍人罢了。刚才这条路上，寂静的落针可闻。
“砰！”
是□□撞击于地面的顿响。
南壹壹泪水决堤。
刚才的脆弱是故作无能，她要迷惑对手才能有逃生机会。可当那人用绝对的力量压制住自己时，匕首下一刻便能要了自己的命。
她有些费力地侧撑起身子。
他来了，带着滔天恨意与肃杀绝然。南壹壹哭着，朝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声：“哥哥！不要！”
第28章 吻
男人像是完全疯狂失智的野兽，对那人一拳又一拳不知疲倦地攻击，猎物苟延残喘的被摁在地上，转瞬便没了反抗之力。
南壹壹甚至觉得那人此刻像极了失水皱缩的海菜般，随意被男人拉扯一下，就会彻底断裂。
比起此刻身体上的伤口和喉咙处的滞断感，南壹壹更揪心于萧悯手中被缓缓捏紧的匕首。
历史绝不能重演。
尽管嗓子撕裂般的肿涩，她仍不放弃的哭喊：“哥哥，你放下！”
“哥哥，不要……”她站起来慢慢靠近男人僵硬的背影：“哥哥，求你。”
“哥哥……”
越是拉近了距离，越是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南壹壹轻扶住他的手臂，将人转向自己这面。
萧悯的眸，猩红，猎杀，入魔。
地上蜷缩着的人已经没了动静。
南壹壹抽泣着，颤抖着手慢慢拖住男人的脸颊，拇指特别慢的剐蹭他瘦削的棱角，“哥哥，我们报警。”
萧悯全身的肌肉快要绷紧似爆裂般，手背处与太阳穴处的青筋试图绽开皮肉，他的神志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知道，差点失去她。
女孩脖颈本身的光滑嫩白，此刻印上了狰狞的一圈充血红痕，有几道血印刺眼，正缓慢渗出殷红。她的身上染了灰尘污垢，露出来的小臂也四处都是破损伤口。
倏地，萧悯勾起了一抹平静的笑，“壹壹，哥哥帮你杀了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他挑起南壹壹的下颚，指腹捏着，微不可查的摩挲，皱眉反问：“不好吗？”
南壹壹从未见过他疯狂至斯，从未见过他温柔至斯。男人此刻迷醉于摧毁快感的神情，是比歹徒扼住自己脖子时更令人绝望的恐怖无助。
南壹壹崩溃地扑进萧悯怀里，眼泪肆意地落在他的肩头，沾湿了他侧颈的肌肤。
晦暗无光的街道连天上星子都不再光顾。
她压抑哭腔，嗓音嘶哑着努力将话说完整：“哥、哥……你放下刀……”南壹壹双臂用力箍住男人坚硬的身体：“你抱、抱抱我……”
——
警察到时，女孩将头完全埋在男孩胸膛间一颤一颤地，而男人，将人完全扣在怀里。
他像一座雕塑，不言不语，但只要有人试图靠近他们，锐利狠绝的眸子便会射向入侵者寒凛的光。
过路人报了警，警情社会影响恶劣：一对情侣，当街杀人。
南壹壹早就听见了警车的警报声，它们在自己耳边响了不知道多久。但每当她听到自己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时，萧悯就会更用力的抱紧自己，带着她向他的方向后退。
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男人似乎已经无力做出任何理智的判断。
萧悯一手圈住女孩的腰，一手牢牢裹住她的后脑，女孩的视听感官被男人尽数封锁在自己的臂弯里。
南壹壹挣脱不开，但她必须给警察说清楚。她用一只手落在大腿侧，向身后正在贴近的脚步声打了个阻隔的手势。
脚步声领会，停住。
她缓慢地抬手，轻拍他宽厚的脊背，像对婴儿的抚触般柔和。直至感受到男人身体渐渐放松，才敢微微将自己后撤。
南壹壹没有眼泪了，哭过后的眸子如水洗般净无瑕秽，她专注的望着他，“哥哥，你做到了。”
她鼻音浓重，“哥哥，你看，我没事的。”
萧悯像是终于有了反应一样，垂眸，锁住她的视线。
毫不犹豫地。
吻，落于她眼睫。
男人吮掉她眼角尚未干涸的湿润，她的睫毛在唇缝间颤动，在女孩迟缓僵硬时，另一侧被她闭紧了的美眸难逃侵占。
薄凉的唇停顿片刻便离开，仿佛是南壹壹发生了不切实际的幻觉，她不可置信地闪了闪眼睛，却听他嘶哑着声终于开口：“壹壹，对不起。”
他的眼里透露着的是南壹壹无法自洽的，如幻梦般的深情与欲望，男人的唇贴近她耳侧，“我或许，已经犯错了。”
两人被警察扯开。
这次，萧悯没再禁锢她。
南壹壹几乎是凝固着被警察带上警车的。
她指腹点了下自己的眼睛，带着不知意味的热痒，如果不是假的……
他说他要犯错，
会是自己猜中的，那种荒诞的错吗……
南壹壹不敢继续想下去。
——
“姓名。”
“萧悯。”
“年龄。”
“二十七。”
“今晚在……”
“叫你们赵警官来。”，萧悯垂着头，从始至终都没看过面前盘问自己的警察。
“……”
对面警察清了清嗓子，“赵警官在向你女朋友了解情况。”，他就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人，身边围了一圈警察，地上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却光顾着亲自己女朋友。
停了两秒，萧悯喉咙里“嗯”了声，“您继续。”
“……”
……
隔壁侯问室。
南壹壹面前放了杯热茶，赵警官和上次见过的小警察相邻坐在对面。
赵警官：“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是南壹壹被问的第一个问题，她怔愣着，缓慢地摇头。
对面相视一眼，各自沉默。
现场警戒时，那副场面所有出警同事都亲眼见证了。
赵警官：“南壹壹，说说今晚什么情况。”
南壹壹双手交握住面前的一次性杯子，低垂着头，似乎还在缓释自己紊乱的呼吸，“我不知道。”
她尽量讲清楚来龙去脉：“家里停电了，我找了个咖啡馆休息，回来路上便发生了危险。”南壹壹喝了口水，继续道：“看起来，非常恨我。她有石块，也有刀。”
回忆起自己顶那人腿间时的触感，犹豫道：“我总觉得，她应该不是男性。”
南壹壹停顿了许久，“后来，哥哥到了。”这句话，说的很慢，很慢。在“哥哥”二字上，咬字几乎轻不可闻。
……
小警察尽职地进行案情记录，时不时抬头悄悄窥一眼南壹壹的状态。到后面，该问的基本问完了，他忍不住提了一嘴：“南小姐，你真的没认出来那人？”
南壹壹怔了下：“什么？”
小警察瞥了眼师傅，见他没有阻拦之意，“她就是给你家寄死猫的那个。”，南壹壹闻言看向年长的赵警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是她。”
赵警官解释道：“你猜的没错，她是女性，先前作案时提前做了伪装。除了恐吓，该人还涉嫌盗窃。从她的住处搜到了不少物证，上次你看到的丝巾，也是偷来的。”
南壹壹满腹疑惑：“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
“去问你哥哥吧。”，话音落，南壹壹明显看出他们的视线凝在了自己身后方向。
赵警官：“小子，看见报警信息差点以为你真的冲动了。”
萧悯：“她能关多久？”
赵警官瞥了眼南壹壹，对门边说：“看你妹妹的伤情程度。”
……
一室宁静，只能听得到几人浅浅的呼吸声。沉寂数秒，赵警官带着小警察先行走出。
肃穆庄严的侯问室仅剩两人。
萧悯：“我带你去医院。”
南壹壹：“……”
是意料之中的回应。萧悯上前，停在她的身侧，将她掌心已经被捏的皱扁的纸杯抽出，又重新换杯子接了温水放在女孩面前。所有的举动都与平时无异，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显任何特殊变化。
萧悯拉过椅子，刺啦声响撩拨地面。男人坐在她旁边，饶有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