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安抚后,韩洲臣戴好口罩帽子,从病房出来。他刻意压低了帽檐,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姐,拜托了,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我保证等我片酬到了,立刻还钱给你。”
“喂,周姐……”对方似乎是挂了电话,梁舒对着手机喊了好几声,才缓缓地放下手机。她撩了一把头发,脸上半分伪装也没有,毫无公众人物的自觉。
也是,她向来是这个样子,做事只管自己是否舒心。
韩洲臣盯着她看了会,梁舒突然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她应该是认出他了,嘴巴微张,一副吓到了的模样。
韩洲臣凉凉扫了她一眼,就侧过身进了楼道。他消失得很快,快到让梁舒以为刚刚见到的,是幻觉。
她的理智很快就回来了,她知道刚刚见到的,就是韩洲臣。
他走得快,是因为对她避之不及。
现在谁对她都是这样,梁舒将手机放回到包里,有些茫然。
五十万,该怎么凑?
“卡!”导演喊了一声后,脸上露出些许不耐。
“梁舒,这场戏孙潇想挑拨离间,可失败了,你的表情应该带着不甘,你现在这一脸茫然的样子,算什么?”
姜导话音刚落,一道凉凉的女声又响起来了。
“就是啊梁舒,今天早上咱俩的那场戏,你手上的力气也太大了吧,我的手都疼了。”
说话的是薛沅,是这部戏的女二号,她演得是男主的朋友,是一个女警察,对孙潇也一直持怀疑态度。早上那场戏是两个人对峙的戏份,导演也强调了动作一定要刻画好,情绪是要紧绷着的。
她刚出道的时候,老师就教过她在力道上应该怎样收放自如。所以那一幕,她虽然看着用力,但其实根本不可能弄疼她,事后她还特地留意了下她的手腕,薛沅手腕上一点红痕都没有。
梁舒看着薛沅讥诮的模样,内心怒火蔓延。
四周也响起了几句议论声。
入行几年,她也见识了很多人情冷暖,也知道在这个行业里,是不能妄想真心的。
她也生气,也会不甘,但这样的情绪在多次碰瓷后后,她明白是毫无用处的。
心里的火慢慢地平息下来。
“薛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平静地说着,薛沅挑眉一笑,回道:“我怎么觉得你这道歉,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呢?”
见梁舒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薛沅话锋一转,冲她挥了挥手:“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薛沅说完就走了,梁舒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声,准备重拍刚刚那一场。
别人怎么想,她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即使她很认真地反驳她不是故意的,但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个很会装的绿茶。
重新回拍摄点的时候,她和韩洲臣擦肩而过。在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他微微侧身,做了个类似躲避的动作。梁舒深吸了一口气,保持镇定。
这些都不算什么!
调整好状态后,梁舒的戏份过得很快。她下戏的时候,周科摸着下巴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这种算计的角色,梁舒演得真不错。”
说着带头笑了起来,周围也是一片哄笑。
梁舒没有理,径直往自己休息的地方去。转身的时候,韩洲臣正好被导演喊过来,梁舒身体下意识地躲了躲,在韩洲臣走到她旁边的时候,避开了。
韩洲臣脚步一顿,这时候姜导喊了他一声,他回神朝他走过去。
周科看到韩洲臣的时候,其实挺怕的。韩洲臣在这个圈子里算是敬业的,除去难度系数特别高的打戏,基本都是亲自上。
但是,他生人勿近的气场,真的让人怕得不行。
姜导和韩洲臣说完后,韩洲臣就要准备去拍摄了,哪知道他刚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周科看他回过身在看他,一时也有些发怵。
“还…..有事吗?”
韩洲臣轻讪,但是笑意没有达眼底。
“周导还挺会讲笑话。”
周科愣了:“什么?”
对方没有理他,周科感觉周身冷飕飕的,阵阵阴风往他脖子里钻。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太岁了。
作者有话说:
梁舒:你躲我也躲吧,大家保持距离。
韩洲臣……
第5章
今天的戏份结束后,梁舒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直奔医院去看望外婆。
她刚出休息室,就被门口站着的人挡住了。
梁舒皱了下眉,按耐住不快,调整好呼吸礼貌道:“周导,有事吗?”
周科打量着梁舒,目光里闪过一丝贪婪。
他干这行也有不少年头了,女人好不好看,他一眼就知道。
“梁舒,听别人说你这两天在到处借钱?日子过不下去了?”
周科说这话的言外之意,她怎么会不知道?梁舒只觉得想吐,却还是维持着镇定,朗声道:“谢谢周导关心,不过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
周科看她一副倔强有骨气的样子,只觉得更有意思了。
“梁舒啊,你现在的困难我知道。在这一行混,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你现在把孙越得罪了,你觉得以后哪个剧组敢要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面带笑意地盯着她,梁舒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我的房间在酒店三楼最后一间,聪明点,晚上洗干净了来找我。
她忍住不把自己手里的包,往他脑袋上砸。
“抱歉周导,我还要去医院,先不聊了。”
周科没有挡着她,让开了身体让她走。那笃笃定定的模样,好像她晚上真的会去敲他房间的门。
梁舒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外婆正好醒了,拉住了她的手,眼泪婆娑的样子,看得梁舒心都碎了。
“对不起啊舒舒,外婆拖累你了,这些年你一直在为我的病奔波,要不这次…..咱们就算了吧。”
“说什么啊外婆,我现在是演员,赚得很多的,你的医药费我已经准备好了。”
孙招瑢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这外孙女虽然看着文静,但现在特别能吃痛,她生病以后,她一次都没有流露出软弱。
“舒舒啊,你听外婆的话好不好?”
“好了外婆,你就别担心我的事了。我现在在一个很不错的剧组,大家都对我很好,我还遇到了以前的同学。”
孙招瑢挤出一丝笑来:“那和你的同学好好相处,有朋友在身边,外婆也能放心些。”
说着孙招瑢露出怀念的神情来:“你以前啊经常把跟同学的合照给我看,有一个男孩子,长得特别好看,他叫什么…..”
“哎,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你总跟我说他好看,你很喜欢他,现在呢?”
梁舒表情僵硬了下,却还是堆起笑容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外婆你提这个干什么?”
“那是因为你以前说起他的时候,样子好快乐啊!”孙招瑢说着,伤感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都不怎么笑了。”
孙招瑢希望梁舒能快乐,这孩子这些年一直在自己扛,她知道她有多累,可偏偏自己的这个身体……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她是真希望医生能给她打一针,就让她这么去了好了。
梁舒知道自家外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就安慰她说肾/源已经找到了,等她身体状况允许了,就能做移植,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看着外婆吃了药睡下,梁舒拿着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她已经找了所有认识的人。
可是,没有人肯借她。
五十万这不是个小数字,况且她现在全网黑,这部戏拍完了可能就失业了,大家不敢冒险,这都情有可原。
可是,该怎么办?
梁舒手抵着唇,心脏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你待在这里,等着被拍吗?”
听到这个声音,梁舒身体颤了颤,转过身就看到他站在阴影处。他脸上戴着口罩,头上扣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一身宽松的黑色卫衣,整个人肃穆清冷,和医院的氛围融为一处。
他们这一层楼都是癌症化疗区的,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她也自认为自己是个十八线,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她,因此比较随意。
“不会有人认出我的吧?”
她悻悻地说着,对上对方的眼,无地自容的感觉弥漫全身。
韩洲臣神情一顿,片刻后凉凉地开口:“你对自己有没有清醒的认知?”
梁舒呆了一下,就见韩洲臣盯着她,眼神里透着嘲讽。
“我不是故意的。”他放慢了语速,幽幽出声,重复了那天她直播道歉时说的话,因为这句话,她被孙越的粉丝骂绿茶,追杀了一个晚上。
梁舒有些无地自容,她抬头扫了他一眼,就又移开了视线。
“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她咬着唇,心里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气,但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算了,也无所谓别人信不信了。”
韩洲臣定定地看着她,这时候有人推着病人经过,韩洲臣撇过头,那人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注意到他,倒是看到了不远处的梁舒。
梁舒看到对方仇视的眼睛,身体朝着旁边缩了缩。好在那人也没做什么,瞪了她一眼后,就走开了。
她这才有了实感,她现在是有多招人恨。
走廊里又空空荡荡的了,梁舒并不喜欢医院的氛围,这里的味道,闻着就让人觉得冷。
“你现在遇到麻烦了是吗?”
诧异他竟然会主动跟她说话,梁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韩洲臣眼底微颤,鼻息间又流露出轻讽。
“需要帮忙吗?”
他语气意味深长,梁舒只觉得脑子一热,身体朝后退了一步,防备姿态明显。
“我不要你帮忙!”
韩洲臣插在口袋里的手一顿,抬眼看她,眉间的沟壑里,似乎盛着终年不化的雪。
“我有说要帮你吗?”他反问了一句,虽然隔着口罩,但她还是能看出他脸上的轻蔑。
“本来也…..没想让你帮。”她轻声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逃也似地回病房了。
韩洲臣回房间的时候,李霜妍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儿子沉着脸,她缓缓开口:“是见了什么人了?
“没见什么人。”
李霜妍摇摇头:“你瞎说,肯定是重要的人,不然你不会这幅表情。”
韩洲臣没有接话,李霜妍微微扬起唇,接话道:“我最了解我的儿子了,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四大皆空。”她说着又叹气:“你不会去出家吧?”
韩洲臣……
李霜妍今天情绪倒是不坏,没有提催婚的话题。只是临别前,抓住韩洲臣的手,说了一番勉励的话。
“虽然你性子差不懂疼人,但还好脸长得不错,别太挑剔,应该有人能看上你的,妈妈等你的好消息。”
韩洲臣……
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白尹书正在和他说接下来要签的广告代言。
韩洲臣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发表意见,只偶尔点头。对待工作,韩洲臣向来严谨认真,只要她的安排合理,他都是配合的。这样的艺人,最让人省心。
临出门时,她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勾勾,玩笑般地说:“周导这人也真是不知道收敛,上次那事才过去多久,现在又在剧组物色情人了。”
韩洲臣对这样的桃色新闻,向来不关注。他没有接话,起身踱步到桌旁拿起台词本,准备到沙发上再去看一会儿词。白尹书对他的冷漠早就见惯不惯了,就打算到此为止了。可往门口走的时候,八卦之魂终究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那个梁舒,也真是惨,听说现在在到处借钱,周导这么干,根本是在趁人之危。”
韩洲臣拿着台词本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看向白尹书,表情阴沉。
“你说谁?”
她愣了一下,结巴着开口:“梁舒啊,今天小赵跟我说的,他路过化妆室的时候,听到周导在暗示梁舒。”
韩洲臣握着台本的手微微用力,白尹书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反感周科,就说:“这事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表现在脸上。周导人脉还是挺厉害的,接下来还有几个不错的项目,我们和他还会有后续的合作……”
“他暗示她什么?”
韩洲臣唇线微抿,白尹书搞不懂他的反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该懂的都懂了。
见他气势迫人,她只能继续道:“这在圈里挺常见的,女明星想上位,只能出卖自己。她现在缺钱,在圈子里口碑又差,唯一的出路,就是傍上棵大树。”
“你先出去。”
韩洲臣突然地打断了她,白尹书更加一头雾水了,但她熟悉他的脾气,也没有质问,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声关门声后,房间里陷入了静谧。
韩洲臣握着本子,稍稍用力,洁白的纸上多了几个明显的指印,脑海里浮现的是她站在病房外,慌张无措的样子。
啪!
他握着剧本的手敲了下沙发边沿,那叠本子应声落地。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灯,人影在墙上徘徊了许久。
梁舒站在那间房间门口的时候,身体立刻就出现了应激反应。
她弯下腰只觉得想吐。
如今她前面是血淋淋的现实,身后撑着她的是自己的多年的人生准则。
她的妈妈是个温婉又没有大志向的人。家境好的时候,她每日的生活就是看书养鱼,偶尔做做刺绣。
小时候她靠在母亲的膝头,母亲会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妈妈的舒舒,以后不用成为多了不起的人,只要做个善良内心富足的人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