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她那一声有点大，陈雪泽总算找到机会“发现”她了。
“啊？啊。”他突然出声，陈黛薇被吓到了。又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数着地板上的纹路，陈黛薇想，她太失态了。
她怎么能这么没出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幸好，幸好陈雪泽看不见。
——陈雪泽看见了。
陈雪泽现在才看见。
刚才他全程没看陈黛薇，尽管也奇怪陈黛薇怎么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回都回来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他依然忍着没看她。
心里怎么想看，也忍着。
现在可以看她，他才察觉她的异样。
陈雪泽想了想，拿着要找的东西主动走过去。
“程薇？”他停在她面前，与她距离大约半米。停下之后这样叫了她一声。
半米是一个很微妙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又安全又危险。
陈黛薇：“嗯？”眼一抬，又看见了。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她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陈先生你，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有什么事？”陈黛薇调整了一下呼吸，不想让陈雪泽听出不对，所以赶快找了一个话题。
陈雪泽静了一下，嗯一声:“拿个东西。”
陈雪泽正在光明正大地盯着陈黛薇。
陈黛薇不知道怎么了，不敢看他，他盯了她好半天她也没察觉，心不在焉的，睫毛乱颤。
好像还有点心虚。
也不知道偷偷干嘛了，这么心虚。
“哦。”陈黛薇就只是哦一声，也没问他出来拿什么东西。
陈雪泽眼神探究。
看着看着，就看见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垂眸看看饭团，然后突然一声不吭开始吃饭团。吃得很认真，又认真又仔细。也不说话了，好像饭团是什么人间美味。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她为了吃什么东西忽略他的情况。陈黛薇从来不会为了吃东西忽略任何人。
她一直是周到的，体贴的。起码对外表现是这样。
看了她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陈雪泽说:“那我回去了。”
陈黛薇咬着饭团头都没抬:“嗯。”
陈雪泽:“你也早点睡。”
陈黛薇:“嗯嗯。”
还是连头都不肯抬。
陈雪泽疑疑惑惑地离开了，进卧室前还扫了她一眼，结果只看到她坐在那吃饭团，好像很饿。
听见关门声，陈黛薇松了口气。
她快速吃完饭团，擦擦手。表情古怪地静止了一会，抬起胳膊用手给自己扇风。
一边扇，她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出息。
幸好陈雪泽看不见，否则见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笑死她的。
她都能想象出他似笑非笑睨着她的样子。
她居然会因为他没穿上衣走神好半天……
陈黛薇缓了一会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撑着桌子站起来，缓缓走回房间。
之后几天，在陈黛薇的刻意回避之下，她真的没怎么想过这件事情，表现得很正常。
直到有一天，她看小说，看到描写男主角腹肌的片段，一下子又想起那天。
描写得还挺详细。
啪——陈黛薇合上了书。
此时，陈雪泽站在桌子前正在倒水，听见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抬头望了眼。
陈黛薇知道他在倒水，想到他，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在陈黛薇看过来的前一秒，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陈黛薇扫了陈雪泽一眼，也很快收回视线。
其实根本没有看清什么，这几天她很少长时间地看着陈雪泽。
转回身，她一只手碰到书。
犹豫了下，陈黛薇没有把书翻开，她不能再想起那天了，要忘掉。
她转而拿起放在书旁的手机，试图玩手机转移注意力。
结果打开手机，刷到个露腹肌的男明星。
一看到，陈黛薇又想起来了。刚缓和一点的情绪顿时又有了起伏。
她自己也困惑——究竟怎么回事，这一点点小事为什么总会想起来呢？她记忆力不算好，可是她发现到了现在她都能回忆出当时看见的人鱼线。怎么会这么清晰，这么仔细。难道……难道她其实是个隐藏的流.氓吗？
陈黛薇看着屏幕上这个明星，抱着实践对比的目的，看了一眼，两眼，三眼……
没有什么感觉。
正要继续看，突然，她听见陈雪泽的声音，声音很近。
陈雪泽拿着半杯水，不知何时居然到了她的身边。他站在她身边，黑衣黑裤，垂着眼，面无表情：“在干什么。”
陈黛薇被他吓了一跳。
顿了一秒，她一本正经地说：“在工作。”
陈雪泽扫了眼她手机屏幕上不好好穿衣服的男明星：“哦。”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也有过这种情况, 陈黛薇在休息时间接到电话，然后加班。
陈雪泽很安静，从不打扰她工作, 通常还会把空间留给她。但这次没有，这次他默默在她身旁站了会儿，居然坐下来了。
还坐的挺近, 近得陈黛薇能嗅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淡淡的, 清清爽爽。
可能是因为太近了吧，她有些透不过气。
陈黛薇眨巴几下眼睛，又开始走神了，视线若有若无扫过陈雪泽的衣摆。
然后——她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盯着屏幕上男明星的腹肌好半天都没感觉，现在只是扫了几眼陈雪泽的衣摆, 她居然，不！好！意！思！
实际上, 陈雪泽穿的很简单。只是黑T黑裤，没有夸张的logo图案, 再简洁不过的简洁款。他是标准的衣架子，以前一中那么丑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很有味道。
陈黛薇一脸走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陈雪泽的事。一会是他的人鱼线, 一会是他的衣摆。她越想越透不过气, 半晌，忍不住屈肘把脸埋进去。
陈雪泽坐在陈黛薇身侧，一脸冷漠。他捏着玻璃杯, 一口水也没喝过。
从他的角度, 看到画面是——陈黛薇一直在看男明星, 就那一张照片，看得头都不抬，认真得不行。
看着看着，她还看害羞了？突然一声不吭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陈雪泽：“……”
陈雪泽看不下去了：“程薇。”
“……嗯。”陈黛薇动了下，像是想抬起头，但最终没有，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闷。
陈雪泽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在干什么。”
“我。”陈黛薇像是意识到这个姿势会让她声音不一样了，终于抬起头。抬起头后也不看陈雪泽，而是看着她变灰的手机屏幕。
陈黛薇小声说：“工作。”
说话间，她淡定摁亮了手机屏幕。
陈雪泽：“……”
陈雪泽还没说什么，她主动问：“怎么了吗？”
陈黛薇疑惑：“陈先生还不睡觉吗？这么晚了。”
陈雪泽：“这么晚了，你不也没睡。”
陈黛薇盯着手机屏幕：“我……我还要工作嘛。”
陈雪泽嗯了一声，语气莫名有点冷。
陈黛薇没察觉，陈黛薇脑子还乱着，也没心思关注陈雪泽的语气表情。她想了想，拿着手机坐起来，背对陈雪泽。
这下陈雪泽看不见她的表情了，只看到她的后背以及她手机屏幕。
她真的很瘦。
她虽然很会做饭，但似乎对吃饭没有太大兴趣。很能敷衍自己，对别人倒是用心。
陈雪泽经常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对别人特别好，对自己特别敷衍呢。
他抬眼，看陈黛薇手机，正好看见陈黛薇用指腹轻轻划了一下手机边沿。
屏幕一闪，不好好穿衣服的男明星不见了。
——陈黛薇一点也想不到陈雪泽正在看她。
她刚刚反思了一下，有点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她觉得她之所以对陈雪泽那么有感觉，完全是因为陈雪泽是真实存在的，是动态的。而照片是静态，没那么有冲击力。静态怎么能跟动态比？
于是——陈黛薇搜起了视频。
陈雪泽不动声色问：“还没忙完？”
“嗯嗯还没忙完，今天事有点多。”陈黛薇头也不回地说。
陈雪泽：“嗯。”
陈雪泽眼睁睁看着陈黛薇噼里啪啦在搜索框输入“腹肌”“视频”“男明星。”
陈雪泽：“……”
陈雪泽不怎么爽地别开了眼睛。
-
陈黛薇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一直在做梦，梦里面全都是陈雪泽。一会是以前的，一会是现在的。以前的陈雪泽有点傲慢，看着她，微微仰着下巴。现在的陈雪泽阴郁冷漠，看着她不说话。
梦了他一整晚，以至于早晨半梦半醒在客厅里撞见他，陈黛薇还呆滞了一下。
夏天，天亮得早，客厅灯也没开。陈雪泽站在窗前，似乎听见了她出门的声音，微微地侧过脸。
陈黛薇看着他：“早。”
然后也不等他回话，迅速跑掉了。
陈雪泽视线跟着她，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毛。
整个早上，陈黛薇都没怎么看过陈雪泽，避免与陈雪泽产生接触。
梦了他一晚上，她现在莫名不太想看见他。还好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否则她表现这么明显，他肯定发现异常。
两人的交流只有一句，在她出门之前。
她出门之前，陈雪泽对她说：“带伞。”
……
陈黛薇没想到，她早上不想见到陈雪泽，晚上就真的不用见到他了。
她接到了来自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陈黛薇爸爸陈敬东打给她的：“陈黛薇，今天你爷爷生日，你回来一趟吧。”
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陈黛薇愣了好久，给陈雪泽发语音：“陈先生，我今晚不回去了，我爷爷过生日。”
陈雪泽：“嗯。”
陈黛薇听完语音，订了张去隔壁B市的车票。
B市是陈黛薇的家，但陈黛薇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上次回去也是为了爷爷生日。那次没人给她打电话，是她主动拎着蛋糕去的。总的来说经历并不算好，没有人欢迎她。
陈敬东会主动打给她，这是她没想到的，她第一反应是他们也许有什么目的。
即使知道他们多半有目的，她还是去了。她爷爷老了，早就神志不清，她不知道还能给爷爷过几次生日。
下了车，陈黛薇拎着临时买的蛋糕和礼物进了陈家。
陈黛薇总说陈雪泽是大少爷，其实她自己家里也挺有钱的。陈家很大，住的房子不比陈雪泽家差太多。陈黛薇奶奶跟陈雪泽奶奶还是好朋友。陈黛薇奶奶去世之后，陈黛薇被陈雪泽奶奶接到了陈雪泽家。
到了家门口，陈黛薇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客客气气地摁门铃。
她没有家里钥匙。
过了大约三分钟，有人来了，门开了。开门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陈乔，陈乔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没说一句话，开了门就转身走。
陈黛薇也不在意，拎着东西走进去。
客厅里人还算齐，有陈黛薇她爸陈敬东，她后妈肖云，还有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陈佳念，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
陈黛薇一进门，气氛冷了一瞬。
肖云倒是客客气气，站起来招待:“黛薇来啦，快坐。哎呀，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阿姨，” 陈黛薇叫了她一声，说:“给爷爷的礼物。”
肖云:“黛薇真孝顺。”嘴上客客气气夸着，随手把东西放在地板上。
陈敬东没站起来，就那么坐在那，神色淡淡的:“怎么这么晚啊？”
“嗯。”陈黛薇坐下:“下班晚。”
左右看看，没看到爷爷，她奇怪问:“爷爷呢。”
陈敬东:“这都几点了，你爷爷早就睡了。”语气里难免带点不满。
肖云责怪地看了陈敬东一眼，“黛薇工作忙。”
“工作忙就别做了。”陈敬东对陈黛薇说:“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这时候，陈佳念忽然站了起来。
“爸，妈，我回屋了。”
陈乔见状也站起来:“我也是。”
陈敬东一顿，转头看向他们:“去吧去吧，你们俩明天第一天去公司，今晚就别熬夜了，尤其是陈佳念，你那个游戏今晚也别打了。还有陈乔你也是，明天表现好点，让他们看看咱们陈家的孩子。”
两个可能是听这话听了无数遍，都有点不耐烦，拖着长调应完赶紧走了。
转头看向陈黛薇时，陈敬东神态和语气又有微妙的不同。
陈敬东沉吟了一下:“季家那个季晨你知道吧，留学回来了。你季叔叔挺喜欢你，季家的意思是找个时间让你们见上一面。”
陈黛薇听着陈敬东的话，整个人竟然很平静。
她只是在想，哦，原来陈敬东把她叫回来是为了这个啊。
陈敬东:“我看也别找时间了，就明天吧，明天你准备准备，让你肖姨带你买两身衣服，见见季晨。”
想了想又说:“也带陈乔买几件正装，她上班就别穿那些花里胡哨的了。”
肖云笑眯眯的，此时的笑容跟十几年前容不下她的笑容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怎么，陈黛薇忽然意识到她搞错了 ，二十年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确实搞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