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夏子宴这样,陈黛薇马上就相信了。可这是陈雪泽啊。
陈雪泽仿佛没察觉到陈黛薇的打量,进门后也没四处看,很有分寸地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坐下。
陈黛薇:“怎么没拿钥匙?”
语气轻飘飘的, 像是随口一问。
陈雪泽咳嗽了一声,声音很轻:“忘了。”
陈黛薇顿时有数了, 故意的。
陈黛薇:“外套也是忘记穿?”
陈雪泽:“……嗯,咳咳。”
咳嗽的时候他蹙着眉, 看起来很难受。
陈黛薇一时间也不能确定他真病还是装病,她心里倾向于他在假装。
陈黛薇试探着问:“那你吃药了么。”
陈雪泽略微摇了下头,没什么精神地说:“没有。”
陈黛薇打量着他:“我给你找药?”
陈雪泽很镇定:“好。”
陈黛薇疑疑惑惑地去拿药了。
找到感冒药,陈黛薇拿给他。他看都不看, 眼也不眨地全吃下去了。这架势, 好像哪怕她给他毒药他也会毫不迟疑吞下。
看着他吃了药,陈黛薇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她也不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他们距离有点远, 她坐在椅子上, 他坐在她新买的小沙发上。沙发实在小, 不怎么能放得下他,他坐在那,手随意搭在一旁,长腿稍稍屈着,有些无处安放。
然而他却很自在,姿态放松得像在自己家里,看起来都要睡着了。
陈黛薇看了他一会儿,问:“没钥匙怎么办,要不要给开锁公司打个电话。”
陈雪泽:“不用。”
陈雪泽脸上带些倦意,像是困了。他一困,双眼皮褶皱有些加深。
他醒了下神才说:“夏子宴有钥匙。”
“啊,”陈黛薇松了口气,作势拿手机:“那我给子宴哥打个电话。”
陈雪泽好像完全清醒了,这次回答很快:“他不在A市。”
陈黛薇一顿,“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两个月?”陈雪泽轻描淡写地说。
陈黛薇:“……啊?”
陈雪泽快速看了她一眼,又说:“或者三天两天。”
陈黛薇神色也没有变得轻松,“还要三天两天那么久?”
陈黛薇低头看手机:“那我还是给开锁公司打个——”
陈雪泽打断道:“明天也有可能。”
他抿了抿唇,闷闷地说:“我催他尽快回来。”
陈黛薇这才放下手机,明显松了口气:“那可以。”
——同意今晚收留他了。
陈雪泽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还愿意收留他一个晚上。
陈黛薇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站起来接电话,一边讲电话一边慢慢走到阳台那边去了。讲电话的时候,她语气听起来挺愉悦的,起码比刚才愉悦。
陈雪泽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温温和和的讲话声,面无表情收回视线,手无意识又去摸烟。摸出来看了眼陈黛薇,没有点燃,就这么松松拿着。
他稍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黛薇这一通电话打了很久。
一开始是讲正事,后来就是纯粹的闲聊了。她倚在阳台上,很放松的样子。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阳台上一盆多肉,时不时轻笑出声。
聊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挂电话了,挂电话前还和人约好了改天一起玩。
陈黛薇猝不及防回身。
陈雪泽慢了半拍,没来得及收烟。但她看见了烟,也没多问。
她看了一眼就不看了,走过来坐回刚才坐的位置,低着头玩手机。
陈雪泽默默收起烟。
冷不丁的,陈黛薇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在她印象中陈雪泽不抽烟的,他朋友中倒是有几个有点烟瘾,他没有。他对什么都没有瘾,向来有自制力。
然而上次在路灯底下,她也撞见他拿着根烟。那时候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不是。
陈雪泽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最近。”
陈黛薇愣了一下,神色淡下来,心想,他这几个月真是乐不思蜀,连抽烟也学会了。
安静了一会儿。
没想到是陈雪泽先开的口,陈雪泽仿佛不经意地随口问:“这几个月,还好吗。”
陈黛薇沉默片刻,不咸不淡地说:“好啊。”
重逢好几天了,怎么今天又像刚重逢似的突然开始寒暄?
像是强调,说了一次还不够,陈黛薇又说了一次:“我过得很好。”
她尽量心平气和。
她还举例说明:“这边离公司近,交通方便,一个人住也更自在,都挺好的。”
又问:“你呢?”
有点比较的意思。
她也以为陈雪泽在跟她较量。
没想到,等了很久,等到陈雪泽安静地摇了下头。
陈雪泽略微弓着脊背,轻声说:“我不好。”
陈黛薇哑然,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陈雪泽是第二天晚上走的,第三天又一次来了。
这次不是忘带钥匙也不是忘穿外套,这次他拎着一大堆食材,来借用厨房。
他说他的厨房暂时不能用,不想浪费食材。
虽然很怀疑他究竟会不会做饭,陈黛薇还是放他进来了。
第四天,陈雪泽又来敲门,这次是家里热水器坏了,来借用浴室。
第五天,陈雪泽有东西落在这。
第六天,陈雪泽又有东西落在这。
第七天,陈雪泽来找她要止痛药。
……
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陈雪泽每天都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找陈黛薇。
第十一天,陈雪泽照例一大早就来了。
不等陈雪泽开口说话,陈黛薇面无表情说:“我现在要出去,有事明天说。”
陈雪泽一顿,明显有些疑惑,今天是休息日。
像是知道陈雪泽的疑惑,陈黛薇主动解释:“和朋友看电影。”
陈雪泽略一思忖,记起那天她在阳台上打了半个小时电话。
他无声眨了下眼,没什么情绪地点了下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结果,陈黛薇在外面没多久又接到陈雪泽的电话。
陈雪泽淡淡说:“我在做饭。”
陈黛薇:“?”
陈雪泽:“菜谱上写盐适量。”
陈黛薇:“???”
陈雪泽:“适量是多少?”
陈黛薇:“……”
陈黛薇:“你看着办。”
很无语地把电话挂了。
陈雪泽又打过来:“一勺?”
陈黛薇:“……”
陈黛薇朋友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是个女生,给陈黛薇送猫那个。
陈雪泽听见了,好像这才意识到她正和人在外边玩,之后没再打来。
……
陈黛薇以为陈雪泽这一系列行为已经很反常很夸张,没想到之后还有更夸张的。
那天,陈黛薇出差。
她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回家急匆匆收拾了下就出发了,去C市。去之前把猫寄养到朋友家。
处理好所有事,坐在去C市的车上,陈黛薇望着窗外出神。
在她旁边,同事正给家人打电话,告诉家人自己出差的事。
“……我也是临时才知道的,嗯,应该是一周左右?最快也要一周。哎呀,没事没事放心放心,我又不是小孩,有什么可担心……”
同事打完电话,随口问陈黛薇:“薇薇,你怎么不给家人打个电话?打过了啊?”
这个人还记得呢,陈黛薇以前加个班都要打个电话。
听了同事的话,陈黛薇脑海里一下子冒出陈雪泽的名字。
她缓缓摇了摇头:“不用打。”
意思是没有人可打电话。
哪有人出差给邻居打电话的?
要是接到她的电话,陈雪泽大概会以为她有毛病吧。
虽然就在刚才,有一瞬间,她脑海里的确冒出了打给陈雪泽的念头。
……
到C市已经很晚。
刚下车,她接到陈雪泽的电话。
陈雪泽:“你加班?”
陈黛薇提着行李箱穿梭在人群间,心不在焉说:“没。”
人声嘈杂。
“你在哪?”陈雪泽顿了一下,语速明显变快,陈黛薇从话筒里听见他似乎起身拿车钥匙。
“C市。”陈黛薇解释说:“我出差。”
陈雪泽似乎舒出口气:“嗯。”
电话挂了。
陈黛薇以为她出差可以清净几天。
没想到,陈雪泽每天都给她打电话,找话题跟她闲聊,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才两天,他至少问了她五次什么时候回家。
跟她一起出差的同事撞见过几次她打电话,还打趣:“来那天还说没人可打电话。”
同行的还有小娜,见她经常捧个手机,若有所思:“复合了啊?”
陈黛薇:“……没。”
小娜:“那就是快复合了?”
陈黛薇:“……没男朋友。”
小娜点点头,一脸我懂:“那就是没快复合?还说气话呢。”
陈黛薇:“…………”
第三天,陈雪泽整天没打给陈黛薇。
陈黛薇还以为信号不好或者自己错过了他的电话,忍不住频频看手机。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居然习惯性等陈雪泽电话,一怔,又起了警惕心。
这就是陈雪泽的目的吗。
每天给她打电话,每天烦她,让她习惯,然后猝不及防抽离。
她掉进了他的陷阱里?
陈黛薇心微微一沉,皱着眉毛收起手机。
刚收起来,下一秒,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陈雪泽的名字。
迟疑片刻,陈黛薇还是接起电话。
她倒要听听他今天会说什么。
接起电话,陈黛薇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听着。
她听见风声,听见车流声,听见陈雪泽在风声与车流声中轻描淡写的说话声。
陈雪泽说:“我到C市了,在你楼下。”
陈黛薇:“?”
陈黛薇:“啊?”
陈雪泽低咳了声,“嗯。”
他好像又感冒了,说话带着微弱鼻音。
陈黛薇语气不确定:“你,在我楼下?”
她想起昨天陈雪泽似乎是不经意问过一句她的地址。
陈雪泽:“嗯。”
陈黛薇脑子一片空白,懵懵地站了好一会,好半天缓不过神。缓过神后立即打开最近的窗户,顶着冬天的寒风探出头往下望。
也忘了自己此时只穿着条单薄睡裙。
低头,一眼看见陈雪泽站在下面,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也拿着什么东西。
挺大的东西。
陈黛薇没分神去关注那件东西,脑子还懵懵的,整个人因为陈雪泽的突然到来震惊得不行。好半会儿才找回声音,干干巴巴问:“你……你来干嘛?”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风声中,陈雪泽语气寻常:“陪你过生日。”
“……”
看着黑暗中那个拎蛋糕耐心等她的模糊身影,陈黛薇神色迷茫。
从来没人给她过生日。
连她自己也忘了今天是她生日。
陈雪泽生着病,大老远跑来C市替她过生日?
为什么啊。
他在想什么?
每天的电话,每天的相遇……他都在想什么?
他……
许久,风一吹,她清醒了。
她眨了眨眼,忽然懂了。
她明白陈雪泽最近一系列的异常举动是为什么了。
也猜到了他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虽然很不可思议,虽然令人难以相信——
但他似乎可能大概也许……一直在勾.引她?
第35章
实际上陈黛薇没有生日,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天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二十几年前悄悄把她放在陈家门口的她的亲妈, 知道她真实生日究竟在哪一天。
她身份证上生日是随便写的,既然是随便写,也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特地庆祝这随随便便的一天, 所以她从来不过生日。
没想到陈雪泽会大老远跑来给她庆生。
陈黛薇穿上衣服,磨磨蹭蹭地下楼, 心情很复杂。她想,陈雪泽为了勾.引她也算是煞费苦心。
就像她一开始为了勾.引他,也一样费尽心机。
走到大厅,陈黛薇一眼看见黑暗中那个清瘦身影。他穿着黑外套,戴着棒球帽, 气质独特出众,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很触目。
A市冷, C市更冷,有个穿着厚重羽绒服的男人从他身旁走过去, 冻得哆哆嗦嗦,一颠一颠地搓手哈着气。陈雪泽是另一个极端,穿得少,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好像感觉不到冷。注意到她, 淡淡抬眼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