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泽:“嗯。”
……
第二天中午，陈黛薇趁没事，打给夏子宴。
夏子宴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后来听她提到陈雪泽说赵姨去世和陈雪泽再也不回陈家，犹豫了下，叹口气，把知道的都说了。
“其实吧，”夏子宴说:“陈雪泽不是陈叔和赵姨的孩子，是陈爷爷收养的。”
夏子宴告诉她:“陈雪泽和陈黎景亲爷爷是陈爷爷战友，他们家人都去世了，陈爷爷就把他们带回来当亲生的养着。”
陈黎景是跟着陈爷爷长大的，陈爷爷有点严厉，但确实把陈黎景当亲孙子教育，陈黎景一直知道自己和陈爷爷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就把陈爷爷当亲爷爷。
一切正常的话，陈雪泽本该和陈黎景一样，也在陈爷爷身边长大。
然而，陈雪泽和陈黎景来到陈家的前一年，陈雪泽养父母的孩子走丢了。陈雪泽养母带那个孩子出门玩，一个不注意，孩子就不见了。
陈雪泽养母因为那个走丢的孩子日夜自责，患上了抑郁症。陈雪泽养父一看陈爷爷带了两个孩子回来，就动了心思，跟妻子商量着带走了陈雪泽。
选择陈雪泽的理由很简单，陈黎景大几岁，记事，恐怕养不熟。陈雪泽比陈黎景小几岁，年龄跟他们亲生儿子走丢时差不多。
他们把陈雪泽接回家，当亲生的养。把对亲生儿子的愧疚加倍弥补在陈雪泽身上。陈雪泽十岁之前几乎没单独出过门，他养母怕他走丢。他有时候想趁周末和朋友出去玩玩，养母都会发疯。
这种情况持续到陈雪泽大二那年，那年，陈雪泽养父母的亲生儿子回来了。陈雪泽被叫回家，看着他们三个抱头痛哭。
那个人现在叫夏星辰，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里面。然而那家虽然富裕，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男主人是家暴男，女主人挨打时不敢还手，过后却虐待孩子泄愤。
夏星辰回来时一只眼睛看不见了，腿也不太好。
夏星辰非常恨陈雪泽。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偏执地认为一切是陈雪泽造成的，他认为陈雪泽抢走了他的人生。陈雪泽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他的。他排挤陈雪泽，不许陈雪泽叫养父母爸妈，他到处败坏陈雪泽名声，在圈子里，在学校里，他告诉所有人陈雪泽偷了他的人生。他还试图谋杀陈雪泽。陈雪泽命大没死，在轮椅上坐了三个多月。
在养母的哀求下，陈雪泽最终没有追究什么。可是那三个月，他住在陈家，没有一天好过。
他想搬走，养父又不同意。嘴上说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实际上担心陈雪泽背着他们起诉夏星辰。
夏星辰做过最离谱的一件事是冒充陈雪泽跟人谈恋爱，当然只是在手机上谈。他一开始是想败坏陈雪泽名声的，想借着陈雪泽的名义演个海王渣男，始乱终弃，玩弄人感情。可是渐渐地，他真喜欢上了那个女生。于是那个女生每表露一次心意，他就多恨陈雪泽一分。
陈家每天都不安宁。
陈雪泽养母对陈雪泽一如既往，以前什么样现在仍然什么样。夏星辰看在眼里，更恨，闹得也更狠。折磨着每一个人。
……
压倒陈雪泽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直对他很好，夏星辰出现后也没变过态度的养母，要杀了他。
原来她后悔对他好了，她指责他的优秀，问为什么不是他小时候走丢，为什么不是他又瘸又看不见，为什么不是他被人虐.待。她说，她自己的孩子一直以来过得那么惨，她却把母爱给了别人。
别人。
她终于说了这两个字，终于承认把陈雪泽当别人。
她后悔了，她求陈雪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她认为只有陈雪泽消失，夏星辰才会好过一些。
陈雪泽当时愣住了，没有躲，看着她把刀.插.过来。
刀偏了，也不是特别深，最后插在陈雪泽肩膀下面。陈雪泽没死，陈雪泽养母却自.杀了，没救过来。
陈雪泽出院后就离开了陈家，学校那边也办理了休学。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直到夏子宴在老房子遇见他，才发现他看不见了。
夏子宴告诉陈黛薇，夏星辰出现后陈雪泽对他一直是不予理会的态度，不管夏星辰怎么折腾，陈雪泽都不太把他放在眼里。后来，赵姨死了，心理医生说陈雪泽似乎在自责，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似乎把养母临死前那番话听进去了。
……
陈黛薇听了这些，许久没有开口。
当天晚上，陈雪泽又来接她下班了。
她还是和小娜一起出门，小娜照旧挤眉弄眼地打听进展。昨天陈黛薇没说话，今天陈黛薇告诉她:“嗯，在一起了。是男朋友。”
小娜一点也没想到陈黛薇会正面回应，以前她都不认的！
小娜愣神的时候，陈黛薇径直向陈雪泽走去。
上了车，她没立即系安全带，而是一言不发抱住了陈雪泽。
陈雪泽一愣，摸摸她的头，感觉到她更紧的抱。
他一下子就懂了，她都知道了。
他手摁在她脑后，沉默垂着眼睛。
……
陈黛薇抱着陈雪泽，抱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克制着什么话都没说，松开他，“……走吧。”
她嗓音有点哑。
陈雪泽看了她好半会儿，“嗯。”
开走了。
晚饭是在陈黛薇家里吃的，吃过晚饭陈雪泽没走，陈黛薇也没赶人，安静地一直抱着他，搂着他的腰。
她也不提那些事，偶尔开口讲话，讲的也都是些很轻松的小事。
她试图让陈雪泽开心，相当照顾陈雪泽情绪，简直有点小心。
“……”陈雪泽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实际上他最近好很多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脆弱，她出现后，他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不想陈黛薇太担心他，临走之前，决定解释两句。
陈黛薇送他到门口，他刚要开口——
陈黛薇忽然发现他眼下有淡淡乌青。
陈黛薇皱眉毛:“你是不是这些天都睡不好。”
陈黛薇:“我看你总是没什么精神，总是犯困。”
陈黛薇看着他，眼神充满同情:“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不留下来吧。
她没说下去，但眼里流露出很明显的担忧。
陈雪泽一怔。
片刻，他垂下眼睛。
“我没事。”
他说:“只是会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或一直睡不着……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放心。”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陈黛薇:“……”
陈黛薇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她狐疑地看了看他, “你这，我怎么放心？”
陈雪泽不说话。
陈黛薇看着他，半晌, 叹了口气。
“算了，”她说：“你今天在我这边睡吧。”
她想反正他们都在一起了 ，是恋人关系, 在一起住也没什么。
况且他们又不是没在一起住过，在一起住的时间还不短呢。
……
陈黛薇心里其实隐隐约约觉得这样有些不好, 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理建设做到一半，陈雪泽进来了。
也没推辞，更没客气两句，他就这么走进来。
“……”陈黛薇：“要不然你先回去洗洗，然后再来。”
陈雪泽一顿, 似乎这才想起还有这茬，快速应了声, 走了。
很快，陈雪泽又回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 周身清清爽爽，头发没吹干，带着微微潮意。
陈黛薇给他开门，等他进门后往沙发那边一指：“你睡这。”
陈雪泽顺着陈黛薇指的方向看, 发现她在她家的小碎花沙发上铺了个小毯子, 还放了个一看就很松软的枕头。
陈雪泽：“……”
这跟陈雪泽以为的不太一样。
陈雪泽迟迟没出声，陈黛薇问：“怎么啦？”
陈雪泽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
陈黛薇疑惑：“嗯？”
陈雪泽：“……没什么。”
陈雪泽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然后发现沙发放不下他。
沙发太小, 对他来说太拥挤。腿都放不开, 局促地那么挤着。
他也没说什么。
陈黛薇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沙发：“要不……我觉得……”
刚才她没想过沙发可能放不下陈雪泽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沙发不算小，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在沙发上面休息，每次都睡得挺舒服的。
她忘了陈雪泽比她高很多。
所以，她觉得要不让陈雪泽也去卧室睡吧。可以打个地铺。
话还没说完，陈雪泽打断道：“没事。”
陈雪泽无所谓道：“没事，这里挺好。”
他以为陈黛薇要说，要不还是让他回家。
陈雪泽不想睡沙发，更不想回家。
陈雪泽：“这里挺舒服的。”
陈黛薇：“……”
陈黛薇：“好吧。”
陈黛薇再一次跟他说晚安，简单洗了洗，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陈黛薇怎么都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在想事情。
想夏子宴那番话，想陈雪泽别别扭扭睡在沙发上的模样。
她想到陈雪泽可能经历了一些重大的打击，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没想到是家庭方面的事。
陈雪泽真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陈奶奶，以及他的养父母，都非常非常爱他。他养父母工作忙，但绝不是那种为了工作忽略家庭的人，把事业和家庭平衡得很好。
陈爷爷和陈奶奶性格不合，早年离婚了，离婚后不住在一起，偶尔见面，也是和平相处。
逢年过节，陈爷爷还能带着陈黎景到陈奶奶那和陈雪泽他们聚聚。后来陈奶奶去世，变成了陈雪泽养父母和陈雪泽去陈爷爷那。再后来陈爷爷也不在，陈黎景到别的城市上学，他们渐渐不来往了。
陈黛薇小时候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在很多家庭寄宿过。有氛围好的也有氛围差的，陈雪泽家氛围是她见过最理想的。
她甚至不止一次梦想有个那样的妈妈，那样的爸爸。
可以想象，当陈雪泽毫无防备被一直以来当亲妈的人捅了一刀，该有多么受打击，多么难以置信。
然而，那毕竟是对他好了二十多年，他一直当亲妈看待的人。她要是没自杀，他大概会因为这一刀清醒过来，离他们远远的。可是她自杀了。
她一死，这道坎在他心里就难过去了。
换成她，恐怕也是这样。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拿起手机。
打开微信，点开陈雪泽的头像，陈黛薇犹豫了会儿，发消息给他：【睡了吗。】
陈雪泽回复很快：【没睡。】
陈黛薇：【怎么，还是睡不着吗？】
陈黛薇：【是不是很不舒服啊？】
陈黛薇：【那个沙发太小了，你躺着肯定不舒服，我当时也没想到。】
陈雪泽：【不是。】
陈雪泽：【都挺好。】
陈黛薇不信。
他在沙发上腿都伸不开，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回家睡呢。
他家很空荡，几乎什么都没有，但至少有床。
……
陈黛薇眼前浮现出陈雪泽在沙发上腿都伸不开的样子，忍不住坐了起来。
再三犹豫，她穿上拖鞋出了房间。
客厅里，陈雪泽在看手机，很清醒的样子，表情不太认真。
客厅灯没点，只有他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一出来他就注意到了，关掉手机开灯。
“怎么了？”陈雪泽问。
他躺在沙发上，姿势别别扭扭，短发微微凌乱。
陈黛薇看了看他屈着的腿，皱眉毛，犹犹豫豫的：“不如——”
陈雪泽：“真没事。”
陈雪泽无奈：“这里真的很好。”
他极力争取沙发这个位置：“我在这都有点困了。”
陈黛薇:“是这样吗。”
陈雪泽:“嗯，真的。”
“那……好吧。”陈黛薇无奈。
陈黛薇叹气：“既然你这么喜欢睡沙发，不愿意去卧室，那就在这凑合一……”
听了她的话，陈雪泽很明显愣了下。
她话还没说完，陈雪泽默默起身。
陈黛薇看着忽然有动作的陈雪泽：“？”
陈雪泽抱着陈黛薇给他拿的小毛毯，看着陈黛薇，默默不语。
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陈黛薇：“你又愿意去卧室了？”
点头。
陈黛薇：“你不是觉得沙发比较舒服吗？”
不开口。
陈黛薇：“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听到别人声音吗，呼吸声什么的，你不会嫌吵吗？”
陈雪泽拧眉:“你不是别人。”
陈黛薇一怔:“喔。”
安静了片刻，她清清嗓子:“那走吧。”
陈雪泽立即跟在她的身后。
陈黛薇房间很干净，但不算特别整齐，东西比较多。自从陈黛薇搬来这边，还是第一次有人进她房间。
换成别人来，陈黛薇怎么也要提前收拾一下。但既然是陈雪泽……那就随便吧，反正她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她也用不着在他面前有什么包袱。
